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兩全之法
那,是一個美麗的少女。迷人的冰藍色眸子盈盈似水,帶著拒人於千裏之外的魄力,又含著淡淡的笑意,卻不達眼底,無端給人一種強而有力的威懾感。
雖他守這水月洞天四千年之久,但他可以肯定,說她是天下第一美女也不為過。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三千銀絲挽成飛仙鬢,看樣子應是及笄不久。處人世不久,臉上隱有些許稚氣,可見傾城雛形。若再曆練一番,她定能在這片亂世成就獨一無二的風華驚鴻。
神聖,高潔,猶漫天飛雪,似寒梅初綻。
刹那的驚豔,莫名的熟悉感。
錦衡緩緩禦風降落在紫瀠麵前,淡淡笑道:“姑娘的東西?何以證明?”
“錦衡兄的意思是,不準備交出帝印碎片了?”淩曜上前一步,麵色陰冷,口氣中有著明顯的冷意。
“賢弟應當明白,我守護這水月洞天內的東西長達千年。這是我的使命,即使這是你們的東西,我也不能輕易交出。況且,水月洞天內兩件寶物,你們應當知道,有一件不是你們的。”
眾人沉默。
的確,錦衡看守千年的寶物是上古神器之一的神農鼎。百餘年前帝印破裂,其中一枚碎片裂入水月洞天,同神農鼎一起被封印。若貿然開啟封印,神農鼎定會麵世。無人知曉十大神器的天命之主究竟是何人,昊天塔、軒轅劍、女媧石、昆侖鏡、崆峒印,最近神器麵世太過頻繁了。這一切都在預示著,一場天地大戰正在緩緩拉開序幕。若此番神農鼎再麵世,定會引起多番勢力爭奪。
“若,我有兩全之法呢?”紫瀠頓了頓,終是下定了決心。
“兩全之法?”錦衡眸光淡漠,緊抿著唇鋒,一副深不可測的模樣。
像是猜到了她要做什麽,淩曜握住她手的力氣增添了幾分。
難道她是想……不可以!
“我以一半神魂封印於此,佑東海生靈世代安康。”紫瀠字字肺腑,鏗鏘有力。
“瀠兒!”
“嫂子!”
“小瀠!”
眾人驚住了,神魂相當於凡人的元神,將自己一半的神魂封印於此,她知不知道自己的法力會銳減多少?她難道瘋了嗎!
“我意已決。”紫瀠一錘定音,容不得他人分辨。
錦衡一愣,心道這姑娘口氣真是不小,小小年紀竟有這般魄力,真是罕見!他原本以為她會知難而退的。
吐出一口冷氣,道:“給我一個理由。”
“因為我是神界的聖女,未來的天帝。”紫瀠眸光曜曜,身上那種與生俱來的皇者之風霸氣側漏。
為了天下大業,她已負了很多人,不能再讓東海生靈因她寂滅。車到山前必有路,紫瀠的路,就是以一半神魂代替帝印碎片。
世上沒有東西是不需要代價換來的,她不過失去一半法力,卻能換來第四枚帝印碎片及東海生靈安康。已是物超所值,她還有什麽可不滿意的呢?
淩曜突然覺得紫瀠一時間光芒萬丈,自己能夠站在她身邊是一件無比榮耀的事。對她做出這個決定,已經不意外了,因為她是南風紫瀠,這世上獨一無二的,他最愛的女人。
好吧,你要做的,我全力配合。
錦衡看著她那堅定的麵容,深幽的眸底那一抹薄冰化開,“你可要考慮好了,要知道,這天下,可沒人比你的命更值錢。”
紫瀠坦然地對上錦衡的深眸,沉聲道:“我當然知道我的命很值錢,但,這是天命,是責任,我唯有接受。”
紫瀠話音至此,眼中複雜一片,那深邃的目光中透出一種孤傲的光芒。
錦衡腦中一片混亂,似有一段塵封於腦中千年之久的記憶要呼之欲出。
清理完思緒後,淡淡一笑,目光肅然而真切,盯著紫瀠良久卻不曾在她臉上找到任何可以揣摩她心思的表情。也罷,這樣的女子,不是他能輕易看透的。
終是緩緩在唇畔緩緩吐出一句話,“你我,是一類人!”
同樣背負著沉重的、不可推卸的使命,同樣被天命的枷鎖牢牢束縛住。
語罷錦衡運功,將全身內力運轉入丹田,通身銀芒曜曜,隨著“砰”的一聲巨響,一條銀芒幻化而成的巨龍攜卷著狂風向結界襲去。
“哢——”
眾人終是麵露喜色,結界終於碎了!
一個菱形的碎片狀物體和一個鼎狀物體包裹著銀芒從水月洞天中飛出,緩緩停駐在錦衡手心上方。
“它們,現在是你的了。”
第四枚帝印碎片和神農鼎順從地飛入吟鳳戒指的儲物空間中。
“我會遵守諾言。”
紫瀠正欲運功分出一半神靈,卻被錦衡製止了,“不用了,未來的天地之主,你需要傲視天地的能力。還有……”我欠你的。錦衡頓了頓,終是沒有說出口。
“還有什麽?”紫瀠低聲道,有些迷離。
“沒什麽。”錦衡苦澀地笑笑,“好好守護這片天下。”
忽而緊閉雙眸,通身銀芒護體,紫瀠看著錦衡的身體散做顆粒狀幻化成千萬道光束。一顆球狀的不知名物體從他身體裏鑽出,漂浮在他身體上方,然後緩緩分成兩半,一半飛入水月洞天之中,一半重歸於錦衡體內。光柱消逝,錦衡的身體恢複原狀。
紫瀠愣在原地,他為何……為何要這樣做呢?
