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私下交流
“有話就說嘛，幹嘛吞吞吐吐的？都來這麽長時間了，還拿我當外人啊？”邢豐朗隨和地說。
“邢局長，是這樣的，我聽說，局裏要派人去牛嶺鎮蹲點，考察土壤改良項目，不知道是真是假，就過來問一下。”杜鵬程表情顯得有些唯唯諾諾。
“你是從哪裏打探來的消息？”
杜鵬程這時候不想把欒丘給賣了，那樣顯得自己有點兒小人，隻得含混地說：“聽別人私下傳言的，因為這幾年吧，隻要局裏有專項資金的項目，大部分都給牛嶺鎮了，材料也基本都是我執筆寫的，所以對這事比較關心。”
邢豐朗是個在官場摸爬滾打過來的人，聽話聽音，這是為官的基本功，杜鵬程那句‘有專項資金的項目大部分都給了牛嶺鎮’讓他的耳膜一陣鼓動。
但他卻鎮靜自若，不漏絲毫聲色，端起水杯，吹了吹上麵的浮茶，慢慢呷了一口，然後才問道：“這事我還沒決定呢，隻是個想法。”
杜鵬程點點頭，哦了一聲。
“老杜，看不出來，你這人還挺仗義的。”
杜鵬程咧嘴一笑，說：“也沒啥，隻是私下裏傳話，不好當真。”
邢局長放下水杯，抬手摸著下巴說：“就算你不告訴我，我也知道是誰告訴你的。”
杜鵬程一愣，沒接話。
“一定是欒丘告訴你的吧？”
杜鵬程一陣臉紅，囁嚅道：“他隻是……隻是隨便說說罷了。”
“隨便說說你就當真了？”
“不……不是……”
“他的意思是想讓你去吧？”邢豐朗直白地問道。
“像是有那個意思，我還以為是您拍板決定了呢。”
“老杜，你自己想去嗎？”
杜鵬程搖搖頭。
“那就是他執意讓你去了？”
杜鵬程仍然搖頭。
“看看你老杜，跟個娘們似的，有話直說嘛。”
“聽他的意思，像是已經決定的事了”
邢局長不再說話，手裏把玩著紫砂茶杯，慢悠悠旋轉著，好半天才說：“前幾年的項目，你都參入了運作了，我問你一下，原來的運作都是走的啥流程？最終都是由誰來拍板決定？”
杜鵬程沉吟一陣，然後抬頭直視著邢局長，說：“其實也沒那麽複雜，好像也沒啥流程吧，反正我隻是負責搞材料，實際就是關門造車搞規劃，真真假假雲山霧罩的，隻要看上去像那麽回事就行了。”
“意思就是說，資金撥給哪裏，全在一張嘴上了？”
“差不多吧。”
邢豐朗想了想，問：“老杜，我問你個事兒，你咋想的就跟我咋說，別跟我放煙霧彈。”
杜鵬程點點頭。
“如果咱們把今年的專項資金，分配到最需要的地方去，會不會產生不良的後果，或者說會不會遭到某些人，某些方麵的幹擾阻攔，或者直接翻盤？”邢豐朗一臉嚴肅地問。
“那是必然的了！您不是已經領教過了嗎？看架勢，今年這塊蛋糕，王大明他還是想吃定了。”
“為啥這麽說？”
“都已經吃順嘴了，不吃能舒坦嗎？”
“老杜，其實誰也騙不了人，每年劃撥下去的那些錢，根本就沒專款專用，幾乎一點都沒用到實處，你說是不是這回事兒？”
見杜鵬程沒接話，邢豐朗目光緊盯著杜鵬程，問他：“老杜，以你的直觀判斷，錢都用到哪裏去了？”
杜鵬程搖搖頭，說：“這事咱不好說，錢到了他們手中，怎麽用？用到那兒？好像都是他們自己說了算。監督檢查根本就談不上，就連最後的驗收報告都是假的，是憑空編造出來的。”
邢豐朗呆了一陣子，爾後像是自言自語地說：“怪不得有人在後麵不消停呢，原來是這樣。”
杜鵬程一愣，問：“邢局長，您是說，有人在背後拿這事做文章了？”
“是啊，聽說已經有人攛掇上訪了。有些分管領導不但不重視，還在公開場合拍著胸脯說大話，言稱鬧也白鬧，今年的專項資金一定還是他們牛嶺鎮的！一分都少不了。這不是明擺著讓我邢某人當傀儡嗎？再明顯不過了，他這是趁我還沒站穩腳跟，先給我一個下馬威，是想讓我邢豐朗栽倒在鹿垸市！”邢豐朗臉色變得肅冷起來。
“沒那麽嚴重吧？不就是區區幾百萬嗎？再說了，隻要咱把今年的資金管好，用好，用到實處，那就啥毛病沒有。往年的事，壓根兒就與你無關，誰還能怎麽著你？”杜鵬程不無安慰地說。
“老杜，道上的事你理解得還不透徹呢，這可不是兒戲，一旦東窗事發，所有的屎盆子就全扣到咱們這兒了，到時候你看吧，輿論漫天飛，棍子四處打，你說打到的會是誰呢？”
“有那麽嚴重嗎？”
“有！到了那個時候，第一個挨揍的就是我邢豐朗，就算用不著我承擔什麽，但對我以後的工作肯定是會有影響的，更不用說……”
雖然邢局長沒有把後麵的話說出來，但杜鵬程心知肚明，他所擔心的是自己的仕途前程。
雖然他上任時間不長，但鹿垸市的大小政要們，都早已有所耳聞，並且還傳得山響，都知道他邢豐朗是來鍍金的，腳下這方舞台，隻是一塊跳板，憑借著他的上層關係，隻要這一關過好了，走順了，那絕對是前途無量，平步青雲，怕是想攔都攔不住。
這時候的杜鵬程內心很激動，也很糾結。
邢豐朗邢局長能夠把自己視為體己，能夠跟自己推心置腹說出這些心裏話，就已經令自己受寵若驚了。最起碼，他沒有把自己看成壞人異類，或者說他已經把自己歸位於他的圈子之內了，可自己呢，竟然還做出了那種見不得人的苟且之事，偷偷摸摸把人家老婆給玩了……
“老杜，你現在享受的是副科級待遇吧？”邢豐朗突然叉開了話題。
杜鵬程歎一口氣，苦笑著說：“可不，都混了大半輩子了，還是個副科級科員。”
“對了，記得我們聊過，你好像還……還不過四十五周歲吧？”
不等杜鵬程回答，門外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邢豐朗喊一聲請進，門輕輕開了，欒丘帶著兩個陌生的男人走了進來。
杜鵬程趕忙起身，對著來者微微點了點頭，然後閃身到了一邊。
欒丘繃著臉，不動聲色，卻又意味深長地瞥了杜鵬程一眼。隨轉向了邢局長，臉上瞬間綻放出了燦爛的笑容，奴顏婢膝地介紹起了來客。
杜鵬程一看這陣勢，趕忙識趣地挪步離開，悄然走出了局長辦公室，翻身輕手掩了門。
走廊很長，顯得很逼仄，又正逢陰雨天，就有了一種隱晦的氣息在裏麵遊來蕩去。
杜鵬程覺得胸悶，有些透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