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初遇

  陶夭夭掂著身上沉甸甸的家當,走向了最近的城鎮,打算先找個客棧住下來,好好清洗一下,自己匆忙化的男妝,又在野外風餐露宿,混合了幾天的風塵,想想都已經狼狽不堪。


  ??媽的,早知走大路,興許還能蹭個馬車坐坐,怎麽會自作多情認為相府會派人追尋她,不過真的沒有追嗎?她有些拿不準。


  ??或許走岔了路?他們怕是料定她一弱女子不敢在野外夜行,這麽琢磨著,就暗暗囑咐自己要留心。


  ??臨近傍晚,她才遠遠看見城門,依然有人絡繹進出。


  ??她瞬間有了曾經出門旅遊的雀躍,城門依稀有兩個大字:長安。


  ??這名勾起了她現世的記憶,她想起了在西安城牆上徘徊的情思,及自己抄襲加瞎編的純愛小說《愛上一隻秦朝鬼》,故事就是從長安城牆開始的。


  ??再近些,她看得見城門有守衛在盤查路人,真是要命,沒聽說平時進出要挨個檢查啊,他們是在查逃犯?手裏還拿著畫像。


  ??不會是在找我吧?

  ??她心裏嘀咕著,可想想自己的易容水平,再低頭看看自己那不是一般髒亂的男人衣物,又有了些冒險的念頭。


  ??長安,長久安穩,她腦補了生活安定富足的畫麵。若能在城裏留下來,找點營生安靜的生活,那是再好不過的事。自己身上的家當不夠資本運作事業,但過平常小日子也是能抵擋些歲月。


  ??這幾日的風塵仆仆,讓她再無心遠遊。


  ??她混在肩挑背扛的人群中,為了掩飾慌張,還巴結著幫一老大爺抱了一個好大的南瓜,以減輕他擔子裏的重量。緊挨著老大爺,她看到了官兵手裏的畫像,上麵是個美貌端莊的華服女子,可不就是她!


  ??官兵走過來盯著她看,移不開眼睛,又忍不住瞅瞅畫像。


  ??他同伴也湊過來看陶夭夭,讚歎:“小夥子真俊啊,比這畫像上的姑娘還美。”


  ??陶夭夭哪裏敢搭腔,麵相可以靠化妝改變,可聲音難免露餡,她連忙裝著靦腆的樣子,拉著老大爺擔子往前走。


  ??“站住!“突然一聲嬌喝,嚇得陶夭夭腳下一軟。要死,這就是她那大丫鬟莫邪的聲音!

  ??這聲音曾經每天斥責著她“不守規矩”,這聲音每天跟小丫鬟互懟,她絕不可能聽錯。


  ??“你以為你是誰!”小丫鬟風鈴經常衝莫邪嚷嚷。


  ??“我是奴婢,但,我是她師父!”而她經常強橫地回懟。


  ??……這聲音,化成灰她也不會弄錯。


  ??陶夭夭回頭一個南瓜向來聲處砸去,發足狂奔。


  ??她每天被莫邪逼著打鬥,目的是讓她記起曾經所學,直到她本能閃躲回擊才會罷手。


  ??過往一年莫邪更是加重了教學任務,每天早晚折騰得她死去活來,隻為讓她恢複曾經的身手。


  ??慘叫聲響起,估計是莫邪避過了南瓜炮彈,身後有人遭殃了。


  ??陶夭夭略回首,腳步未停,突感前有異物,下一秒就見自己撞向了一個白影,那白影身形微動避開,腳下一絆,反手就擒來,陶夭夭借勢矮身滾過。


  ??官兵咋咋呼呼的吆喝行人避讓,呼啦啦已經圍上來幾圈,為首的軍官大聲吩咐:“不要讓人跑了。不許傷人!”


  ??包圍圈裏就隻有陶夭夭、莫邪和那白衣人及他兩個疑是隨從的人。


  ??陶夭夭這才回首,看清了那白衣男人。


  ??那人站那裏堪稱一道風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當真是積石如玉,列鬆如翠,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在那耀眼的一瞥中,她當真忘了還有啥話能形容如此俊美的男人。


  ??男人美成這樣,當真妖孽。


  ??陶夭夭想,難怪圍著的人眼神都不在自己身上,真想提醒這些人:我才是你們要抓那個。這當頭她居然有了點小小的不忿。


  ??但莫邪不看帥哥,好整以暇的看著陶夭夭,用眼神在挑釁:“逃啊,看你能逃出我的手心。”


