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位
大一的下半個學期, 芝芝過得非常充實忙碌。
她比過去更認真, 攝像機忠實地記錄下了她每天早晨六點左右起床,到晚上十一點左右睡覺的忙碌人生。
辛苦的付出給了她還算可以的回報。
天才人物比不了,人家不讀書也考得比自己好,但芝芝的成績已經穩定在了中上水準。
這基本符合她的“人設”, 努力的學霸, 而非妖孽的學神。
等到了大二,她的事業也基本穩定了下來。
微博、知乎、B站的賬號積累了不少粉絲,接了兩個廣告。一個是文具,一個是新書推薦。
芝芝覺得這兩個類型都很符合自己的賬號定位,就接了下來, 賺了一筆外快。
一切走上正軌, 就能抽出一點閑暇時間約會了。
說來慚愧,大一她太忙了, 都是莊家明遷就她, 都沒去隔壁學校看過幾次男朋友……要不就這周末去吧, 給他個驚喜。
結果, 真的是個“大驚喜”。
——不是給莊家明的, 是給她的。
芝芝在圖書館裏, 看到了莊家明原本的初戀女友。霎時間,她心頭仿佛有無數頭草泥馬狂奔而過,揚起滾滾煙塵。
假如這是一本正常的重生文, 那麽她是女主, 抱上男神大腿沒有問題。
假如這是一本時髦的女配文, 那麽她這個重生女,很有可能會被女配打臉,揭露白蓮OR綠茶OR其他啥啥啥的屬性,眾叛親離。
最後,隻能眼睜睜看著莊家明和她分手,毅然投奔了女配的懷抱——哦,不對,像他這樣“不純潔”“變了心”的男人,通常隻能當個炮灰渣男。
也行吧。
渣男賤女,我和他還是一對。
芝芝苦中作樂地安慰自己,慢吞吞地繞到了莊家明的背部,輕輕戳了他一下。他一愣,扭頭看人,沒找見,再往下瞄了眼,找到蹲在地上的始作俑者了。
“你怎麽來了?”他忍俊不禁,“早點說,我去接你。”
“正好有空,就來看看你。”不是考試季,圖書館不算擁擠,莊家明選的座位又較為偏僻,還有兩個空位,芝芝就在他身邊坐下了,視線順勢落在桌上。
除了他和初戀小姐的筆記本外,還有好多寫滿了公式和函數的草稿紙,摸著良心說,全都沒看懂。
她忍不住好奇:“你在研究什麽呢?”
“一個比賽的模型。”莊家明介紹了下坐在身邊的初戀小姐,“計算機係的魏泠泠,‘泠泠七弦上’那個‘泠泠’。”
芝芝嘴角有點僵硬:“你好。”
莊家明又和魏泠泠介紹芝芝:“我女朋友,關知之,知之為知之的那個‘知之’。”
他很貼心,知道“泠泠”容易被誤讀為“玲玲”,而“知之”容易被誤解成“芝芝”,而女生又很注重這些細節,因此特意點明了含義。
可這話聽在芝芝耳朵裏,就有種莫名的詭異:仿佛真假千金的梗,有種迷之宿命感。
魏泠泠不知道她的內心小劇場,點頭打了個招呼,補充解釋:“我們參加了一個計算機大賽,人工智能有關的。除了我和莊家明,還有兩個隊員。”
“哦。”芝芝一臉不明覺厲,心裏卻想:魏泠泠雖然在解釋,但表情非常坦蕩,臉上寫滿了“你可別瞎想我們堂堂正正沒什麽大不了的”。
很有意思。
她眨了眨眼睛,轉移了視線。
莊家明查了一下進度,問她:“你有事嗎?”