“這才是兩全之法……”錦衡安慰地拍了拍紫瀠的肩膀。
“為什麽?”她問。
“沒有為什麽。”他答。
聲音稍縱即逝,錦衡的身影消逝在眾人麵前。
淩曜見紫瀠愣在原地,隻得低聲安慰道:“瀠兒,你無需憂心,錦衡他這人就是這樣,做事一向隨心所欲。”
紫瀠長歎一聲:“終是我欠了他!萍水相逢,他無需如此的。”
“無論如何,現在已經達到目的了。瀠兒,現下時間不多了,我們要好好計劃接下來的事。”藍清漓知她素來不願虧欠人,隻是事已至此,夫複何如?!
“我知道,我們該回去了,現在去向島主辭行吧。”
淩曜心中一痛,麵上卻還是裝作若無其事,這次蓬萊之行他真沒想到居然和師傅鬧得這麽不愉快。
還會再見的,一類人。紫瀠眸光在她轉身的那一刻有意無意地瞥向方才錦衡離去的地方。
一行人禦風離開水月洞天,卻不知衡苑內有一月白色長袍男子眸光隨著他們遠去的地方飄出老遠。
那人垂眸,優美如櫻花般的薄唇中緩緩溢出兩個字,“靈……兒?”
或許,他想起了些什麽。
或許,這便是天命。
念靈苑。
紫瀠與阮舒默相對而坐。
“你倒是有幾分本事,竟能說動錦衡那小子!”阮舒默語氣上是對紫瀠的不屑,但不難聽出,其中還包含了對錦衡的厭惡。
同在蓬萊仙島居住長達千年之久,既然身為蓬萊仙島的島主阮舒默厭惡錦衡,為何不趕走他?紫瀠想不明白。
“島主謬讚了,不過是運氣好罷了。”
謬讚?阮舒默冷哼一聲,嘴角抽搐,他什麽時候“讚”她了?
“既然你已達目的,那就盡快離開我蓬萊仙島罷,你們這麽多人,擾了本仙的清修。”阮舒默毫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這個姑娘和他的靈兒一樣美麗知趣,他本來心中還是有幾分喜歡的。可他是淩曜的妻子,又是神,他實在沒辦法給紫瀠一個好臉色。
“這是自然。我來找島主本就為辭行。”
“那還不走?”阮舒默凶神惡煞地瞪著紫瀠。
紫瀠苦笑,意有所指地說道:“島主難道不想見見他?”
阮舒默當然知道這個“他”指的是淩曜。
見他?哼!笑話!現在一想到淩曜那張臉,他的心都在滴血,那樣的深仇大恨,他能忍到今日沒有發作已是仁至義盡!
“本仙不見那等凶惡奸險之人!”
凶惡奸險……
紫瀠站起身,麵露冷色,“島主這話恕我不敢苟同!我不知道淩曜和島主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但淩曜對島主是何等敬重,島主不會不知!這麽一個尊師重道的好徒弟島主不知珍惜便罷了,但也請不要隨意詆毀他!”
阮舒默的臉因憤怒漲得通紅,怒喝道:“你知道些什麽!你與他相識多久?就敢下這樣的判斷!黃毛丫頭,本仙不與你計較!本仙等著看你被他害死的那一天!”
紫瀠冷冷道:“我保證,這一天絕對不會到來!所以島主怕是要失望了!”
“哼!本仙拭目以待!”阮舒默又把一個類似於骨哨的東西丟給紫瀠,“若你遇上什麽不能解決的麻煩,就吹響這個哨子,本仙即刻趕到,記住,這哨子隻能用一次!權當作謝你看住他不來煩本仙的謝禮!”
紫瀠豈會看不穿阮舒默的心思?哨子雖說是給她用,其實還不是擔心淩曜!
這老頭就是嘴硬,刀子嘴,豆腐心!
紫瀠自然穩穩地接住,要知道,得到蓬萊仙島島主這一助力可是萬人難求的。
“謝島主,這份禮我收下了!順便提醒島主一句話,過去的就該過去,埋葬的就該埋葬。”話音剛落,紫瀠就退出了念靈苑。
不知身後的阮舒默長歎一聲,“一念放下,萬般自在。我豈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可有些事情,傷痛入骨,揮之不去,無法埋葬!”
阮舒默閉上眼,兩行悲涼的清淚滑落臉頰。
若不是那些人,他的靈兒現在還好好的,說不定早就嫁了人,兒孫滿堂,共享天倫之樂。他也能抱上徒孫,可這一切因那些道貌岸然的仙人,全都成了奢望!他恨那,好恨好恨!
“靈兒,讓師傅忘了你嗎?不,這怎麽可以……這不可以!”
淩曜看見從念靈苑出來的紫瀠,上前急切地問道:“瀠兒,師傅……他還是不願見我嗎?”
他滿懷希翼,縱然紫瀠再不舍,還是不得不告訴他那個殘酷而又在情理之中的事實。
“島主,終究是過不了自己心中的那一關!”
一個人有了執念就會變得執著,那是十分可怕的。除了自己,沒人可以讓他放下執念。
“我……”淩曜滿目淒涼,一時語塞,也不知該說些什麽。
紫瀠心疼地輕輕抱住他,柔聲道:“沒事的,這些很快就會過去。我還在。”
是啊,你還在……
淩曜反客為主,用力地將紫瀠抱在懷裏,感受她身上的溫度,輕嗅她身上的淡淡蓮香,忽而覺得無比心安。
淩風帝後離帝都多日,現下也是該回去的時候了。
因為有容昶太子的令牌,一行人在東海上禦風歸行,一路暢通無阻。
這時,淩風帝宮又發生了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