  ??莫邪其人顴骨高、顴弓外擴,顴麵平,眉眼角銳利,鼻梁高而挺直,臉上不掛肉,不笑的時候生出幾分冰冷。


  ??隻見她慢慢踱步向前,整著箭袖的下擺,一身黑色男式勁裝,襯得人更颯爽英姿,不知道她是不是想到了貓捉老鼠的遊戲,嘴角竟微微翹起,倒平添了三分俏麗。


  ??俏麗這詞在陶夭夭腦中一成型,她便立刻意識到這來源於莫邪下半部臉,原來莫邪生有個圓頭鼻,唇珠嘴,纖細緊致的下頜。


  ??陶夭夭也對那俏麗的人兒裂了裂嘴唇,奉上了一個皮笑肉不笑,緊了緊背著的包袱,彎腰一左一右抽出靴裏的兩把匕首,擺開架勢,衝那白衣美男笑道:“這位哥哥,你可以走了。小心誤傷。”語音如黃鶯出穀,煞是好聽。語調卻說不出的玩世不恭。


  ??人群頓時噪雜起來“女的!是個女的!”


  ??聞言,白衣男人那白皙俊美的臉上閃過詫異的神色。他審視了陶夭夭片刻,轉頭對莫邪道:“這位姑娘,敢問這小哥……這姑娘,她所犯何事?”


  ??對麵的莫邪一時有點躊躇,轉眼珠半天也沒想出個罪名,她也不能直接說出陶夭夭身份,恐惹人非議。隻好強橫道:“侯爺,這不關你的事,煩請你別插手。”


  ??“侯爺!” ,“哪個侯爺?”


  ??“這麽俊美當然隻能是定北侯玉郎!”


  ??“哇,果然如傳聞中一樣好看!”,人群瞬間沸騰了。


  ??可陶夭夭不知道侯爺玉郎何許人也,她來到這個世界僅一年,也沒見過聽過此等人物。忍不住看向了那白衣男子,最多二十幾歲,驚奇如此年輕便可封侯。腹誹道:定是世襲罔替,沾了祖上某個有本事又不怕死的榮光。


  ??見她望來,那叫玉郎的侯爺頷首致意,微微一笑,令人如沐春風。


  ??他轉頭吩咐了兩個隨從幾句,二人便直奔領頭的軍官走去。片刻那些圍著的士兵便撤離了,圍觀群眾也被軍士們斥退。


  ??莫邪著急了,大聲對那些遠去的官兵叫“別走啊,別走!”,但她卻不敢追上去,生怕陶夭夭趁機跑路。


  ??她咬了咬牙,恨恨朝陶夭夭快步走來。


  ??陶夭夭本能地往那年輕白衣男人身後躲了躲,她確實沒有把握贏莫邪,雖雙刀在手。要是這男人能出手相救那是再好不過的事。


  ??“侯爺,請讓開,在下今日一定要帶她回去!”莫邪向白衣男抱拳道。


  ??那男人向前一步,把陶夭夭擋在身後,俊臉一寒,話卻溫和:“我若不讓又如何?”


  ??這時那兩個隨從回來了,上前對那男人附耳了幾句。


  ??他回頭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陶夭夭,對方立即給了一個人畜無害的笑臉過來,又甜又萌,咋看都不像個歹人。


  ??他思忖了片刻,轉頭對莫邪,道:“既是相府家事,你請便。”說完側身袖手。


  ??眼看英雄救美的戲碼不會上演了,陶夭夭在他側身的瞬間飛身掠起,向旁路逃竄。


  ??莫邪縱身躍起攔截,銀光一閃,陶夭夭雙刀出手,把自己護得滴水不漏,讓莫邪沾不了身。


  ??莫邪手往腦後一探,手裏多了一支峨嵋刺,竟是別在發髻裏的簪子。兵器在手,銀光暴漲,短兵碰撞之聲不絕於耳。你來我往瞬間就過了幾十招。


  ??莫邪對陶夭夭武藝長進大為滿意,勸道:“別打了,跟我回去吧。”


  ??“回去送死嗎?!”陶夭夭恨聲道。一邊仍不減淩厲招式,謀求逃跑的機會。


  ??“哪裏會死!誰敢要你死!”


  ??“你就是逼我去死,你是知道我絕不會答應嫁人的,到那天我就自盡!!”


  ??“小姐!”,莫邪悲聲:“不嫁就不嫁,你也不能一個人流落在外,回府我們從長計議。”


  ??這聲悲呼震驚了不遠處的白衣男子,他急切地問:“你是莫邪?”