“沒。”她老老實實說,“你忙你的,我參觀一下你們學校的圖書館吧。”
莊家明知道她不是故作大方,自己也確實希望在這個下午解決掉一部分功課,便說:“六點鍾之前我應該能做好。”
“那我們一起吃晚飯。”她笑了,站起身來,“我到處逛逛,你忙你們的。”
她花了二十幾分鍾,找到了原打算明天看的書,提前了自己的學習計劃。但不知道是不是環境太陌生,總是不能集中注意力,忍不住就要去看魏泠泠。
平心而論,大二的魏泠泠還有點青澀,沒有她大四看到的照片那麽成熟,不過五官底子很好,眉清目秀,穿著白T牛仔褲就青春逼人。
她手腕上戴著的是施華洛世奇的鐲子,唔,家境不錯,但不是特別好,白富美應該都戴卡地亞什麽的吧?
他們偶爾會有交談。
魏泠泠思路敏捷,間或說笑,看起來性格活潑,是很好相處的那種女生。
難道真的是我當初太婊了,初戀小姐才會發飆?芝芝放下遮擋的書,開始懷疑人生。
女性通常都有著強烈而敏銳的直覺,雖然芝芝的打量很隱蔽,但魏泠泠還是察覺到了。
她很不高興。
在不知曉緣由的情況下,她自然而然地將芝芝的打量認定為了防備——誰都不喜歡被當成一個小偷。
莊家明是很受歡迎,但你有必要這樣嗎?防賊呢?魏泠泠心裏嘀咕著,對芝芝的印象跌落穀底。
好不容易告一段落,魏泠泠忍不住吐槽的欲望,拿起手機:“我離開一下。”
莊家明點點頭,沒放心上,低頭繼續工作。
芝芝注意到魏泠泠往廁所那邊去了,心中一動,也跟了過去。
魏泠泠走進廁所,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機,和朋友發了條消息:[我看到莊家明的女朋友了]
朋友回得很快:[他真的有女朋友啊?我還以為是個拒絕的借口]
魏泠泠:[是真的,不是我們學校的]
朋友:[漂亮嗎?]
魏泠泠:[挺普通的,她一直瞪著我,好像我想撬她牆角一樣,我也是醉了]
朋友:[我讀書少你可別騙我,他女朋友這麽LOW的?]
魏泠泠:[騙你幹嘛?我覺得一會兒可能就要被堵廁所裏警告了]
朋友:[……噗,不會吧?那你也太慘了,遭遇小說劇情啊。]
魏泠泠和朋友吐槽了一番,心裏痛快多了,按下衝水按鈕出去。剛走到洗手盆處,就看到芝芝從隔間裏走了出來。
不是吧?來真的?魏泠泠嘴角抽出,莫名想笑。
芝芝也走到洗手台旁邊,擰開了水龍頭。她還沒想好要不要做那個實驗,覺得有點羞恥,又固執地想要揭開曾經的謎團。
兩人都沒說話。
廁所裏的氣氛十分詭異,隻有水龍頭的流水聲清晰無比。
靜默中,芝芝開口問她:“你們經常這麽一起討論嗎?幾個人?”
果然來了。魏泠泠克製住罵人的衝動,深吸了口氣,冷冰冰地說:“我們是一個小隊,為了比賽的勝利,當然會有很多討論。”
“都在什麽時候?”芝芝不看她,用平淡的語氣問。
魏泠泠到底年輕,憋不住怒火,冷笑說:“這種事情,你為什麽不去問莊家明,要來問我呢?不得不說,你的所作所為很惡心,不是誰都想搶你男朋友的,我們隻是同學。”
她停頓了一下,很不滿地又加了一句:“隻有滿腦子想當人小三的人,才會看誰都像小三!”
莊家明該不會是你從別人手裏搶來的吧?魏泠泠很想補上這最後一刀,但出於教養,硬生生忍住了。
不過,這也足夠了。她仰起頭,憑借著身高優勢俯視她,氣勢迫人。
芝芝沉默了下,重複了一遍:“隻有想當小三的人,才會看誰都像小三?”
“難道不是嗎?”魏泠泠嗤笑,“我和莊家明隻是同學,我們的交往都隻是同學間的正常往來。如果你想警告我,讓我離他遠一點,我勸你放棄,有這個閑工夫,不如管管你的男朋友。”
她看小說的時候,覺得最好笑的一件事莫過於女配警告女主,拜托,是男主要接近女主,關女主什麽事?女朋友怎麽了,又不是她老媽,還能管到她頭上來?太平洋警察都沒管這麽寬!
