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長風幾萬裏『分散』
隨著箱子被打開,一條紅色的信子突然閃電般在中年男人的手被一觸而逝。緊接著,一條通體赤紅帶黑色環紋的蛇探出頭來!
這條蛇通體泛著暗紅光澤,一雙狹窄的眼睛詭異又陰梟。^中年女人已經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下了一大跳,尖叫聲脫口而出……
而原本想對溫和的蛇,本就在箱子裏憋悶多時,又偶然被這突兀的尖叫聲驚到,瞬間弓起腹背,呈攻擊姿勢,口中鮮紅色的信子,絲絲的吐露著,像要燎原的火苗。
說時遲,那時快。中年男人也被嚇得不輕,臆想的寵物變成一條毒蛇,讓人措手不及,那冰冷的信子燎過他手背的感覺讓他不寒而栗。他立刻後退,想要與眼前的“東西”保持安全距離。
可正是由於他這一動,蛇馬上找到了攻擊目標。“完了!”中年男人心裏最後一個念頭。近乎絕望的慌忙收回自己的手,下意識地退後。
電光火石之間,隻見孫堯抬手一撈,那蛇的七寸堪堪被他握在手心裏。觀音也不弱,幾乎與孫堯同時,他伸手重拍在打開的箱子蓋上,瞬間,箱子合了起來。
那被孫堯捏住命門的蛇,剛剛瘋狂的扭動起來,想要回轉身體,掙開纏繞桎梏它的那隻手。隻不過,不等他它甩尾,落下的箱子蓋已經將它的尾巴深深卡住。
那條蛇尾巴吃痛,用力的瘋狂扭動起來,孫堯握著它陰涼滑膩的鱗片,幾乎被它掙脫了去。
一時間,四人皆是提著一口氣,神經都高度緊繃!因為看這蛇的外表,就能知道,他絕不是普通的無毒蛇。
氣氛一時沉悶之極,隻有那蛇依舊堅持不懈的怪異扭擺,想要重獲自由。這片刻的空檔,觀音三步並作兩步,快速的繞去前車,輕車熟路的從後備箱裏找到捕蛇鉗和網套。兩人配合默契,很快將蛇捕入網套,四人皆是鬆了一口氣。
正在這時,誰都無暇顧及的箱子邊緣,一條同樣深紅色、帶著黑色條紋的尖細尾巴悄無聲息的在箱子的縫隙裏用力一擺,它豎起的鱗片很快將縫隙撐開到足夠讓它的身體通過的距離。隻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從車廂裏遊走到路與森林交界的邊緣……
“快看!哪裏還有一條!”中年男人所站的位置,最先發現了另一條毒蛇。四人隨著他的提醒,將注意力聚焦到正在逃逸的毒蛇身上。
是和剛剛那一條相同品種的環紋赤蛇,屬於我國一級保護動物。這種蛇是我國獨有的品種,生性懶惰,隻活動在雲城溫暖的山地丘陵中。但遇到威脅和襲擊,會變得十分凶殘。尤其是關於環紋赤蛇的一個習性的傳說十分有趣。這類蛇一生隻和一條異性結合,是絕對的“一夫一妻製”。倘若夫婦中的其中一條和它分開,它會用它餘生所有時間去尋找。
這樣的傳說故事在雲城多如繁星,由於融入了當地少數民族的文化和習俗,使得這些傳說故事變得撲朔迷離,耐人尋味。
看到蛇逃走的瞬間,孫堯心頭下意識想起這個傳說故事。但他很快調整過來,不等其他三人反應過來,孫堯快速脫掉自己身上的外套,跨步向前,將手裏的衣服拋過去。
外套掉落,很快將逃逸的毒蛇罩住,不料效果惘然,衣服絲毫沒有阻礙到環紋赤蛇逃走的速度。等孫堯靠近,它早已靈活的擺動著自己的尾,逃之夭夭了。
孫堯沿著環紋赤蛇逃走的痕跡追蹤一番無果,知曉憑人力去追一條蛇可能性很渺茫,況且他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隻好作罷。好在附近地辟人稀,否則真要廢大精神去排出安全隱患。
此刻最忐忑的是那對中年夫妻,孫堯和觀音早就建立了默契。
在孫堯收拾殘局的時候,觀音已經將中年男人的車鑰匙拔了,並且以懷疑他走私野生動物,將他和女人扣下開始做筆錄。
觀音機靈謹慎,進展的很快。中年夫妻的證件均有效,目前無法核實有無犯罪記錄。但兩人認錯態度良好,十分配合,將事情的前因後果和盤托出。
夫妻兩去年底退休就計劃著這次自駕遊,過完年就從北京開始向南,一路上遊山玩水,很快一個多月都過去了,他們還沒進雲城。從北京出發時,帶的衣物都是冬天的棉服,在溫暖的南方根本沒用。
在這種情況下,很快他們就發現支出和預算有出入,為了彌補一點費用,不至於打道回府,他們沿途都在網上發布行程信息,幫人捎帶東西掙一點外塊。
