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師父

  千萬不要把你的秘密告訴朋友,因為朋友還有朋友。陶夭夭現在是深刻理解了這句話。


  ??自從皎月知道陶夭夭便是妙香樓的玉夭後,趙玉瑾便來到妙香樓看了她的演出,還聲討她是個“沒心肝”的徒弟,發生了這許多事,居然不告訴他老人家。


  ??這老人家其實不老,才24歲,長得那是相當好看,官二代富二代那些壞毛病都有,時間富得流油,一身打發光陰練就的消遣本事。


  ??身為皇族天生的的優越感還給他平添一股天潢貴胄灑脫不羈之態。這又是普通富二代官二代沒法練就的氣質。


  ??說到給陶夭夭做師父,他自認綽綽有餘。要說他還有什麽東西不會,那還真沒有,至於精到什麽程度,那就難說。


  ??他和陶夭夭自幼相識,從小便挺喜歡這個進退有度聰慧美麗的小姑娘。


  ??別的官宦小姐,在他麵前無不刻意奉承迎合,獨她看他的眼神坦誠清澈,相處也落落大方,還從不遷就他的小脾氣。


  ??就是這個特別,讓他深深地記住了她。


  ??再長大些,他和陶清揚頗為投緣,常年在一起廝混,這個做大哥的又非常疼愛從小失母的三妹妹,聚會總是帶著她。一來二去,他和陶夭夭也熟稔至極。


  ??陶夭夭豆蔻年華裏,出落得越發楚楚動人,笑如春花,眼若星辰,簡直是個令男人女人都會讚歎的美人兒,偏偏這樣的人還秀外慧中,經常一句話便能振聾發聵。


  ??這個時候的趙玉瑾在她麵前是有些氣短的,無論從文學造詣到武術水平,還是翰墨丹青到政論軍事,他都無一能強過她。


  ??她和男人們縱談家事國事天下事,巾幗不讓須眉,一副指點江山的架勢,發聲從來一語中的,角度刁鑽新穎。


  ??就連他個富貴閑人最擅長的品酒、蹴鞠、捶丸、鬥雞、投壺、騎射、音律這些,也玩不過這丫頭。


  ??一句話,陶夭夭就是京都著名才女,要才有才,要貌有貌。


  ??可她謙遜知禮,審時度勢,巧妙地讓人心悅誠服,竟然有種她從來沒有顯擺過什麽的錯覺。


  ??趙玉瑾說不清是什麽時候對陶夭夭情根深種的,已經在自己心底悄悄把王妃的位置給她留著了。


  ??但他在她麵前有些怯又有些慫,不敢明目張膽地表示,但所作所為所言所行,又無一不泄露他心跡,因此後來的陶夭夭便玩笑“大家也長大了,該避著些才是。”


  ??這一避,他能見她的時間就越來越少了。


  ??若說玉郎是這幾天才意識到趙玉瑾的存在,莫名其妙地泛了點醋意,那趙玉瑾便是從若幹年前就對他抱有深深的敵意。


  ??本來井水不犯河水的兩個人,也無甚交集,導火索就是陶夭夭,她跟他“長大了該回避”,可不見她回避過玉郎,不但不回避,還三天頭往人家裏跑。


  ??終於等到玉郎打仗去了,他以為機會來了,卻隻是他以為而已。


  ??她整個人都裹著輕愁,人也消瘦了,周身散發著一股憂鬱氣質。詩詞歌賦作品更多,張張紙都是杜娟泣血。


  ??他雖也擔心,卻無計開解。


  ??後來便聽說她溺水了,再見,她已經不能認人。


  ??他又心痛又寬慰,畢竟她還活著,失憶什麽的倒不打緊。


  ??很快他就發現陶夭夭失憶的妙處。這下,她不刻意回避他了,也不再是那個各方麵都碾壓他的才女,雖然有點瘋癲頑皮,但人還是那個人啊。


  ??他輕易就把她誆騙得認了師父,並借著這個由頭夥同皎月三天兩頭往相府跑。


  ??而今雖然陶夭夭女扮男裝在青樓混日子,他也是不忍苛責。


  ??況且現在她還主動和玉郎割裂,執意不要侯府庇護,靠著自己才藝謀生,這說明了什麽?趙玉瑾想到這點就美滋滋的。


  ??這天晚上,我們多情的趙玉瑾殿下又偷偷摸摸往妙香樓而去,他輕車簡從,身邊隻帶了兩個侍衛,三人便裝鬥篷遮麵進了豪華包廂。他去得十分趕巧,舞台上正是勁歌熱舞的“玉夭”。


  ??台上的玉夭真是迷死人不償命,依然是那個帥氣邪魅的少年郎,一身的陽光與活力。


  ??一曲舞罷,台下轟鳴起來,叫好聲掌聲亂嚎聲充斥著整個空間。


  ??玉夭做了個瀟灑的謝場動作,台下有人高喊“再跳一個,把小爺的血都跳熱了,你可不能晾著不管!”


