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告白

  玉郎的一顆心都要融化了,他緊緊抱著這個朝思暮想的人,全身血液滾燙地奔流。


  ??至山洞一別,可以說陶夭夭已經占據了他整個心整個腦,行走坐臥眼前無一不是她。


  ??他語無倫次道:“我怎麽會驅趕你,怎麽會不見你,你叫什麽名字不重要,你是人是鬼不要緊,你騙不騙我都沒關係,隻要是你就行,你誰都不嫁就不嫁,隻要讓我一輩子守著你,看著你,保護你……”


  ??他似乎突然意識到她為什麽哭了,心腔湧上一股熱潮。


  ??玉郎騰出一手愛憐地撫摸著陶夭夭的頭,把她的小腦袋按在自己胸前,下巴蹭著她的頭呢喃:“我不要妹妹…….嫁給我好嗎?”


  ??“……”


  ??陶夭夭在那呢喃裏心腸柔軟到打了結,滿心滿肚的委屈刹那間煙消雲散,心裏甜得盛了蜜似的,過往所有自省痛苦頃刻變成了深深的愛戀。


  ??原來不是自己單相思,原來他竟然想娶我,原來被他擁在懷裏如此幸福,原來自己是渴望嫁給他的…….陶夭夭百感交集,萬千滋味湧上心頭。


  ??她抬起淚眼看到了那雙熾熱深情的眼睛,像有萬千星辰落在了裏麵。


  ??她想把這刻珍藏起來,銘記回憶一輩子。


  ??陶夭夭比誰都清楚自己嫁不了他,玉郎母親不會允許,趙玉瑾也不會坐視……


  ??她淚水不由上湧,答“好”,餘下便是玉郎去碰壁、去承受痛苦、去愧對,去內疚。


  ??說“不”,她又舍不得。


  ??她最終點了點頭,心卻隱隱疼起來。


  ??下午的時光玉郎便又做了免費謄寫人,因為陶夭夭又著手寫一本詞集,名字都想好了,叫《漱玉集》。


  ??這個想法還是在她聽了妙香樓的歌姬們唱《珠玉集》萌生的,詩雖好,字數卻委實少了點,歌女們反反複複詠歎那幾句讓她覺得意猶未竟,於是放下了手裏正琢磨的長篇神鬼小說,決意先弄一本集婉約豪放一體的詞集。


  ??當然不是創作,妥妥輕車熟路的抄襲。


  ??當年她可是唐詩宋詞元曲背誦了不少,她喜歡的蘇軾、辛棄疾、李清照、納蘭容若的詞經常在夢裏浮現,如今竊取可謂是得心應手。


  ??老規矩,玉郎坐她對麵謄寫,不時抬眼看看神思天外的陶夭夭。


  ??他真是愛死了這樣把刁蠻任性和沉靜安詳切換得如此自然迅速的她。


  ??他猜不透這個才女有什麽不平凡的心路曆程,才能寫出如此驚天地泣鬼神的詩詞。


  ??他反複琢磨著手裏的詞作,短短幾句,說不出的哀傷淒絕。


  ??畫堂春


  ??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

  ??他看得懂,愈是懂,愈是心驚:她今天算是答應嫁我了嗎?這詞緣何而作?如此款款深情柔腸寸斷,那被阻絕隻能相思相望不能相親的人是誰?!


  ??這第一首畫堂春就把玉郎抄寫得滿腹心事。


  ??他停筆定定地看著陶夭夭的臉,想從那張一創作就漠然美麗的臉中看出點什麽。


  ??陶夭夭下一首剛費神湊齊,抬首就看見玉郎那複雜又落寞的眼神,刹那明白自己該解釋點什麽。但她能說那是自己和玉郎今生寫照嗎,她不能。她隻有把哀傷都傾瀉在筆端,所以接連幾首詞,張張紙都是納蘭那長歌當哭的調調。


  ??終於,她再次溫柔地接住玉郎那哀怨的眼光,眼神柔柔地在他俊美的臉上撫摸了下,道:“哥哥不喜歡畫堂春?”