  ??“公子,我是莫邪!”莫邪嘴上回應,手上可不停,峨嵋刺挑上陶夭夭背後的包袱,被夭夭的匕首一輪蕩開,但晚了一星半點,包袱已破開,金銀細軟和衣服散了一地。


  ??趁莫邪分神的一瞬,陶夭夭幾個起落往城外奔去。媽的,沒行李事小,回府被關著嫁人事就大了。何況金葉子還揣在懷裏,怕啥。


  ??她快,那道白色的身影更快,閃電般欺到身後,陶夭夭迅疾出手,那白衣男子身法鬼魅,竟半片衣襟也沾不到。


  ??“夭夭。”低沉悅耳的聲音從他嘴裏吐出,陶夭夭身形竟滯了一下,隨即,她便被卸了匕首,製住了手臂。


  ??該死的美男計!


  ??陶夭夭急得快哭了,看著莫邪走了過來,她狠狠踢著白衣男子的腿,拚命掙紮,聲音裏帶了哭腔:“放手,你這個壞蛋!”


  ??她氣惱得很,這個人管閑事太他媽積極。


  ??“哼!壞蛋?你不是從小纏著這位哥哥嗎?不是說長大要嫁給他嗎!”


  ??莫邪走過來恨恨地說,一邊解了腰帶綁了陶夭夭的手。


  ??“你你你,說什麽鬼話,沒有的事!”陶夭夭又羞又氣,氣惱道:“我又不認識他!”


  ??確實,這個帥哥從頭到腳對她來說都是嶄新的,新得就像一個剛從畫裏走出的失真假人。


  ??“你回頭問問風鈴,看我有沒有說假話。”莫邪這下不著急了,還有閑情給腰帶綁個花樣。


  ??她很滿意自己綁的這個手法似的,綁好拉著拽了拽,並不看陶夭夭那要噴火的眼睛。


  ??那叫玉郎的白衣公子幾欲阻止,最後還是忍住了。


  ??陶夭夭急火攻心,伸腿便踢,颼颼連環就是幾腿,莫邪啪啪以手格擋,旋即控了一腿,道:“我看這腿也得綁了。”


  ??說到做到,莫邪解下了發帶,一腳勾住陶夭夭站立那腿,輕輕一帶,陶夭夭整個人就在地上了。


  ??陶夭夭發瘋般地扭動,拒絕著莫邪的粗魯動作,急哭了:“莫邪,你敢這樣對我,我跟爹爹說,讓他把你…….把你趕出去!”


  ??莫邪的手頓住了,她似有點傷心,紅了眼睛。


  ??玉郎走過去扶起陶夭夭,一手拉起蹲地上的莫邪,溫聲道:“莫邪,天色已晚,我看夭夭也甚是……疲累,不如今天就住在長安,也好讓夭夭沐浴更衣,好好修整一下。”


  ??莫邪看了看狼狽不堪,委屈巴巴的陶夭夭,道:“也好,隻要小姐能回去,不急一時。”


  ??於是幾人收拾了地下散落的東西,一起入城,找了家富麗堂皇的酒樓住下。


  ??夭夭先去洗漱,莫邪堵在門外。玉郎走了過來,滿腹有話說的樣子。


  ??莫邪知道他想問什麽,對他笑了笑,輕聲道:“今天多虧了公子,不然我真不知道如何跟相爺交代。”


  ??玉郎微笑著擺手,道:“夭夭怎麽變成這樣了?我根本就認不出他了。”


  ??他頓了頓,不好意思道:“我也差點沒認出你…..你穿了男裝。”


  ??莫邪怪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道:“女兒家在外不方便出行,所以…..你看夭夭她比我裝扮得還要徹底,她怎麽做到的,別說還真像個俊小夥。”


  ??想到陶夭夭的樣子,他們二人相視笑了起來,玉郎俊臉更加生動了,令莫邪一刹那有些失神。


  ??半晌,她撿了個玉郎應該最想問的事說起:“小姐不記得你了,你別怪她。”


  ??聞言,玉郎並不震驚的樣子。


  ??莫邪又道:“待會小姐洗漱好你就你能看清她了。她這次裝扮成男人的樣子差點連我都蒙騙了。”


  ??莫邪給玉郎拖了把椅子,自己也坐在了門檻上,笑道:“要不是我從小看著她長大,這次還真逮不住她。”


  ??她接著說道:“小姐是真的不記得你了。一年前她出事了…….掉後花園池塘裏,救上來便誰都不認識,過往一切都忘掉了,整個人變得像是另外一個人。”


  ??“所以,你別怪她如此粗魯的對你又踢又罵,她要是哪天能醒過神,知道這樣對你,會悔死的。”


  ??莫邪抬頭看著玉郎,真誠說道:“你也知道小姐從小是那麽膩著你,她回避二王子,怕也是為了你。”


  ??玉郎神色微動,沉吟著問:“聽夭夭的話,是相爺在逼她嫁人,為什麽這麽急?”


