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不染塵埃,此生無念
餘碗喜抿嘴一笑,隨便一說用的竟是阿祖的口氣,“等我投奔了大戶人家,就帶你吃香的喝辣的。”
阿祖一愣,若有所思地笑著。
隻怕到時候我已經找不到你了。
阿祖靜靜地望著餘碗喜的背影消失在山天一際,直到他確信他已經看不見了,追不上了,才轉身離開。
可有些人一旦認定了,一輩子都無法取代。
又是一場離別雨,又是兩眼淚決堤。
餘碗喜撐起了七爺送她的傘。
男人的傘大而秀美,傘麵米黃色的麵料,傘骨結實而精致,傘柄光滑且刻有精細的花紋。實在不像是一件簡單的生活用品,反而更趨於藝術品的精致。
雨點並不是很大,敲擊在傘麵上如悅耳的音樂,如同天籟。卻遠不及七爺離別前的那句叮囑,夏季多雨,保重身體。
天色還早,晨光熹微,雖是雨季,但也不算陰沉。頭頂的樹枝上有鳥兒鳴叫,聲音好似管樂。回音嫋嫋,雲霧繚繞,好似成仙了一般。不同於翹遙山的雄偉壯闊,這裏寧和得更像仙境。餘碗喜被這“清湖山”的風光所吸引,霎時感覺到了大自然的偉大。
仰了仰頭,卻在無意識中,透過根根細雨看到了屋簷下躲雨的男子。
細雨落在老屋的瓦簷,從男子的深眸前輕輕落下,落入凡塵,潤物無聲。
難以置信的是,這男子的容顏竟要比這清湖山的美景更加令人癡迷!
子虛烏有,像做了一場夢一樣。
宛如吹來一縷櫻花清雅的風。
不言不念,溫文爾雅。男子麵若冠玉,似水長眸,朱唇微勾便足以構成這世間最美的氣候。
卻見他已削去煩擾絲,竟是個僧人!
念不得,仿佛若是貪婪了他的容顏,便會等來一場風雨,在心中落下了種子,最後長成心口上永生也無法磨滅的朱砂。
雨不大,但僧人好像也不急,就靜靜地候著吧。
心如止水,波瀾不驚。
餘碗喜搖了搖頭,迫使自己趕緊回過神來,她對著那個僧人說道,“我有傘,可以遮你一段路。”
聲音很輕,仿佛是害怕擾了這兒的寧靜。
男子突然一怔,透過迷離的雨色看她。
本是不願淋雨的,但竟然撞上了少女那雙清澈的雙瞳……心裏竟泛起了一絲漣漪。
怎麽會?似曾相識呢?
因為那眸子,他竟然很快步入了雨中,來到她的身邊。
灑脫自然,行雲流水。赤色的中衣被雨微微淋濕,如同一朵水中的紅蓮。
餘碗喜將自己的傘高高舉起才能勉強遮住僧人整個高挑的身軀。吃力的舉動竟讓她淋濕了半個身子。
僧人接過她傘,撐起兩個人明朗的天空,與她一同漫步於這江南細雨之中。
“施主這是要去哪?”他問。
“長安。”餘碗喜堅定地說著。
長安嗎?僧人一怔,倒是有點出乎他的意料,眉頭深鎖。
那糜亂而頹廢著的荒城嗎?
她這麽小的年紀就已經想要陷身於江湖了嗎?這江湖之亂,她又懂些什麽。
正想著,眼底竟然掃過一絲悲涼,他問道,“施主不怕嗎?這長安之亂,是你難以想象的。”
“不怕。”她幹脆地回答道,“爹爹和我說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果我不去招惹是非,那麽是非也不會來招惹我。”語氣真誠,心存良善,無所畏懼。
僧人倒是笑了,看她那雙似水波蕩漾的雙瞳,突然想起了某個人。
真的太像了。
那落滿灰塵的心,竟突然有了燃燒的欲望。
他頗有意味的說道,“去看看也好,長安倒的確是座有故事的城。不過你若是遇到了那個聞名四海的荀軻,倒是要記住,切莫招惹是非。”
餘碗喜愣了愣,人人都說荀軻如此,可他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啊?
她問他,“你去過長安嗎?”
“去過。”
“為什麽回來了?”
僧人笑了笑,搖搖頭。指著另一個山頭說道,“你看,那就是我們寺了。”
餘碗喜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穿過層層障礙,終於看到了一個像是寺廟的小點。她驚奇地問道,“那麽遠,你今天要起多早才能走到這?”
“我有說過我是用走的嗎?”僧人問她。
“不是用走的,難道是用飛的嗎?”
他好看的眉毛一揚,笑了起來,“就是用飛的。”
餘碗喜一怔,義正言辭地說道,“騙人,你又不是鳥,怎麽會飛呢?”
他雙眼一眯,透露出些許微危險的氣息。薄唇輕起,緩緩地問道,“不信嗎?”
“不信。”
餘碗喜說的倒也幹脆,但這話一說完,她就後悔了。
僧人眼眸裏危險的氣息更加肆虐了,宛如一朵荊棘叢中的野玫瑰,充滿了誘惑與禁忌。哪像個僧人?
還沒等她緩過神來,僧人便一手攬住她的腰,將其橫抱起來。縱身一躍竟踩過樹枝,幾步飄渺,猶如羽毛一般輕盈,淩駕於空中。
餘碗喜隻感覺自己的雙腳突然懸空,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就一下子飛過了樹枝,嚇得她立馬開始大叫起來。
“救命啊!待會打雷會劈死我們的!”
僧人見她如此驚慌,突然覺得好笑。像是戲逗一樣,故意不把她放到地上。
待餘碗喜終於平靜下來,才發現自己竟然和鳥兒一樣,朝著天空的彼岸翻飛,然而剛剛自己所敬畏的大自然,現在竟然如螻蟻一般被自己俯瞰。
餘碗喜咽了咽口水,愣愣地看著僧人,這個人真是惹不得,怎麽說飛就飛呢……
餘碗喜也不敢再妄作了,生怕自己待會一句話不對,他就把自己隨意地從這千裏高空之處丟了下去……
僧人帶她繞山繞水了一周,才把她放下。
不知不覺,天空竟已變得晴朗。一抹炫彩的弧度爬上青空。
因為被抱得太久了,剛落地時餘碗喜感覺自己腳都是麻的,有點重心不穩,走路都是搖搖晃晃的,實在滑稽。
僧人一笑,問她,“你叫什麽名字?”
餘碗喜還沒有反應過來,愣愣地回答著,“啊?我叫餘碗喜。”
“碗嗎?”僧人輕輕點了點頭。“貧僧法號無念,今日就與姑娘就此別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