  ??玉夭但笑不語,轉身就要跳下舞台。


  ??“500兩!再跳一個!”玉夭回首,看向發聲處,頷首,眼裏有猶疑。


  ??“800兩!”那聲音更大了,四周響起一陣驚呼。


  ??玉夭一偏頭,眉宇間有野氣橫生,他看向那“八百兩”,嘴角挑起一個戲謔的笑。


  ??“殿下,你說他會跳嗎?”趙玉瑾那侍衛問。


  ??趙玉瑾饒有興趣地看著玉夭一舉手一投足,道:”你們還想看他跳舞嗎?”


  ??他身旁那兩個人正意猶未竟,忙道:“想啊,我們可沒看完整,來晚了。”


  ??“那就站出去喊價1000兩。”趙玉瑾用眼神示意一個人出去。


  ??一個侍衛依言出去吼出了“1000兩!”


  ??台上的玉夭忽然就笑了,向那喊話的侍從指了指,屈指一勾。


  ??那侍從就拿著銀票飛身上台,玉夭眼神驟然閃光,一手抓了銀票揣懷裏,另一手翻掌把來人擊下了台,隨手向身後比了個手勢,樂聲暴起。


  ??四周歡呼聲一片。


  ??玉夭踏著舞步又一輪青春飛揚,旋轉、跳躍、律動,節奏和身體碰撞出了耀眼的火花。


  ??這種帶有特別風情男人的陽剛美,令人耳目一新,看得人是熱血沸騰,全身發燙。


  ??一曲罷,掌聲經久不息。


  ??玉夭正要離開,又有人開價了,這次是1500兩!

  ??趙玉瑾擔心地看著她的臉,心道“可不能再跳了,這舞怕是比擊劍還累。”


  ??誰知這下玉夭簡單明了一個手勢,似要非笑地收了銀票,又跳了風格迥異的舞蹈。


  ??似太熱,他一把拉下外衣紮在腰間,上身是烈火的紅,更顯得麵如敷玉,眉眼生動。


  ??趙玉瑾聽到隔壁在議論,說看了玉夭跳舞,都覺得自己那些姬妾毫無顏色了。


  ??他心道:真不能再跳了,這些人口水都要出來了。


  ??可真是擔心什麽來什麽,這個舞一結束隔壁已經有人喊“2000兩!再來個!”


  ??趙玉瑾把頭埋到掌心,他用腳趾頭都知道那人會見錢眼開。


  ??他抬頭,衝身邊人勾了下手,那人俯身下去。


  ??“5000兩!”


  ??整個花樓是“嘶”倒吸涼氣的聲音,以前要競拍一個花魁陪夜也莫過1000兩,這個隻跳一次舞就那麽多,關鍵還是跳給大家看,這不是人傻錢多,還能是什麽?

  ??有人在說:“這有什麽辦法,玉夭根本不出台,任多大的臉麵也沒人把他請到府上去單獨跳過。”


  ??“我們今天真是托人家的福了。”


  ??“你說他還跳不?畢竟連續跳這麽久累得夠嗆吧,我看這舞比輪大錘輕省不了多少。”


  ??“傻子才不跳,5000兩,是老子累死也要跳。”


  ??“……”


  ??趙玉瑾的本意是哄抬一下價格,期望再無人敢出價,這樣玉夭跳完這曲就可以回去休息了,他實在不想他再跳下去了,雖然他曾承認自己比誰都喜歡看玉夭台上的高光時刻,但他更心疼她的身體。


  ??確實不跳的是傻子,但要跳的是財迷。


  ??已經累得汗水浸濕了頭發和裏衣的小財迷,眼皮都不眨地接受了這個價格。


  ??他直接扯下了腰間的黑色上衣,撩起紅色中衣下擺,隨意的在腰間打了個結,一個瀟灑的手勢樂音響起,她這次跳了更讓人臉紅心跳的舞蹈,又A又欲,要是有良家婦女在此,估計會羞紅了臉膛。


  ??這個撩人的舞蹈跳完,四座男人們的荷爾蒙徹底爆發了,喊價越來越高,看來傻人多,有錢的傻人更多。


  ??趙玉瑾激動得站了起來,他雙手握拳捏得指節咯嘣響,搞得他兩個侍衛也很緊張,一人居然說:“人會不會累死?”


