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東風不誤桃『暴雨』
車子很快發動起來，雨刮器快速的在擋風玻璃上來回奔跑，無奈雨太大了，視線裏一片水漬肆意橫流。
天暗沉沉的，仿佛這場雨讓一切生靈都沒有了生氣，眼到之處都籠罩在灰蒙蒙的水氣之中，迷迷惘惘，毫無生氣。
車廂裏一片冰冷的空氣，一時間，兩個人都沒說話，上車之後，顧清四處打量一下，孫堯開的是一輛有些陳舊的普拉多，煙灰缸裏擠滿了煙蒂，隱隱約約透著淡淡的煙草氣息，應該是男人常用的車，看不到任何女人存在過的痕跡。
顧清把厚重的軍大衣裹的嚴嚴實實的，冷氣依舊從腳跟往上爬，裏麵的衣服潮了，膩膩噠噠的不舒服。可是，天氣依舊惡劣，不一會兒，擋風玻璃上就接了一層白朦朦的霜，空調裏吹出冷氣，有一種天寒地凍的感覺。
顧清望著窗外不太真切的雨景，牙齒忍不住上下輕磕了一下。眼角餘光掃到旁邊一臉專注的男人，他正一臉認真躲避開路中間的泥坑。車身一晃，顧清跟著一晃，冷空氣從大衣領子倒灌進去，她沒忍住“阿嚏”一聲。
這是她來到雲城後，最冷的一天。她實在有些不舒服，看著一旁穿著秋裝的孫堯道：“喂！你不冷嗎？”
孫堯聽到她的話，臉上還是八風不動的表情，他一絲不苟的隻顧看路，顧清注意到，他的衣服也有些潮了。
顧清垂一下眸子，眼神不經意間將他至上而下掃一圈，真是一個耐人尋味的男人。
“你不要以為把大衣讓給我，我就會感謝你！”顧清語氣硬硬的，帶著挑釁。
孫堯依舊是不致一詞，仿佛對她的話免疫了，聽不到。
顧清不服，繼續道：“你這樣帶著我去，並不能證明你就是清白的，我車裏有我非常重要的東西，而你是最後離開我車的人……
倘若我的東西弄丟了，或者被我發現跟你有關係……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她看著把自己當空氣的孫堯，心裏湧起一陣不爽，來都來了，還耷拉個臭臉，給誰看！
顧清絮絮叨叨的埋怨，但她內心深處，希望那件東西還在。如果弄丟了，那真的是……她一瞬間無比的煩躁，心裏忍不住罵了一句髒話。
大概是孫堯嫌她吵，終於不耐煩的出口回應：“你能不能安靜點。”
隨著他出聲，車子正經過一串水灘處，看不清深淺，孫堯驟然失聲，猛打幾下方向盤，腳下給力，普拉多的身體陡然向下一跌，車身失去平衡，伴隨著一陣低沉的轟鳴，車子忽然熄火了。
顧清一瞬間閉了嘴，世界忽然覺得靜悄悄的，隻剩下窗外下雨的聲音。
兩個人都沒說話，車子打橫在泥巴路中間，好在這一段是平路，如果是緩坡，就更麻煩了。也正是因為平坦，路麵才容易大量積水，後視鏡裏，一邊的車輪有小半都被水淹沒了。
片刻的間隙，雨滴瘋狂的敲在玻璃上，沒了雨刮器的作用，視線一片迷離。孫堯再次打火，車子重新蓄勢待發，這一次，車子動的很慢很慢，但顧清知道，這是是經驗老道的司機的做法，因為越用力，反而會陷得更深。
讓人意外的是，車子並沒有像預想的那樣，衝出重圍，而是繼續在泥坑裏哼哼唧唧一陣，再次熄火了。
這一次，顧清意識到，自己的倔強，也許並不合時宜。這才開始進入群山，這幾天高原地區的山路她印象深刻，他想起孫堯說過的話，“沒有我，你走不到哪裏去。”
再一次……又一次，無奈，車子像被施了黑魔法一樣，始終陷在泥坑裏，再也出不來。
兩人對視一秒，顧清明了，車子陷進去了，需要有人幫忙推車。
不過下一秒，孫堯已經開口：“我下去，你來扶方向盤，記住，要把方向打死，輕踩油門，速度要慢……”
“我知道。”不等他說完，顧清開口打斷，她不是不懂車，她甚至比很多男人都懂。
孫堯已經打開車門跳下車去，一瞬間風雨聲大作，雨勢實在是太大了，顧清看看窗外，又看看剛剛幹了一點點的鞋子，掖起大衣衣擺，從她的座位爬到駕駛座位上。
兩個人互相配合，顧清輕踩油門，掂量著合適的力道，車子蓄勢待發。直到儀表盤上的紅色指針停在最佳位置，然後她沉一腳力氣，這個時候，孫堯也找準了時機，猛然發力，顧清再次輕踩油門，嘶吼蟄伏的轟鳴聲終於拉長，變得穩而輕。
車子一個躍動，泥坑被甩在身後，顧清快速掄起方向盤，後視鏡裏男人的身影，清晰的屹立在大雨中，像一顆嫩綠的，剛剛抽出新芽的幹淨的樹苗，迎風招展！
顧清忽然變了主意，方向盤在原位停止，用力給一腳油門，車子變換了軌跡，快速向前衝出一米又慢了下來……
後視鏡裏，飛馳而出的車子從泥坑的邊緣擦過去，泥水飛濺，雨中濕漉漉的男人瞬間變成泥人，顧清忍住了笑意，從鼻子哼出一聲。
