9.【現世】第八章
臉微微揚起,雙眼以相當緩慢的速度逐漸睜大,嘴巴也因為瞬間的震驚而小小啟開一條縫——當眼前矮了一個腦袋的小姑娘因為難以抑制的震驚將臉上的表情凝固在一個獃獃的模樣時,玄極皺起眉。
「我說的有問題?」
男人嗓音低沉,隨機看見她停頓了下,像是在拚命消化他的提問,然後腦袋像是撥浪鼓一樣搖了起來拚命否認——
「不是。」
不是你有問題。
有問題的是我才對。
其實自己也很討厭自己這樣的性格,有什麼話不能當面說,總是膽小如鼠,遊離於人物之外的樣子——也想好好地跟周圍的人說說話,只是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而已。
【花眠出生的時候就像是一隻營養不良的小奶貓,哭聲又小又細,相比起育嬰室里其他的嬰兒實在是個不起眼的存在。】
——媽媽是這樣說的,當時爸爸拿著報紙在旁邊苦笑,也是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花眠不用放在心上,地球上人類幾十億,註定了什麼樣的性格的人都會存在……從來沒有誰規定,這世界上沒有內向的人的立足之地。】
——啊,是了,按照父母的說法,她從小就是這樣的內向加膽小性格。 一秒記住http://m.bqge.org
幼兒園的時候,相比起與周圍的同齡人對話交流,她更喜歡待在角落裡,和各式各樣的玩具呆在一塊,老師誇獎她是個「文靜乖巧的孩子」。
小學的時候,又有了別的愛好,時常花圃的蝴蝶吸引,下課就蹲在花圃前看蝴蝶看得很認真的模樣——花眠一直覺得這樣沒什麼不好,直到某天打開鉛筆盒,發現鉛筆盒裡有一隻毛毛蟲……
當時被嚇到面色慘敗幾乎快要暈厥過去。
放學的時候,放毛毛蟲的小男生被老師和家長臭罵一頓,當時站在人群外,花眠獃獃地看著嚎啕大哭的小男生辯解:「我以為她喜歡昆蟲,只是想和她玩而已……」
這個時候意識到,自己的「內向」,或許也會間接地傷害別人。
到了初中,開始小心翼翼地學會遊走於人群之外,在有可能傷害到別人之前,自己先轉身遠遠離開。
到了高中,在班上的存在意義只是象徵著「一個名字」「一個位置」而已——記憶最深的就是高二萬聖節那夜,全校狂歡,班上的人用奶油和水打仗不亦樂乎,而當周圍的人追逐打鬧從教室前面打鬧到教室尾巴,整個教室的桌子都被擠得亂七八糟時……
在教室的正中央的位置上,一張桌子端端正正地放在那裡,上面趴著一個身穿乾淨校服、長發及腰一點兒也沒被奶油和水飛濺到的女生,她的頭頂蓋著一本翻開的書,在安靜的睡覺……
所有明明已經玩瘋的人,默認繞道。
路過的隔壁班的人都在竊竊私語:「我靠,你們班那個……幾重天下凡的仙女啊?」
高三拿起了畫筆稱為美術生,因為畫室是全校最安靜的地方——沒有什麼比炭筆劃過素描紙發出的聲音更給人安全感。
大學決定了乾脆一輩子跟物件打交道,選擇了影視美術製作相關專業。
……從此走上了「無口型哆啦A夢」的不歸路。
成年人的世界是需要社交的——
最終花眠成為了他們口中的「怪人」。
蘇晏曾經小心翼翼地試探問她,是不是童年遭遇過什麼不好的事才會變成這樣——花眠非常無語地搖搖頭:單純就是不知道該怎麼跟人交流,因為「害怕傷害別人」「想要保護」而乾脆疏遠……
蘇晏表示花眠的思考邏輯非常感人,而花眠只是對小學時候那個站在老師和爹媽中間哭得喘不上氣來的小胖子印象深刻,那給她的震撼太大了……當時站在人群之外,她幾乎覺得自己好像是做了什麼錯事:雖然她只是被文具盒裡的毛毛蟲嚇了一跳而已。
而相比之下——
物品是沒有情緒的,也不會被傷害,這很好,所以花眠選擇和物品們待在一起,假裝自己是它們的其中一員,而且還人緣很好的樣子。
…………扯了那麼多,想要說的是,從出生到現在,好像從來沒有人能夠像眼前的男人一樣,能在短暫的時間內就意識到花眠對於「交流」本身可能帶來的恐懼,在她避開之前,主動避開她。
這麼說可能有點變態。
但是花眠總覺得鼻子酸酸的,有點感動。
於是在眼前男人好奇的沉默注視中,她雙手在胸前攪成一團,然後彎腰以胸部幾乎要貼到膝蓋的弧度鞠了個躬,慌慌張張地說了聲「謝謝」,想要轉身落荒而逃——
「等等。」
「……」
花眠正準備逃之夭夭的步伐一頓,茫然地回過頭,這時候便看見男人看著自己:「雖然不知道姑娘為何道謝,但是如果道謝的話,笑著說會顯得更有誠意。」
「……」
微、微笑?