  ??這話趙玉瑾哪裏聽得,難受得心肝打顫,直接發聲:“你過去告訴他,不許跳了,想要多少錢找我要。”那侍衛剛轉身,他又加了句:“就說他師父說的。”


  ??第一次趙玉瑾知道,師父說的話在金錢誘惑麵前,是一點威力都沒有。


  ??因為玉夭又接受了6000兩的價格,甩頭跳起了歡快的舞蹈,臉不知道是因為熱還是給紅衣襯的,一臉緋紅,汗濕的一綹頭貼在額頭上,有一種雌雄莫辨的誘惑。


  ??接下來的場麵完全不受控製,價格一輪一輪的漲,玉夭一曲一曲地跳。


  ??期間連玉夭兩個隨從也上台試圖把他拉走,可他硬是執意不肯,一聽見報價就雙眼發光,腿也就邁不開了。


  ??跳到最後她居然熱得脫掉了所有能脫的衣物,大冬天的,在沒有烤火爐的環境下,他隻著了條褻褲和一件樣式新穎的短上衣。


  ??全場都是亢奮的聲音“脫!脫!!脫!!!”


  ??真是以前看女郎跳舞也沒有過的場麵。


  ??一個男人,成功地撩翻了一群男人。


  ??趙玉瑾“霍”地站起來,拉開包廂門衝出去,飛身上了台,一把拉住玉夭,一拽一轉間,雙手一舉,將玉夭擲向了台下的張清和武忠義,那兩人二話不說的抬著人就離開了。


  ??這個變故發生在電光石火間,沒人看清趙玉瑾的臉,他已經如箭矢而去。


  ??趙玉瑾跟至陶夭夭的房間,跟正出門的張清和武忠義迎頭碰上,兩人一臉警惕地攔住他:“公子睡著了。”


  ??趙玉瑾以為他們是故意刁難不讓進,好言道:“我是他師父,我就看看他跟他說幾句話就走。”


  ??看在趙玉瑾幫忙過的份上,兩人把他領進屋。


  ??這是他第一次來玉夭的房間,上幾次都是在後院的客房小坐。


  ??他疑問道:“這麽快就睡了?沒有洗漱吧,這一身是汗的。


  ??張清和武忠義聞言皆是一笑,道:“我們抬著他時已經睡著了,累壞了吧,一秒入睡。”


  ??趙玉瑾到床邊去一看,果然那人無聲無息,他試著叫了幾聲毫無反應,他狐疑地問那兩個人:“你們確定這是睡著了不是暈倒?”


  ??這一問,驚嚇了那兩個中年人。


  ??張清居然冒失地用手指戳玉夭的臉。


  ??結局令三人大驚,他還是無聲無息,沒有半點反應。原先緋紅的臉現在白得像張紙。


  ??這下三個人都是慌亂無比,趙玉瑾吩咐張清和武忠義馬上去告知顧鶴影,他則轉頭出門去找大夫。


  ??顧鶴影比大夫先來,俯身查看了沒半點反應的玉夭,吩咐婢女去打熱水過來給他洗漱。


  ??她對玉夭兩個隨從說:“你們公子沒事,睡著而已,看把你們急的。你們要真急,就不該由著她胡來,這是要錢不要命,你們侯府也斷不會差這幾個錢吧。”


  ??張清、武忠義皆是後悔莫及,說公子要真有什麽事該怎麽跟侯爺交代。


  ??武忠義立馬道:“張清,你趕快回府稟報侯爺,把那些什麽人參鹿茸燕窩等東西送點過來,我看玉夭公子是給累壞了,得趕緊補。”


  ??兩人至被玉郎派遣給玉夭,他們就明白這個俊俏小公子是侯爺心尖上的人。


  ??顧鶴影聞言莞爾笑了,道:“哪裏就需要大補了,睡覺即是最好的補藥。你們倆先下去吧,晚上這裏不需要你們,我在呢。”


  ??二人聽命離去。


  ??婢女們端水過來了,跟著來的還有個少婦,模樣齊整,穿戴素樸,穿著打扮不似妓女,也不似婢女,像正經人家的媳婦。


  ??她一來就焦急地問:“她怎麽啦?”探手就去摸陶夭夭鼻息和脈搏。


  ??“秋蟬,別急,她沒事。”顧鶴影拍了拍她單薄的肩膀,順手理了理她的衣領。


  ??那叫秋蟬的眼裏已經噙了淚。顧鶴影轉頭打發了端水的婢女。


  ??待人都離去後,顧鶴影上前關了門窗並上閂,掃了一眼屋子的陳設,一清二白的屋子,一床一桌一塌一櫃而已,幹幹淨淨,毫無任何擺設,沒有半分女兒家的味道。


  ??她搖頭道:真把自己過成男人了。


  ??秋蟬道:“小姐比男人強。上次說讓我來伺候她,她偏生不準,她對我的大恩大德我這輩子怎麽還?”