  ??“不喜歡。”玉郎悶悶答。


  ??陶夭夭眼一彎:“哦,本來說送你的,那算了。”


  ??原來是為我寫的,玉郎狐疑的心才舒展開,便又覺苦悶:為我而寫何故這麽哀絕,就像永遠不能在一起……


  ??陶夭夭其實猜到玉郎在糾纏什麽,畢竟今日才算表白的他,正覺兩情繾綣來日方長,他有太多美好的期待,憧憬著一生一代一雙人,完全想不到會兩處銷魂相思無望。


  ??可是她們能有什麽未來呢?這是古時候,沒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他休想堂而皇之成為她的男人。


  ??他偏要不委屈陶夭夭,絕不做無媒苟合之事,那就注定有緣無分。


  ??玉郎道:“我的就是我的,怎麽能算了?”


  ??他趕緊在畫堂春下加了個小題目《贈玉郎》。


  ??陶夭夭看著他的舉動,陰鬱的心仿佛吹過一縷春風,覺得也沒那麽難受了。


  ??切,雖不能嫁給他,在他沒和別人成婚前,還不是可以這樣相見相守,發乎情,止乎禮。


  ??接下來她再寫出的便是豪邁派詞風了。


  ??一首接一首,令玉郎歎服到五體投地。


  ??當玉郎謄寫到《定風波》時,臉上早已是晴空萬裏,細品那詞,嘴角忍不住彎了個好看的弧度。


  ??定風波


  ??與客攜壺上翠微。江涵秋影雁初飛。


  ??塵世難逢開口笑。年少。


  ??菊花須插滿頭歸。酩酊但酬佳節了。


  ??雲嶠。登臨不用怨斜暉。


  ??古往今來誰不老。多少。


  ??牛山何必更沾衣。


  ??陶夭夭發現玉郎貌似喜歡定風波,一股作氣,連寫了幾首定風波,其一:


  ??定風波


  ??常羨人間琢玉郎,天應乞與點酥娘。


  ??盡道清歌傳皓齒,風起,雪飛炎海變清涼。


  ??萬裏歸來顏愈少,微笑,笑時猶帶嶺梅香。


  ??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我心安處是吾鄉。


  ??其二:


  ??定風波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卻徐行。


  ??竹杖芒鞋輕似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


  ??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她猜得不錯,玉郎果真最愛定風波,他反複吟誦著“我心安處是吾鄉和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像是悟到了什麽禪機,由衷歎道:“夭夭,這真是神來之筆,如此美好樸素的哲理我怎麽就想不到呢。”


  ??玉郎歎完還不罷手,自作主張在那幾首定風波下都題上了《贈玉郎》。


  ??陶夭夭看他那幼稚的舉動,笑得像撞見了他做賊。


  ??玉郎有些難為情了,於是陶夭夭又看到了那“百花羞”的笑,頓時心裏美得不要不要的,小手一揮:我整本都送哥哥。


  ??玉郎那百花羞的笑瞬間升級成了百花醉。


  ??陶夭夭看直了眼睛,心中熱潮一湧,探身吻了他的臉。


  ??玉郎的笑還凝結在臉上,單手一用力就把陶夭夭舉過桌子擁進了懷裏。


  ??吃過晚飯後,陶夭夭就帶玉郎去醫館看她救回來的兩個人。


  ??中午她走時那兩人還在昏迷中,這次去人居然醒過來了,她不由得暗暗驚歎這古代落後的醫術怎麽還有這等效率。


  ??他們那種程度的傷,擱現代醫院一定會輸血搶救進ICU。


  ??醫館的主人琴大夫熱情地給那兩個被包紮成粽子的男人介紹陶夭夭:“這就是送你們來就醫的玉夭公子。”


  ??但那兩人眼光卻定在玉郎身上,其中一個粽子甚至差點從床上彈起,牽動了傷口,痛哼一聲。


  ??陶夭夭大為不滿,道:“你們看他幹什麽,我才是你們的救命恩人。”


  ??“玉郎!”那掙紮痛了的粽子咬牙切齒道,“卑鄙小人!”


  ??玉郎神色有一瞬驚疑,若有所思地蹙眉,道:“完顏達吉?不是放你離開了,怎麽弄成這樣?”