芝芝的心情十分複雜。
魏泠泠今天說的話,就是她曾經想說的。可是如今,她們的地位倒了過來,由她說出了這番話。
“說完了嗎?該我說了。”她深吸了口氣,牽起嘴角,“我問你們什麽時候聚會,隻是想提前安排時間,問你們幾個人,是想有機會的話,給你們帶點下午茶。”
“僅此而已。”芝芝望著眼前熟悉的陌生人,慢慢說,“你剛才說的話,我就不還給你了。希望你記得你今天說的。”
魏泠泠麵紅耳赤,脫口道:“你剛才根本不是這個意思。”
誠然,同樣的話有不同的解讀意思,可是關知之的表情和神態,都是質問而非打聽消息,她這點還分辨的出來。
“是嗎?”芝芝歪頭想了想,哈哈一笑,“那你去和家明告狀啊,和他說我警告你威脅你。”
這也曾經是魏泠泠的台詞,現在輪到她來說了。又或許,不止這句話,她可以把魏泠泠曾經說過的話通通奉還。
“你大晚上的找他視頻,說沒貓膩你信嗎?”
唔,她可以這麽說:偏偏挑其他隊員不在的時候討論,說你沒小心思誰信啊!
“你要補習你不能去報輔導班?也就是他好心才會被你騙到。”
這個也有靈感,可以說:要討論你不能用Q-Q?非要圖書館麵對麵?圖書館裏不能講話你不知道?
“大晚上的給他發消息,你安的什麽心?”
呃,可惜她從來不看莊家明的手機,不能照搬。想想,哦,有了:你每次和他說話靠這麽近,是不是想勾引他?
思緒飄飛,芝芝在一秒鍾內就腦補了無數質問,硬生生把自己逗笑了。
好笑,真的好笑,真的荒唐!
挑隊員不在的時候,也許是他們今天恰好沒空;不用QQ而是麵談,當然是更方便;壓低聲音說話,是怕打攪別人看書。
你看,正常的可能那麽多,但換個方式,卻能把一個人定在恥辱柱上。
婊,多麽侮辱性的字,隱藏了多少壓迫和血淚的故事,就這麽輕易地被同性用在了她的身上。
婊-子?她是嗎?她不是!芝芝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魏泠泠原本就羞惱交織,這會兒看到她笑得這麽誇張,還道是她在嘲諷自己的所作所為,愈發不爽:“神經病!”
她不再多糾纏,快步走出了廁所。
芝芝立在洗手盆邊,看著她匆忙離去,半晌,扭頭看著鏡子裏眼眶漸紅的自己,慢慢擦去了眼角的淚水。
不要哭,都過去了。
人都是自私的,會為自己的行動找借口,會為他人的罪過找理由,屁股決定了腦袋。她是如此,魏泠泠也是如此。
她們都是普通人,不是盡善盡美的聖人,所以,無需苛刻。
隻是,她須要牢牢記住,無論如何,都不要用最大的惡意去揣測別人,不要用語言去暴力別人。以及,最重要的,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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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想法,隨便聊聊,不一定對。
最早寫補習的劇情時,就有讀者提出來,從魏泠泠的角度看,芝芝就是“婊”了。我並不奇怪讀者會這麽代入,目前的流行觀念就是從“原配、小三、渣男”的標簽去看待事物。
而我認為,人性是複雜的,事物具有兩麵性,很多事不能簡單地用這個公式去衡量。所以在替婚裏,我安排了白黎和朱莎的對立視角,而這個番外裏,也可以算是女主文和女配文的調換,用兩個熟悉的套路去解析同一個問題——大家也可以去看看《羅生門》,很經典的故事了。
今天補全魏泠泠的視角,明天寫一寫家明的想法,從三個角度去拚湊當年的故事,我覺得比單純寫當年的番外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