  ??顧鶴影一邊給陶夭夭擦臉,一邊輕言細語:“我幫你還唄。”


  ??秋蟬溫柔一笑,臉上泛起了紅霞。


  ??二人輕手輕腳的把陶夭夭收拾妥當。卸下了她玉夭的偽飾,給她全身擦洗了個遍,翻看那櫃子,發現竟無一套女兒裝,隻好隨便找了件紅裏衣換上。


  ??顧鶴影手裏拿著解下的長長裹胸布發呆:多好的大姑娘,何必把自己纏成個粽子,不憋氣嗎?有那麽發育完美的胸,卻這樣折騰自己。


  ??秋蟬卻奪了那布,抱起換下的衣服放到水裏,欠身端起盆子,道:“姐姐,我先去把衣服洗了,再去準備點宵夜,萬一小姐醒來要吃,你陪陪她。”


  ??顧鶴影點頭,柔聲道:“讓玉鳳她們去做就行了,別什麽都是你。”


  ??“你和小姐的事,我都想自己做。”秋蟬低聲說,扭開門栓出去了,顧鶴影甜笑了一瞬。


  ??秋蟬還是陶夭夭帶來讓她收留的不幸女子。據說是夫家不疼,娘家不愛,走投無路,被夭夭帶著去那男人家一頓打砸搶,訛了人家許多銀子送到這兒來的,顧鶴影堅持不收那些銀子,但接管了這個贏弱可憐的女人。


  ??顧鶴影想起這麽些年來,自己看似置身人潮熱浪中,日進鬥金,風光無限,可誰知道她也有一顆惶惶不安的心。


  ??妙香樓不缺虛假的關懷和過頭的情意,但沒有一顆心可以懂得自己,體恤自己。


  ??陶夭夭的目標是掙錢養活自己,而她擁有此生用不盡的財富,卻沒了期待。


  ??直到秋蟬的走進,才讓她體會到久違的真誠和溫暖,原來一顆心是可以貼近另一顆心的,全然的信賴依戀。


  ??正在她胡思亂想間,門外響起了腳步聲,隨即一個男人的聲音焦急地喊:“夭夭!夭夭!誰在裏麵?大夫來了,快開門。”


  ??喊得這麽親切,這人是誰?


  ??顧鶴影聽得出聲音不是玉郎也不是玉笙,武忠義和張清二人曆來叫“公子”,而且聲音也不對。此間也無人這麽稱呼玉夭。


  ??顧鶴影帶著疑問拉開門,見是個麵生的公子,鬥篷下有半張俊臉,優美的下頜線上高鼻薄唇十分有型,打扮雖簡約卻貴氣逼人,便攔住門問道:“您是?”


  ??那公子焦急探頭往裏張望了一眼,道:“我是夭夭的師父,我找了大夫,快叫看看她。”


  ??顧鶴影攔門的姿勢不變,笑道:“先生受累了,你回去吧。夭夭沒事,睡著而已,她這是累壞了,睡醒了就沒事。你也回去吧。”她前一句語氣是客套,是對大夫說的,後一句聲音低柔是對趙玉瑾說的,語氣是勸慰。


  ??趙玉瑾沒曾想有這樣一個攔路虎,心道:此人應該知道夭夭是女兒身,才不許我進去。央求道:“顧老板,我真是夭夭的師父,我就去看一眼。”


  ??“半眼都不行。公子請回吧。你既是她師父,她醒後你過來看她就是,這會我可沒辦法確認你“師父”的身份。”


  ??趙玉瑾軟磨硬泡,顧鶴影油鹽不進,他也不能對一個女子動粗。數翻交涉無果,他勉強維持著體麵風度,窩了一口氣走了。


  ??顧鶴影倚門望那修長的背影消失,忖道:夭夭已經有一個好生了不得的玉郎,這又有個一看就非富即貴的公子,看那神情……這丫頭桃花挺旺啊,居然要終身不嫁,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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