  ??“你認識他?”陶夭夭看向玉郎。


  ??玉郎微微一笑:“當然認識,不打不相識的老朋友了。夭夭,你救的這人是女真狼王的大王子完顏達吉。”


  ??完顏達吉卻一臉的憤恨,英俊瘦削的臉鐵青,他狠狠瞪著玉郎道:“不遵守契約的漢狗!我父王見不到我回去,必定聯合八部落和草原克烈部與你們拚個魚死網破。”


  ??陶夭夭才知道這個人就是被玉郎抓回來的女真王子。上次從山洞回來後她就建議玉郎放了此人,她擔心朝中有人與外族勾結暗害他,就勸說以一人換人家八成歲貢值得,不必逼得那邊狗急跳牆,這一個回去還能翻天不成,明顯的皇帝都不想打仗了,你何必執意拉仇恨。


  ??沒想到人放了,卻成了這個局麵。


  ??陶夭夭絕不相信玉郎會明裏放人暗裏殺人。


  ??她上前一步道:“完顏是吧,我哥放了你,我救了你,你就算不說感謝,也該冷靜下來,好好想想誰在背後害你。我哥既然放你,就絕不會再動你,等你傷好了就送你回家。”


  ??完顏達吉一臉不可置信:“他會這麽好心送我們回去?不定半路上又殺人滅口。”


  ??“不用半路上,我現在就可以滅口,你以為你逃得掉?”玉郎沉了臉,神情肅殺。


  ??“好了,哥哥你先坐,不生氣嘛,你答應過我不傷害他們的。”


  ??陶夭夭安撫了玉郎,又過去把完顏達吉往床上按:“你也躺著,傷還沒好呢,你要死了可讓我白辛苦了,那麽遠把你們扛回來,真累啊。你放心,我哥哥絕不會傷害你,刺殺你們的一定另有其人,說不定是妄圖再挑起戰爭漁翁得利的人。”


  ??完顏達吉乖乖躺下不再說話。


  ??陶夭夭便去看旁邊那翻版赤那的傷勢。


  ??琴大夫稱二人傷口雖多,卻未傷及要害。


  ??她對那個人特別柔聲細語,簡直是嗬護備至,連藥童送藥過來她都是親自服侍喝藥,漱口,又問他想吃點什麽,說自己一定去給他做了送來。


  ??她這樣區別對待兩個傷患,讓完顏達吉這個王子頗為不解,卻讓玉郎心裏很不是滋味,道:“夭夭,過來。你對哥哥也沒有這麽好吧,就憑他長得像某人?”


  ??陶夭夭瞪了玉郎一眼,道:“是啊,他像赤那。”


  ??她剛才照料的男人渾身一震,追問:“你們認識赤那?他在哪裏?我想見他。”


  ??陶夭夭坐到他床邊,看著這個和赤那長得及其相似,隻少了點粗獷顯得稚嫩的男人,道:“赤那是我朋友,他救過我,不過我找不到他了。”


  ??她絕不想說赤那已死在玉郎手上,失蹤總比死亡令人好接受。“你叫什麽?赤那是你什麽人?”陶夭夭問。


  ??那人神情明顯一鬆,完顏達吉多時的戒備也放了下來。


  ??“庫勒。我的名字。赤那是我大哥。”那年輕人答,“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他了。”


  ??果然是血親,陶夭夭從心底感到高興:“庫勒,很高興能救下你,我一直沒有機會報恩,這下好了,我會好好照顧你們送你們回家。放心,我哥哥會保護你們的,你們也別敵視他,兩國交戰沒有私人恩怨,我哥哥是極好的人,你們以後會知道。”


  ??玉郎非常給麵子的配合陶夭夭,俊臉祭出點笑容,道:“王子,你們在這裏可能不安全,不如跟我回侯府養傷。”


  ??陶夭夭覺得這建議不錯,立馬勸道:“你們去我哥哥那裏我倒是最放心,空了我會去看你們。”


  ??這話表明了兩人並不住一起。


  ??庫勒道:“我們不去侯府。我們跟你走,你是我哥的朋友。”他望著陶夭夭說,“我信你。”


  ??玉郎剛要否決,陶夭夭卻滿口答應了,對玉郎說張清和武忠義可以貼身保護他們。


  ??玉郎則道:“那誰保護你?你忘了上次的刺殺?”


