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空靈
無境之淵
銀遞上信物,竹湮反複確認後才將其附著在法陣的中心,打開了已經數千年無人光顧的秘境。
這本是一片虛無的空間,碰不到天際,踏不得大地,偶爾身邊有些什麽光影閃過,卻看得不甚清楚,這裏封存的是混沌的源泉,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也並不奇怪。二人走了不到一刻鍾,竹湮便停了下來,“銀殿下既然已經見過主神,想必他也囑托過了,想要拿到火葉,剩下的路要靠你自己走,無境之淵可知過去,可窺探人心,這條路布滿荊棘,是生是死隻在一念之間,殿下保重。”
銀拱手揖禮,麵前的虛無在他踏下下一步的時候便叢生荊棘,剛好伸過他的頭頂,每踏一步,他腦海中的記憶都會陡增一層,加深一層,他看到他降臨人世的時候,看到自己成人的時候,看到自己被生生剝離魂魄,形似一具軀殼,近萬年的時光裏靠著死人的骨血重塑靈體那暗無天日的日子;看到他第一次站在戰場上奮勇殺敵的模樣,也回憶起自己第一次見到煞零時的感覺,那是他想要戰死在沙場之前忽然回歸的心動,那是重新找回靈魂的歸屬感,可是,用煞氣撐起這具身體的他比之煞零所謂的“不人不鬼”更加不堪。
路程已過半,荊棘割裂了他的肉體,刺痛著他的心,他的銀發染上了腥然的血氣,衣襟也已斑駁,他曾恨過,那恨被無限放大,讓他不自覺的想要沉淪在那無數的黑氣之中,可是,他也愛過,用力地掙開雙眸,他想,他還要留些力氣去與七殤崖打交道,怎麽能倒在這裏,她還在等著自己。
竹湮站在無境之淵的法陣前聽到一聲低沉的怒吼,無動於衷,這不是他第一聽到這樣的聲音,自他看守這裏之後,每一個能夠來到這裏的人都或多或少的要受些苦,他習慣了。
銀拖著疲憊的身體和一身的血跡走出了法陣,卻終是撐不住單膝跪地,他能感覺到他全身的靈力不剩三成。
“殿下,這火葉取出後十二時辰之後便會失去效用,如果你想要救人的話,怕是要抓緊了。”
銀微微抬頭,額前的發絲已然浸濕,“多謝神使提醒。”
…………
快至黃昏時分,黎殤若和桑柔到了柳蒙的住所,柳蒙剛打了酒回來見到有客人熱情地招呼她們坐下,“二位今日找我來是想問些什麽?”
“想問你長青殿的事。”
“那你是想問長青殿的人還是秘密?”柳蒙笑著喝一口酒,看向她們的眼神頗為神秘。
黎殤若歪頭看他,還真是有意外之喜,“那就人和事一起說。”
“今日我心情好,你去幫我打壺酒來,我分文不收你。”柳蒙遞過來一個新的酒壺。
二人出去了一個時辰才回來,黎殤若忍不住抱怨,“柳大哥,裝你這一壺酒也快有一金了吧?真是個無底洞!”
柳蒙接過來晃了晃,聽到裏麵幾乎滿滿的聲音心中歡喜,“這可是我新得的寶貝,來,你們坐下,想問的事待我細細說與你聽。”
三人你一問我一答聊到夜深人靜,看得出來柳蒙今日的心情是真的不錯,說起話來滔滔不絕,生生把井卓入神門開始到現在的經曆說了個底朝天,黎殤若聽得都困了,好不容易等他說完,拉著桑柔道了謝回家睡覺去了。
柳蒙搖頭輕笑,忽聽得有人來了,擺了擺手,“今日不見客了,回吧!”
一身湖藍色長衫的男子現在院中,腰身處繡了幾株白色的曼陀羅華,散開的湖藍色長發隻在額間固了一條同色的水滴墜子,雙眸的顏色也如此一般,不知是哪幅畫裏走出的公子溫潤如玉,他的聲音如月色一般清冷,“我也不見嗎?”
柳蒙微微側過麵龐,“你終於肯回來了?”
“別來無恙。”
“托您老人家的福,我可好的很,不像你,這一走就是一萬年。”他咂口酒,繼續進了房中,“說了不見客,你也不例外,記得幫我把門帶上。”
男子回首去看那簡陋的大門,笑著化作藍煙離去。
葉如寒等了一個月終於見到了生神,竹屋中他正在打理行囊,似是剛回來,“你先坐,我稍後就來。”
坐在院子中,空氣有些涼,這林子靜謐得很,竟讓人生出隱遁的心思來,一盞茶的功夫生神走了出來,“這段日子如何?”
