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大年初一
不是所有的早晨都令人欣喜。
也不是所有早晨都讓人朝氣蓬勃充滿鬥誌。
大年初一早上，在這個新年伊始萬象更新的時刻，陶夭夭那桃源小院裏所有人除了喪氣還是喪氣。
她倒是沒有說什麽過激的話，隻是她儀態萬方地走出房門時，大夥都知道這個陶夭夭不是他們等待那個。
隻見她頭梳高髻，鬢插步搖，耳帶流蘇，穿了那套粉衣白裙，隻是拆去了雙肘上長長的蝴蝶結飄帶，略施粉黛的臉上柳葉眉，杏兒眸，丹楓唇，行走時腰肢款款蓮步微微。
這哪裏是那個一身黑衣，紮著丸子頭，從不佩戴首飾，走路昂首闊步健步如飛氣場兩米八的陶夭夭。
何況她原先但凡化妝，不是突出硬朗邪魅感的仿男妝，便是百變女郎妝，禦女、萌妹、女王、蘿莉、清新、煙熏、異域……..各種妝容走馬燈似地換，但她私底下喜愛不施粉黛素麵朝天，因此眾人從未見過她柳葉眉丹楓唇這種妝麵。
簡而言之，撲麵一股陌生感。
不單是妝容，隻她一出來，那通身流淌的溫婉優雅貴氣，那眼神，那身姿，那步伐都和從前判若兩人。
陶夭夭本來是要好好打扮一番的，可是橫看豎看左翻右找，寢室竟沒有幾套像樣的衣服，除了兩套女裝，別的都是黑色男裝，唯一華麗那套女裙偏生還是大紅鏤金，喜歡清淺顏色的她隻好選了那套粉嫩的小家碧玉衣裙，還讓風鈴拆了蝴蝶結飄帶，說太繁雜花哨。
她在心裏腹誹，這個占了她身體的女人，頂著她那張美人臉，卻把自己過得如此粗糙，怕是沒見過世麵的貧家女兒，害得她冷不丁回來連件像樣的衣服首飾都沒有。
關於發髻，也是風鈴梳好雙螺髻，紮好蝴蝶結發帶後被她嫌棄，又按她的要求重新梳的發式，理由是那種發型和裝扮太小門小戶小家碧玉，不高貴氣質難登大雅之堂，別說配不上公主的身份，就連她原先相府小姐的身份也不匹配。
風鈴其實很久很久沒做過伺候人的事，那個大大咧咧宣稱要平等自由的陶夭夭壓根不需要人伺候，頭發自己隨便紮個丸子就能出門，衣服更是永遠一身黑，若不是她和莫邪堅持，那人連衣服都要自己洗了。
風鈴瘋狂地想念莫名消失的陶夭夭，雖然這個陶夭夭確確實實是她從小長大那個三小姐，但兩廂對比，她還是很懷念那個把她當妹妹和朋友的小姐姐。
眼前這位，往跟前一站，便有尊卑之別，她稍稍吩咐，便有役使之態，完全是天性和積習使然。
其實這陶三小姐以前對風鈴和莫邪是極好的，並不曾拿腔捏調作踐過她們，三人從小相處得很好，風鈴便想，大約是習慣了那個小姐姐的相處方式，便不再適應這個了。
昨夜風鈴和莫邪已把陶夭夭池塘溺水醒來後的事都講完了，氣得她直埋怨兩個婢女：“既知我頭腦受損失去記憶，我胡作非為時你們怎麽也不阻攔規勸？堂堂的相府小姐去青樓謀生，我以後還怎麽見人？！你們既說哥哥回心轉意打算娶我，你們為何還讓我與那辰王交往至今？還讓他攪合了我和哥哥的婚事！如今，我有家不能回，有情不能嫁，這公主名號又有什麽意義？！！”
莫邪和風鈴也委屈，做下人的，哪能管得了主子嘛。看她又傷又悲又氣又惱的模樣，兩人便不忍和她頂嘴。
當夜陶夭夭嗚嗚咽咽哭了半宿，主要為了玉郎成了她親哥的事。
莫邪便勸，說那昊天也是個有本事的，連當今陛下都對其青眼有加，且他品貌和玉郎如一個人，嫁給他也不錯，陶夭夭聞言更哭得死去活來————長得像就是那個人麽？
不過再怎麽傷悲，她也打算鼓起勇氣收拾那個陶夭夭留下的爛攤子。她想好了，要憑借昭陽公主的身份謀求和玉郎的婚姻，明裏不成，暗渡陳倉也罷。
唯一的安慰是玉郎如今愛上了她，當然這也是兩個婢女說的，隻要有這個前提在，她便有勇氣麵對未來。
這個霸占她身體的女人給她做了唯一件好事，就是謀取了婚姻自主，想到這裏，她到底是睡安穩了。
今兒醒來，她想到第一個麻煩便是迫在眉睫的演出，其次是那些所謂的商業大計，她搞不懂那鳩占鵲巢的女人是不是餓鬼轉世，如此的貪得無厭，公主的俸祿和食邑還不夠她風光地生活？
她怕是為了斂財才和那辰王勾勾搭搭不清不楚…….