  ??陶夭夭當然沒忘,所以才走哪裏都帶著兩保鏢。


  ??她為難地沉默了。


  ??最後還是玉郎妥協了,讓她將人帶回,他再多派幾人過去保護。


  ??當夜陶夭夭就將完顏達吉和庫勒搬運回了妙香樓,琴大夫則天天過去診治,兩人身體也是強健,居然半個月就能下地了。


  ??這兩個人剛能下地就總愛跟著張清和武忠義去守著陶夭夭演出,可能陶夭夭是對他們最溫柔嗬護的人,也是救命恩人,更是這奉賢最親近和信任的人,這兩人是一會見不到她就要追問,完全成了兩個跟屁蟲。


  ??庫勒是赤那最小的弟弟,年齡比陶夭夭還小半歲,他雖然長得最像赤那,但整個人卻小一號,皮膚也沒那麽黑,顯得清俊了不少。


  ??完顏達吉是個28歲成熟的男人,身材高大,五官俊朗,臉部輪廓和眉眼都深邃,瘦削的臉更加增添了淩厲感。他比陶夭夭想象的漢化,不但奉賢官話說得流利,文字也寫得舒展。


  ??庫勒是他的侍從,當然也受他熏陶漢化了,故這兩人跟陶夭夭那一大家子相處倒是融洽。


  ??完顏達吉傷好後,不但守著陶夭夭跳舞,還陪著她寫《漱玉集》,他替代玉郎成了謄寫人。


  ??相處這麽久,聰慧的他自然察覺陶夭夭非男兒,隻是陶夭夭不主動說,他也就不點破。就這麽如影隨形一個月後,他竟然有些樂不思蜀,幾次庫勒問他何時北歸,他都顧左右而言他。


  ??而這一個月裏,玉郎竟然再沒登門。


  ??陶夭夭用腳趾都知道他回府幹了些什麽,因為從無希望,自然不會失望。隻是心疼著那人。


  ??當她最終從玉笙那裏得知玉郎幹了什麽,心裏更難過。玉郎無論想娶的是玉夭還是陶夭夭,老夫人都一概拒絕,理由是她溺水受傷頭腦有問題,又和妓女混在一起,沒有資格成為侯府女主人。


  ??玉笙說玉郎在雨夜跪了一宿,更激怒了老夫人,她放言:隻要她活著一天,陶夭夭就休想進這個門。


  ??這一夜後玉郎便病倒了,他原不是個玻璃美男,擊垮他的可能是絕望傷心還有對陶夭夭的愧疚。


  ??玉郎不登門的這個月裏,趙玉瑾可是頻繁造訪,又是炫廚藝又是顯擺書法水平。


  ??為了不讓他對完顏達吉和庫勒的身份起疑,陶夭夭每天早上都先給這二位稍加改裝,對她師父謊稱是玉郎派過來保護她的。


  ??“又派人,加上張清和武忠義都5個了,切,玉郎怎麽不把你裝在箱子裏鎖上算了。”趙玉瑾這麽酸溜溜地對陶夭夭說。


  ??陶夭夭則解釋上次刺殺事件給玉郎留下了心理陰影,並把完顏達吉和庫勒稱為完大哥和小庫。


  ??趙玉瑾幾次過來都看到完大哥幫著在謄寫《漱玉集》,看著兩人配合默契的樣子十分不爽,屢次要求代為謄寫遭到了陶夭夭的嚴辭拒絕,趙玉瑾再糾纏,陶夭夭就生氣:“你一個堂堂王爺,天天跑來給我謄寫算個什麽事,貴妃要知道了,我怎麽死的怕都不知道!”提到那個高高在上積威甚重的女人,趙玉瑾總算消停了。


  ??隻是他又看見詩集裏有如此多篇《贈玉郎》,抓狂了。珠玉集也就罷了,漱玉集又來,這兩人還有完沒完?是不是唯恐天下人不知道兩人關係匪淺!


  ??他忍不住敲了敲陶夭夭的頭,不滿道:“《珠玉集》有《贈玉郎》,這《漱玉集》還更多,你怎麽不把整本書都署名贈玉郎!”


  ??“還真是那麽想的。”陶夭夭道。


  ??趙玉瑾的臉色變得很難看,警告道:“你說過不會嫁給他的!”


  ??“對,不嫁。”陶夭夭譏諷一笑,“也嫁不了,誰家會娶青樓謀生的女人?”她轉頭看完顏達吉,那人一臉平靜地謄寫著。


  ??她溫聲對裝透明人的完顏說:“完大哥,你先出去休息一下,我和師父有話說。”完顏神色如常的看了她一眼,對趙玉瑾施禮後轉身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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