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陽奉陰違
紫瀠師徒二人說話，旁人自然不敢打擾，故隨身伺候的仙娥都退得遠遠的。
一身著淺綠色衣裝的仙娥向一淺黃色衣裝的仙娥行了一禮，“妹妹是菡萏宮的仙娥，有事覲見聖女殿下，煩請綠喬姐姐代為通傳。”說著就將臂上的金鐲褪了過去。
被稱作綠喬的淺黃衣裝的仙娥不動聲色地褪回金鐲，淺淺笑道：“我綠喬左不過是個聖女殿下紫菱宮外殿的掌事仙娥，比不得若舞、雲裳兩位大人尊貴，可當不起桃衣妹妹如此大禮。”
桃衣有些詫異，“綠喬姐姐認得我？”
“聖女殿下撥給芙蕖郡主伺候的仙娥恰好是我綠喬負責的，素來聽聞桃衣妹妹乖巧懂事，最是知曉主子心意，便將妹妹撥去菡萏宮了。”
“原來如此。”桃衣點點頭，臉上又露出很焦急的神色，“我家郡主病了，如今仙醫還在去菡萏宮的途中，可否請綠喬姐姐行個方便，讓妹妹進去向聖女殿下稟報？”
綠喬似有些為難，“大家都是姐妹，這點小事自是不在話下，隻是——”
綠喬的目光突然轉向紫瀠和星魂的方向，桃衣雖不明所以，但也跟著看去。
陽光下的紫瀠，肌若凝脂氣若幽蘭，花容月貌出水芙蓉，一顰一笑動人心魄。她美得那樣無瑕，美得那樣不食人間煙火。
唇畔一點若有若無的笑意，足以讓天地為之變色，眾生為之傾倒。一眼看過去，心中，仿佛就隻能裝下一個她了。隻是那樣冰清玉潔的仙子，將她放在心中多想片刻，都是褻瀆。
“你也瞧見了。”綠喬笑笑，“咱們自幼就在神界伺候，何曾見過聖女殿下的笑容？難為殿下今日笑得如此開心，桃衣妹妹，莫怪姐姐，姐姐是真的不忍心結束這份美好。”
“綠喬姐姐太客氣了！”桃衣福了福身子，“如今我的主子雖是芙蕖郡主，但心裏頭仍是有聖女殿下的。殿下難得展露歡顏，我心裏頭也歡喜得很，自是舍不得去打擾殿下的！”
綠喬滿心歡喜，拍了拍桃衣的手，“我知道你素來是個懂事的！”
桃衣笑著點點頭，“那，妹妹就回菡萏宮照顧我家郡主了，改日再來與綠喬姐姐說話！”
“好，你自去罷。”
桃衣剛走，紫瀠便輕聲喚道： “綠喬。”
綠喬恭敬地走上前，福下身，麵上似有幾分激動，“聖女殿下有何吩咐？”
紫菱宮外殿的掌事仙娥，其實是半點近不得主子身的，聖女向來隻對墨琴、雲裳、若舞三位大人信賴有加，內殿的事隻交給她們三人。綠喬從未想過，自己的名字居然能被主子記住。
“方才過去的那淺綠色衣裝的仙娥，是有何事麽？”
綠喬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據實答道：“聖女殿下，是菡萏宮的仙娥桃衣傳來消息，說是芙蕖郡主病了。”
“病了？”紫瀠有些錯愕，似乎自從封了琉璃做郡主，自己從未去菡萏宮看過她一眼。底下已經有“聖女隻是一時興起，芙蕖郡主怕是要就此失寵”的傳言，一開始不去看她，是因為紫瀠要一心照顧星魂，後來不去看她，便是為了避免她成為眾矢之的。琉璃身份低微，若是她百般恩寵，怕是會惹來各路神仙嫉恨。
“是。菡萏宮的仙娥說芙蕖郡主自三日前身上就有些不好，一直忍著不讓請仙醫。今兒接近巳時仙娥見芙蕖郡主還沒醒，忙去察看，卻發覺芙蕖郡主暈倒在床上，嚇得不行，忙去請了仙醫。現在仙醫已經在去菡萏宮的路上，聖女殿下可要過去？”
