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喜兒與黃世仁

  “別站著，過來搭把手，你晚上不打算吃飯？”小蝶一邊翻動鍋裏的菜，一邊自如地招呼黃世仁。


  黃世仁隻得過去，坐到灶下燒火，在劈劈啪啪的木材燃爆聲裏，繼續勸：“我不會跟你回去的，你走吧。天也黑了，這縣衙就我一個人，你在這裏不合適。”


  小蝶麻利地起鍋裝盤盛菜，往鍋裏倒了一瓢水洗鍋，豪橫地說：“你不跟我走，我就不回去，我家公主難得讓我辦回事，我可不能辦砸了。”


  兩人你來我往言語交鋒，手上也不停，不多時一頓熱氣騰騰的飯菜就上了桌。


  黃世仁真是從來沒在現實生活裏見過這麽不見外的女孩，她給他布菜，盛飯，關照他多吃點，說“你瘦”，讓他恍若覺得這個場景似曾相識，於是翻檢半天記憶，終於弄明白這是他夢想中的家庭場景:一個美麗溫柔的妻子。他臉突然紅了，責怪起自己在這窮途末路之時，怎麽能想到那裏去。


  “小黃，公主讓你去，你就去唄，她今兒進宮找皇上去了，事情或許還有轉機。就算暫時沒有，你留在公主府，咱倆合計合計種稻子的事，我在京都事還多，不能隨你去文昌試驗水稻，要做這件事隻能在京都附近。”


  小蝶幫黃世仁夾菜，溫聲解釋：“你一定會想，我應該去找農民種水稻，而不是你。還真不是這樣，這事非常麻煩不是普通農民能做的，試驗高產稻不但得有文化，還得有熱忱肯鑽研，目前就覺得你合適。”


  黃世仁對這話半毛錢都不信，公主花點錢買些田請些有文化的人分分鍾的事。他斯文地吃著飯，挖空心思推辭，搬出老娘要贍養，回家娶妻生子承繼香火等等理由，反正就是不答應去公主府養著。


  小蝶完全不把他說的人生大事當回事，說老娘公主幫你請人照顧就好，老婆孩子的事急什麽，你才多大？大丈夫要先立業後成家，試驗完高產稻再說。


  黃世仁笑說，你那稻子種出來猴年馬月了，萬一種不出來呢。小蝶也笑，你怕啥，大不了我賠你一個媳婦，說，你想要啥樣的？黃世仁立刻想到了腦海中那幅家庭畫卷，看著對麵那個眉目如畫的女孩言笑晏晏的樣子，有片刻的晃神。


  他不敢說話了，愁著今晚孤男寡女同一屋簷下，傳出去這姑娘名譽會受損，隻是自己這種處境，連要負責都沒臉去提親，人家畢竟是公主的結拜姊妹。


  他想著罷官回鄉務農還是當教書先生，終歸是餓不死自己，又瞄了眼那個杏眼陶腮唇紅齒白的姑娘，忍不住想，公主昨日帶自己回府吃飯說的就是“我家有個喜兒，就想讓他看看黃世仁”，公主這是有意撮合二人？如今我落入此等光景，怕也沒可能了，不禁在心裏惋惜了又惋惜。


  飯畢，黃世仁搶著洗碗，說哪有讓客人做事的道理。小蝶跟在旁邊看他洗碗收拾廚房，不禁稀奇，這男人做家務還很趁手的樣子，在當今男尊女卑君子遠庖廚的大環境下，這個縣太爺很特立獨行啊。


  兩人拉拉雜雜聊天，很快小蝶便知道了黃世仁32歲，難怪把娶妻生子提上議事日程，這年齡在當時確實算比較晚婚了，同等年齡的男人有些妻妾都娶了幾房，小孩早就滿地跑了。還知道他老家有哥有妹，根本不存在非要回去贍養老母的問題。


  同樣的，小蝶的家底黃世仁也弄明白了，不禁暗讚這樣的出身，困苦操勞的環境也沒磨滅她天性中的樂觀天真。當然也弄清楚了公主那一群結拜姊妹的來曆，不禁想著這公主更不簡單，不重視世俗禮教尊卑到如此地步，再聽了陶夭夭那為蒼生立命，為拯救黎明為己任的遠大誌向，佩服得五體投地，便不忍再拒絕陶夭夭的邀請，黃世仁告訴小蝶：“我明天交接完工作就去公主府。”


  “太好啦！那我在這裏等你，明天跟你一起回去！”小蝶眼眸在燭光下熠熠生輝，滿臉都是興奮。


  黃世仁頭疼了：“你住在這裏不合適，孤男寡女的，對你名譽不好……你還是現在走吧。”


  小蝶哈哈大笑，笑畢問：“你討厭我？”那雙水汪汪的眼睛一瞬不眨地看著黃世仁，俏臉兒帶了點頑皮。


  “不！不討厭！我隻是覺得於禮不合。”黃世仁喉頭發緊，突然覺得口好幹。他很想說些別的，但說不出口。


  他看著這個神態自然生動的女子，恍若看到了昭陽公主，這兩個人竟然像是親姊妹，周身都有一種相似的磁場，大方，率性，真實，活潑明豔，如火花雲霞，讓人仰望。


  “我都不怕，你怕什麽？放心，我不會賴上你。”小蝶看他收拾得差不多了，上前拿起燭台示意黃世仁出去。


  黃世仁無奈安排好小蝶的住宿，便讓她好好休息，說自己要去收拾行李。小蝶表示要去幫忙，說此時睡覺太早，於是兩人一起去黃世仁的臥室和書房收拾，總共也就幾套衣服並幾大箱書籍，但兩人閑聊的話卻說了幾籮筐，燭光燈影裏，兩個年輕人臉上都帶著淺淺笑意。


  第二天，小蝶睡到自然醒，剛出門，黃世仁就為她端來了洗臉水並洗漱用具，然後讓她到餐室去吃早餐，小蝶道：“你做的？”


  黃世仁笑：“還能有誰。”


  小蝶一邊洗臉洗手，一邊誇讚她，說：“小黃，你以後的娘子有福啊。”


  黃世仁抿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若說男人做這些便是娘子的福氣，那他能為妻子做的可就多了，可惜他不知道還要打多久的光棍。


  一上午黃世仁都在和替任交接工作和賬目，剛剛忙完，衙門外起了一陣喧嘩，有衙役撲爬連天奔進來叫：“老爺！老爺！”黃世仁和新縣令異口同聲：“哎”，反應過來的黃世仁麵上一紅，不再說話。


  那新任縣令道:“慌裏忙張的成何體統，外麵烏喧喧鬧啥？”


  那衙役卻對著黃世仁道：“黃大人，京都來人啦，叫你去接聖旨！”


  黃世仁一驚，忙出去跪迎聖旨，卻不成想是道加官進爵的旨意，他夢遊一般接了聖旨，被衙門中人簇擁著恭賀，那新任縣令傻眼了，轉眼間這人就成了他的上官太守大人，他立馬趨步上前，滿臉堆笑，躬身行禮，熱情地要為黃大人設宴恭賀加踐行。


  下午，黃世仁便把自己的家當搬上了小蝶的馬車，兩人一起回了昭陽公主別院。黃世仁心裏清楚，這是公主幫了忙，心下感激萬分，無論如何都應該去麵謝。


  路上，黃世仁不讓小蝶駕車，說有男人在呢，哪能讓女孩子幹這些粗活。小蝶乖乖讓了位，卻不肯進車廂休息，就賴在他身邊講東道西，一路歡聲笑語回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