「我指的是真心實意的那種。」
「?」
「姑娘笑起來,應該不難看吧。」
「……」
就像是晴天一道九天玄雷迎頭劈向腦門,站在原地的花眠抬起手摸了摸莫名其妙發麻發燙的額頭,著急地在原地轉了個圈圈,一張臉漲紅得像是一隻煮熟的蝦!
「知道了。」她用蚊子哼哼似的□□回答,同時鄭重其事點點頭,「謝謝。」
……一天之內不知道是她的第幾次道謝,等鑽玄極聽清楚耳邊的哼哼,抬起頭時,眼前的人已經雙手捂住圍巾扯起來蓋住臉,彎著腰無頭蒼蠅似的往追來時的方向踉踉蹌蹌跑開。
玄極:「……」
……
下午。
道具車內。
小板凳上坐著的小姑娘幾乎處於靜止狀態……如果,不是她還在呼吸的話。
陽光從窗外射入,照在她的臉上,臉上細小的絨毛都變得十分清晰——她的板凳放在另外一張稍高的椅子前,椅子上放著一枚作為道具用的鏡子。
花眠垂眼,認真地打量著鏡子里的自己:眼睛是圓的,鼻子還算挺,嘴巴不大不小……
呲牙——
嗯。
沒有齙牙。
抬起白嫩的手戳了戳面頰,花眠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認真地想:應該不算丑吧?
【姑娘笑起來,應該不難看吧。】
花眠:「……」
后槽牙咬合,唇角肌肉拚命上揚,露出白森森的牙……呃,好像《愛麗絲夢遊仙境》里呲牙笑的柴郡貓。
那。
好像在網上看過教人怎麼微笑看上去最自然的方法,比如用舌尖頂著上顎,唇角肌肉稍微上揚,然後……
這、這淫.邪的笑容是怎麼回事啊!
「啪」地一下,順手將架著的鏡子扣倒,整個人頂著張沮喪的臉撲倒在面前的椅子上,臉深深地埋進手臂里……
「騙子。」
………………肚子,好餓QAQ。
因為把午餐給了個疑似騙子的人。
此時,道具車被人從外面打開,蘇晏探了個腦袋進來一眼看見坐在小板凳上、抱著個更高的凳子臉埋在臂彎里不知道在幹嘛的花眠,她愣了愣:「花眠?你在幹嘛?」
「……」臉埋在臂彎里的人動了動,然後她把自己的腦袋從椅子上拿起來,長發被蹭的有些凌亂,她頂著張「QAQ」臉看著背著光站在道具車外的人,叫了聲,「蘇晏。」
氣氛有點緊張。
蘇晏抓緊了道具車門,強強忍下想落荒而逃的衝動:「啊啊?」
「……我,」花眠垂下眼,問,「我長得好看嗎?」
蘇晏:「……」
天王老子喲。
天下紅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