到了臨滄之後,就接到這樣一個“生意”,中年女人的同事在網上看到這個消息,說有人出五百塊錢讓他們帶這個箱子到打洛,讓他們在約定的時間和打洛當地接受的人在車站交接。
那人是昨天晚上將箱子送到他們下榻的旅館,聯係方式都沒留,卻把費用提前付給他們了。那人稱是其同事的朋友,當時已經夜深人靜,兩人奔波一天,十分疲累。又被告知是妻子同事的朋友,男人看來人將箱子放到後備箱裏就沒有多問,匆匆回去睡覺了。
今天早上出發時,兩人將行李全部放在後座上,沒有打開過後備箱,緊接著就遇到了孫堯二人,發生了後麵的事。
中年夫妻一再強調他們是良民,隻是一時興起,想掙點小錢,不曾想召開這些變故。他們再知道讓他們捎帶的東西是國家一級保護動物,借給他們膽子也不會去幹違法的事。況且,他們也不至於為了幾百塊,做這樣的事。
中年男人言辭懇切,臉上的懊悔顯而易見。他娓娓道來這一路的經曆,思鄉之情油然而生。尤其在這樣的境況下,剛剛被那蛇信子燎過的地方依稀還麻癢難耐,後怕更甚。
好在沒有被蛇咬到,否則,好好地出來玩,變成了一場無妄之災。妻子已經在旁邊嚶嚶哭泣,一來後怕丈夫差點被蛇咬傷,而來,後悔自己自作主張。這個主意,男人本來是不同意的,稱辛苦一輩子,就是要好好出來好好祖國的大好河山,是她自己斤斤計較,算計著省錢。其實,超出的預算完全在他們的承受鼓範圍之內。
昨晚送箱子的人來時,她太累了,就推醒丈夫去接受,如今這情形,旅遊怕是不能了。聽著丈夫和眼前小警察對話時那懇切的語氣,她腸子都誨青了。
觀音很快就將來龍去脈理清了,中年夫妻也在筆錄上簽了字,但介於此地條件有限,無法證實他們的一麵之詞,還無法對他們作出處理。需要帶他們回到所裏,做更詳盡的核實後,才能下定論。
中年夫妻已經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都是知識分子,多少知道自己所處的情況會有什麽樣的可能。兩人態度謙卑,配合度很高,並承諾接受觀音的處理意見,跟他回所裏接受法律的考驗。
觀音將筆錄輕輕合上,在心裏輕歎一下。這樣的事每天都在發生,他早習以為常。讓他糾結的是,突生的變故,需要讓他和對長分道揚鑣了。
這漫長的山路,還沒走出一半……觀音將漆黑的眼神從筆錄簿子上收回。側頭對上對長沉黑的目光,孫堯站在山風裏,抱著雙手,目光如炬。短暫的眼神對接,兩人都以明了。
長久的相處,默契早已打造的完美如契。他也從孫堯的眼中讀出了,對長的判斷也是中年夫妻所說的,十有八九是事實。
可是工作就是要嚴謹,他們中還是要有一個人,帶他們打道回府,回所裏處理結尾部分。
他正準備開口,孫堯已經搶先:“你帶他們回去,我繼續。”
觀音:“你帶吧,你昨天剛拉一個大長線。”
大長線其實是他們的日常,每每尋路需要繞著他們所在的國境線一圈,整修道路,協助抓捕,緝私緝毒,打擊非法出入境,查獲非法交易……這一圈下來,短則三五天,長則數月。
人們都說邊境公務人員待遇好,福利好,山高皇帝遠,自由逍遙!
可誰知他們不同尋常的工作環境,工作範疇和工作壓力。日常大小事物一把抓,常常披星戴月,夙興夜寐。經常接觸凶殘的不法分子,受到很多罪犯的報複和威脅,更有甚者,在這綿長的群山裏,狹窄的邊境線上,意外,自然災害,野生動物攻擊,緬國軍~方的恐怖流彈……隨時都有交代了小命的可能!這條路,不僅僅需要毅力支撐,更需要數年如一日的勇氣!
觀音加入時,就在孫堯的手底下,知曉他這些年一直隻為他人考慮,早已將自己和這片土地融為一體。可是他剛剛走了一個環線,一個禮拜的長途跋涉,早已疲憊不堪,他適合帶著這對夫妻回所裏處理這件小事,剛好可以早早結束休息。
可是他的好意,孫堯並不領情。將手裏收拾好的工具徑自拿去前車裝好,又把外套撿起來抖落幾下,隔空拋給觀音:“回去幫我洗掉。”
觀音:“……”。
孫堯嘴角微微勾起,大步流星的朝著駕駛位置走去,背影在山風裏勢不可擋。
“走了!”說完,車子穩穩的轟鳴,朝著他們預計的方向漸行漸遠……
觀音則攜中年夫妻,搭著他們的桑塔納,朝著早上出發的方向原路返回。
明媚的天空下的峽穀像一條巨大的,無法愈合的傷疤。峽穀半山腰上的青灰色道路,兩輛暗色係的車子背道而馳,距離被不停拉遠,漸漸的,遠到後視鏡裏隻剩下不停閃現的蔥翠的綠,再也看不到對方的痕跡,聽不到任何別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