“不好。”
生神爽朗一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夜已如此深了,我也不與你多聊,你想知道的那些畫中人其實就像《空靈》寫的那樣生於畫中,可這卻是一段極為隱秘的故事,你我二人知道便罷了。”
“那是初神失去愛人之後的事了,從不碰酒的他那日借酒澆愁,將自己灌得酩酊大醉,喝醉之後在書房裏獨自作畫,他之所以不碰酒,是因為他知這酒不是好東西,喝了不知會生出什麽事來,可那一次他知道了,神力失控的下場是蒼生的劫難,好在有人及時喚醒了他,不至於造成更大的災禍,可是空靈卻由此而生,邱嚴應當是第一個空靈,他借了初神的一縷清魂,帶著滋養他的神的所有黑暗情緒逃之夭夭,清醒之後的初神追悔莫及,然而僅僅是邱嚴吸納的這一成的力量就已足夠讓他銷聲匿跡。”
“想要毀掉空靈就要毀了他的主人,可是初神生於混沌,不死不滅,空靈的出現是他的劫,但這個劫要天下人來解,無論是他還是在位的任何一位神都不能插手此事,他去了無境之淵看到了未來,因果循環的結果是神要避開的,違背天地之道恐生出新的枝節,可是這世間太多連他都無法掌控的事情,他想要贖罪,這一萬年的光景他走遍天地,想要尋得滅神之法,卻徒勞無功,我之所以離開這數日,也正是為了尋他,想要一個答案,如今,你也知道了。”
“混蛋!”葉如寒幽幽地吐出這兩個字,眼神很是冰冷。
“我不介意你這麽說他,事實上我也是這麽認為的。”
“那這段時間靈血的事呢?”
“這個是因為他們想要複活洵琚,有一古法,名曰‘活靈術’,是取八十一位上乘靈血於靈盅,用其育養保護著被複活者靈魂的靈丹七七四十九日,可使人重生,但是這重生之人需要靈血調養生息,十分虛弱,洵琚想要回到巔峰狀態尚需時日。”
葉如寒的臉色越發的難看,“那這和天允劫有何關係?”
生神捋捋白須,“這個我就不得而知了。”
…………
回到葉府,葉如寒在房門外看到睡眼惺忪的黎殤若從他的房間裏走了出來。
黎殤若揉了揉眼睛,上前抱住他,柳眉微蹙,“如寒哥哥,我又做噩夢了,我現在一閉上眼睛就看到那個男人,我都不敢睡了。”
葉如寒撫摸著她冰涼的肩膀,也跟著皺了皺眉,“先回房間再說。”
喝著熱茶,黎殤若清醒了幾分,“你去找生神,他都與你說什麽了,可有能告訴我的?”
葉如寒把兩件事全都細細的說了一遍,雖然生神的意思是不要告訴別人,可他卻需要發泄一下。
“混蛋!”黎殤若聽完同樣憤憤然地說了這兩個字,“對了,我去找了柳蒙,原來井卓竟然懂得生魂之法,他的靈脈特殊,還是安雪沉的神使呢!”
“原是如此。”葉如寒抬頭看了一眼月色,“今夜你就在我這裏睡吧,我陪著你,不會讓你再做噩夢的。”
“那你明日要早些叫我,我要出門。”
…………
七殤崖
銀昏倒在崖底,身上沒有半點力氣,手中的七殤草卻緊緊握著,此時正是七殤崖黑氣旺盛之時,縱使他有煞氣傍身,可僅憑著不到三成的功力他取得了草卻未必能回的去。那湖藍色的男子走到他的身旁取下七殤草看了看,另一隻手將他拎起來扛在肩上,一席藍煙飄向蘭幽穀直奔洛舜的房間,洛舜從夢中驚醒臉色不太好看,可是看到眼前的人瞬間十二分清醒,立刻單膝跪地,揖手行禮,男子將銀扔在他的床上,毫不留情,“起來吧,這草是他拚了命拿到的,還有那個火葉,應該是什麽要緊的東西,你幫他速速入藥吧。”
洛舜一一接過,倒是沒想到他當真都能取了來,隻是看他的模樣不死也去了大半條命,又有濃鬱的黑氣纏身,真真是沒得到半分的好。
男子雙手環胸,細細打量,“至於他這傷……”
“這個屬下恐怕救不了了。”
男子回頭看他,頗為嫌棄,“真枉了你醫神的位置……”再回過頭來看看,他嘖了嘖嘴,“不過也是,弄成這個樣子你的能力確實不太夠,你先去忙藥吧。明日他醒來了記得不要告訴他我曾出現過。”說話間,他抬手將靈力注入他的體內,“這小子,真是浪費了我的血脈。”
洛舜帶上房門聽到這句話默默地在心裏翻了個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