她是故意的……孫堯抹一把臉上的泥巴，雨水衝刷下來，夾裹著泥土的腥味，他的腮幫子鼓鼓的，眼睛裏都是雨。
顧清看一眼後視鏡，那男人也正在看她，兩人的目光外後視鏡裏交鋒一秒，顧清看不清楚男人的眼睛，卻隱隱覺得他的表情裏有一絲微笑的氣息。
她趕緊拉起手刹，將車乖乖停好，打算溜回副駕座位上去。
這時，車門轟然被拉開了，顧清還未來得及回頭，一股強大的力，將她提小雞子一樣拽了出去。
她想抓住車子，無奈這一下力道又快又狠，她瞬間被拽出去，身體瞬間騰空下墜……豆大的雨點，胡亂的砸在她的身上、臉上，她一時適應不了，腳下虛浮，找不到支點，就要摔倒下去。
好在抓住她的手，一直捏著她的後頸，才讓她勉強支撐著，顧清踉蹌一會兒，終於找到地麵，但卻是雙腳踩進了泥坑裏……
而抓她的手，再次猛的用力，這一次，是拽著她的大衣，她被這股力氣帶著一個轉身，大衣瞬間被剝了下來，她的後背也陡然間撞在車身上，脊背發麻。然後是冰冷的雨水鋪天蓋地而來，風一過，她的牙齒又開始打顫了。剛剛被暖幹一點的衣服和鞋子，驟然濕透，顧清的腎上腺素瞬間飆升，兩束眼刀直挺挺刺向男人，恨不能立刻將他戳出兩個窟窿。
“混蛋！”顧清忍著嘴巴不打磕巴，從牙齒縫裏擠出兩個字。
孫堯的臉被雨水淋過，顯得無比蒼白又冷漠，他扯起一邊嘴角，氣定神閑：“看我們誰比誰混蛋！”
“……”，顧清氣的牙癢癢。
這時，天空忽然響起一個悶雷，緊接著，是一道灼眼的閃電，瞬間的強光刺的人眼睛睜不開，兩個人在這片刻的光亮裏用目光對峙著，這一秒，天地被照耀的一片通明，有如初開。
顧清的怒火一瞬間不知道去哪裏了，整個人像是被順了毛的貓，溫順下來：“我不是故意……”
“如果你想瘋，我們就比比看誰更瘋！比比看誰更狠！我可以隨時把你想現在一樣丟下車去！”孫堯不給她粉飾的機會，剛剛她的惡作劇顯而易見，而男人出口的話，字字凜冽，明明透著壓迫力，可顧清卻聽到了心裏，沒有炸毛。
孫堯說完，轉身上了車，那軍大衣他沒穿，扔在了車座位上，顧清同男人一樣，已經被澆成了落湯雞，大概寒冷可以讓人退卻，讓人意誌力薄弱，連心理防線也潰敗了……
顧清看著視線裏一片白朦朦的水氣，群山隱約蟄伏著，蒸騰起一大片一大片的迷霧，一切都變得飄渺虛幻，像是隨時能吞噬掉所有……
她忽然就覺得脊背發涼，一股毛刺刺的感覺襲上心頭，孫堯的話盤旋在她耳邊：“我可以隨時像現在這樣把你丟下車去……”
顧清抖一個機靈，趕緊跟身上去男人的車，這一刻，她無比清晰明了，她不要一個人，她要和他一起！
顧清快速地爬上車，嗯？駕駛位上卻沒有孫堯，一轉頭，她看到一塊光～裸的後背……這廝，竟然還有換洗衣服，他正在後座上將一件黑色衣服快速罩在身上，然後還找出一條牛仔褲換上。顧清一瞬間覺得有些搞不清狀況，她看著男人把濕衣服裝進一個袋子裏，然後再放入一個大包，再從包裏拉出一件衝鋒衣套上……
“看夠了嗎？”孫堯好像後背上長了眼睛，語氣森森，背對著她道。
“……”，顧清狠狠剜他一眼，那大衣被他放在後座上，她夠不著，也不想這會矮一頭去拿，輸人不輸陣，她縮在座位上，努力的聚攏一些熱氣，好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狼狽。
片刻後，孫堯已經收拾妥當，車門開關幾秒，又在一旁被打開、關上，然後顧清看到一隻“熊”一樣的孫堯上了駕駛位，他竟然在衝鋒衣外麵套上了軍大衣……
顧清一瞬間隻覺得鼻子裏冒火，本來打算等他回來開車，她就爬到後座上睡覺，順便打了那件大衣的主意……這會兒，除非她能將大衣從他身上剝下來。
顧清氣的牙癢癢，看著男人幹爽舒適，氣定神閑的把落湯雞一樣的自己當空氣。而她忍著寒冷，假裝不在意……
顧清為了轉移注意力，讓自己不隻去想此刻付骨的寒冷。她掏出手機試著找信號，撥拉一下，對著空氣找了幾個角度，還是沒有一個信號，這鬼天氣，顧清在心裏又咒罵了一句。
她自顧自找了好一會兒，結果還是徒勞，她輕歎一口氣，把手機放回口袋裏。
車子走的極為緩慢，不過是下午三點左右，天卻像是被一口鍋蓋住，已經變得暗沉沉的，顧清看著前麵的泥巴路，靠近山坡的邊緣淌著一股一股的山洪，路被下透了，她能感覺到車胎在泥巴裏左右打滑的感覺，她們也不時的被一股股力道甩出去，顛簸著，搖晃著，顧清覺得自己快要吐了。
憋悶的感覺在心裏蔓延，燃燒……顧清感覺不到一絲絲的暖和溫度，她閉著眼靠在椅子上恨不能縮成一隻鴕鳥，慢慢的，視線開始變得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