  ??唉,莫邪歎了口氣,思慮著還是應該從頭說起:“小姐從溺水後就變了個性子,說真的,無論別人怎麽說她瘋了傻了,可在我眼裏是更可愛活潑些,也更照顧體恤下人,從未把我們當婢女使用。她就像個小太陽似……閃著光,發著熱,又不灼傷人。”


  ??“她自小是我服侍教導的,因過世夫人的囑托,我曆來約束著她,怕她一步行差踏錯。她從小敬我重我依賴我離不開我,但卻不與我相親,我們中間隔著冷冷的身份。可是她溺水後醒來,便不再把我當母親留給她的婢女了,她敬我重我依賴我更親近我,甚至擔心起我和風鈴的終身大事,刻意的想給我們尋一門好親事,還說要給我們掙好多嫁妝呢。”


  ??莫邪眼裏有淚花閃過,道:“你看我今天這麽惡劣地對她,她揚言要相爺趕我出府,其實她才不會。她對我說過‘莫邪,你對我最好了,為了我拖到這個年紀,你就是我親姐姐,以後嫁人了,誰敢欺負你,就是和咱相府過不去,小心我去揭了他的皮!’我說我不嫁人,她就說‘那我養你一輩子,讓你享福。’你說說,誰家的小姐會這樣對下人?”


  ??莫邪沉浸在回憶中,聲音感性:“我們相府的下人全都喜歡她,小姐說:‘人都是父母所生,生命平等,根本沒有貴賤之分,我們為相府勞作,相府給我們工錢,沒誰下賤。’所以她從不苛責奴婢和小廝,經常對她們說謝謝,你知道,剛開始,嚇得人不輕。”


  ??“她對我們婢女和那些官家小姐們都說‘男女平等’,婚姻應該自主’‘女人加以培養也可堪重任’……城裏的男人們可恨透了她。”


  ??玉郎靜靜地聽著,好看的瑞鳳眼裏燃起兩簇火焰,不由歎道:“說得好!”


  ??莫邪似受了鼓勵,繼續說道:“可人們說小姐瘋了,暗裏嘲笑她,汙蔑她,抹黑她的名聲,待後來她為幾個受夫家欺淩的女子出頭後,人們就更加訛傳她是“粗魯的女人。”相爺已經對小姐忍無可忍了。可小姐還做了件事,徹底激怒了相爺,這才打算盡快把小姐嫁出去。”


  ??“做了何事?”玉郎急迫地問,他隱隱覺得這會是件不尋常的事,竟會導致相爺暗裏尋人下嫁女兒。


  ??“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吧。”莫邪組織著語言,明顯的想為她家小姐開脫,道:“就是跳舞。”


  ??玉郎微微側頭,神色是質疑。


  ??莫邪這才吞吞吐吐道:“……跳舞,真的,就是跳舞。隻是…….跳的地方不對,在,在,在…….青樓。”


  ??玉郎一刹那瞪大了雙眼,這,豈止是胡鬧。


  ??莫邪立馬補充:”真的隻是跳舞,小姐說需要工作掙錢,有錢了以後就可以不用嫁人。真的沒有見男人,也不接觸任何客人。顧姐,就是老鴇也把小姐保護得很好,不知道怎麽的,風聲還是傳到了相爺耳裏。”


  ??玉郎他想了很多種可能,獨獨沒想到陶夭夭腦回路那麽清奇,一時間呆住了。


  ??莫邪觀他神色異樣,不覺眼神也暗淡下來。


  ??她幽幽道:“我隻是希望小姐不要一個人在外流浪,所以才狠心抓她回去。我會求相爺大發慈悲饒過小姐這回,如果這次小姐被逼著嫁給那不知名的小門小戶,我拚了命也會把小姐帶走,要流浪我和風鈴也會陪著她。“


  ??莫邪正沉浸在臆想中的悲壯裏,身後有雙手環上了她的肩頭,一顆香噴噴的腦袋帖了上來,濕漉漉的頭發冰了她的臉一下。不用回頭,她也知道是誰了,她柔聲叫:“小姐。”


  ??頭頂傳來陶夭夭嗲嗲的聲音:“莫邪姐姐。”


  ??莫邪站起來正式引薦玉郎,道:“小姐,這是你玉郎哥哥,也是定北侯,你們從小就認識。”


  ??玉郎笑眯眯地看著不再是男人妝容的陶夭夭,站起身,問:“夭夭,餓了吧?”


  ??這一問,陶夭夭立即跳起來,又送上那個人畜無害的笑臉:“我快餓死了。”


  ??當真是眉目生動,笑靨如花,果然還是那個愛纏著他的小姑娘,三年未見,眉眼依舊,隻是長開了。


  書屋小說首發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