她決定，不能對眾人承認之前的陶夭夭不是自己，她可不想人家認為自己是個妖物。
那個仙人都說自己身體裏那女人不是妖怪，隻是普通女孩魂魄，那便沒啥可怕，必能牢牢的壓製。
畢竟她才是這身體的原主，靈魂和這身體有天生的契合，她本尊在，那普通女人的魂魄便對這個身體做不了主。
陶夭夭目光灼灼地掃視那一院子的人，看著那些人臉上的失望，她的手心不由悄悄收緊。
別的人她可以不在意，可她看見了玉郎黯然的神色——他鍾情的到底不是她！
她逼迫自己漾起淺淺的笑，盈盈地對院裏的人打招呼，專程走到昊天跟前致歉：“昊大哥，昨夜我酒醉醒來前塵盡忘，可能誤會你了，還請見諒。莫邪他們告訴我你救過我玉郎哥哥，如此你也是我陶夭夭的恩人。”
她斂衽施禮，對著昊天盈盈下拜。
這聲“昊大哥”震得昊天心神俱傷。
他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虛扶了她一下，抿著唇說不出話。
陶夭夭又走到玄女那群人跟前，暗自驚歎這群人的姿容氣度，怎麽看都不像些跑江湖變魔術的，可莫邪風鈴確實說昊天是變魔術的，這些人既是他的師兄妹大約也是幹這行。
她麵對這群如珠似玉的人露出個親切美好的笑容，熱情又不失溫柔地說：“諸位是昊天的師兄妹，自然是我公主府的貴客，還請各位多盤桓些時日，讓夭夭盡盡地主之誼。”
司命星君微微歎了口氣，禮貌地謝過。
九天玄女同情地看了昊天一眼，昨夜明月樓裏她還在豔羨這二人深情無雙碩果累累，轉眼卻這般局麵，她勉強擠出笑容：“如此叨擾了。”
霹靂對這個陶夭夭不感興趣，他還是喜歡那個對酒當歌，恣意歡笑的女孩，這刻他的關注點在院裏那顆巨大的古柏斷樁上，低聲問雷神無涯：“你幹的？”
無涯瞪了他一眼，無聲說了句“沒禮貌”，便拉著四小金剛對陶夭夭拱手致謝。
陶夭夭嫋娜走到據說是她結拜姊妹的那群人前，故作親熱地左手拉了如意，右手拉了三娘，讚道，好俊俏的妹妹，又對著羽涅歉意地頷首，溫聲道：“風鈴和莫邪已對我說了，你們都是我結拜的姊妹，是我以後的親人，姐姐雖說記憶出了點問題，但來日方長，我們會再添情誼。”
她俏臉始終帶著盈盈淺笑，舉手投足嫻雅優美，對著摩登姑娘馭風少年又道：“隻是抱歉，我忘記了怎麽唱歌和跳舞，今晚沒法跟你們上場了，但我會去觀看你們演出，為你們加油鼓勁！”
這群姑娘小夥還怕陶夭夭要阻攔他們去演出，聞言鬆了一口氣。昨晚他們互通了意見，無論小姐什麽時候醒來，她的願望和夢想他們都要去幫她實現。
小蝶也說，一切有她在，陶夭夭的全盤計劃她都知道，會負責繼續實施，隻要姊妹們心齊，有辰王和顧鶴影幫襯，那商業帝國便不會成泡影。
早飯後，陶夭夭特意見了林伯和府裏的下人，訓了話，又去府裏轉轉熟悉環境，她自來熟地擺起了主人的派頭，查庫房，翻帳薄，定規矩，派事情。林伯一臉的忍耐：這是不相信我的能力，還是怕我貪汙？
他也很懷念昨天的陶夭夭。
下人們也很有想法，悄悄嘀咕：以後的日子怕沒那麽好過了。他們也懷念那種主不主，仆不仆，親如一家的熱鬧日子。
莫邪和風鈴大著膽子請求不隨侍，說要帶著弟弟妹妹們去排練，並說替她撥了兩個婢女。陶夭夭溫柔地同意了，隻是心裏很不是滋味，這兩個貼身婢女，不再有當初巴心巴肝的感覺。
小蝶站出來毛遂自薦，說她願意當整個演出的總指揮，說她有本事把控全局，讓大家放心。她一邊派別院小廝去給辰王送信，大致講了一下陶夭夭失憶的事，約他一會去演出場館看她們實地彩排。
她又表示親自去一趟妙香樓，和顧鶴影商量沒有陶夭夭的舞台如何調整節目，說她會帶著那裏的藝人過去與她們匯合。
小蝶對昊天道：“你能不能帶著你的師兄妹也過去，配合彩排現場做做魔術效果，讓大家看看有哪裏不妥。
昊天和那群神仙自然滿口應承。
有了主心骨小蝶，眾人心裏才稍稍有了些底，便打起精神分別去忙了。
大家都在心裏暗暗期待，巴望著今夜的演出能刺激陶夭夭記憶複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