紫瀠不由得多看了綠喬一眼，短短幾句話就將事情說了個清清楚楚，倒也是個幹練的女子。
然後點點頭，喃喃道：“是該去看看了。
“師尊？”星魂扯了扯她的衣角。
“弟子想和你一起去可以嗎？”
紫瀠半蹲下身，不由得有幾分好奇， “為什麽想去？”
星魂酸溜溜地回答道：“弟子當然是要去見識見識，這位傳說中被師尊一眼相中冊封為芙蕖郡主的奇女子，究竟是何方神聖啊！”
紫瀠聽了就覺得好笑，輕輕刮了刮星魂的鼻子，“你莫不是醋了罷？”
結果當然是星魂心事被道出，鬧了個大紅臉，半天支支吾吾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罷了，想去便去罷。”紫瀠接過綠喬遞過來的銀狐大氅，親自披在星魂身上，係了個結，“隻是菡萏宮位北偏寒，你可注意不要受涼了。”
“恩！弟子都記住了！”
“擺架菡萏宮 。”紫瀠向星魂伸出手，星魂毫不猶豫地握住。
“是，殿下！”立刻有人下去準備開道。
星魂依稀聽到紫瀠小聲抱怨一句：“一個雪魄，一個你，已經夠讓本殿操心了，如今竟然又來一個，哎。”
星魂不由得捂嘴偷笑，師尊這時不時地吐槽一句，還是蠻可愛的嘛！還真別說，這不管是人、仙亦或是神，就是要多交流。美人就是要多笑，那樣會更美！要不然老當個冰山美人，那該多無趣啊！
菡萏宮。
煙爐焚著淡淡熏香，一縷縷紫煙
芙蕖郡主琉璃悠悠轉醒，然後就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喉中一甜，似要吐出什麽東西，桃衣眼疾手快地用帕子接了。打開一看，卻是血。
桃衣急得幾乎要哭出來，“郡主，郡主你怎麽樣？您不要嚇奴婢啊！仙醫呢？玉兒你快去看看，這仙醫怎麽還不過來！”
被稱作玉兒的小仙娥淡淡“哦”了一聲，漫不經心地走出了寢殿。
“這小蹄子！”桃衣恨得咬牙切齒，“陽奉陰違的東西！等郡主好起來，仔細我不扒了她的皮！”
琉璃虛弱地喃喃道：“桃衣……桃衣別急，咳咳……咳，我沒事，沒事。”
桃衣扶著琉璃癱軟的身子，忙換了幹淨帕子替琉璃拭去額頭上的冷汗，嘴上不停地跟琉璃說著話：
“郡主，郡主！您可得撐住啊，千萬不能睡，太醫馬上就過來了！”
“聖女殿下駕到——”
“咳咳……”琉璃輕咳幾聲就要起身跪迎，紫瀠搶先一步免了她的禮數，“你身上不好就不用起來了，身體要緊。”
桃衣將琉璃身體放平，一把跪在紫瀠麵前，哭著道：“聖女殿下，求您救救我家郡主吧！郡主……郡主她就快不行了！”
紫瀠看了看空曠的內殿，不由得有幾分詫異，明明記得自己讓綠喬撥了不少仙娥給琉璃使喚，這菡萏宮沒道理這麽冷清啊！下方的桃衣哭得涕泗橫流，紫瀠不由得就有幾分心煩，“本殿看看。”
琉璃臉色蒼白得厲害，比第一回見她要消瘦了不少，看來她前段日子並不好過，這次病的也不輕。
環顧四周，發覺菡萏宮擺設雖都是上好的，但有些雜亂，似乎很久沒有人打理了。菡萏宮外麵就是一個偌大的荷花池，萬年不謝，荷花早已成精。隻是菡萏宮位北偏寒，平時也鮮少有人來往，那些荷花精有時在池中竊竊私語，更使這菡萏宮的氣氛變得詭異萬分。
寒氣逼人，星魂終是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仙醫呢？不是說巳時就去請了麽？”
紫瀠扶起琉璃的身體，一點一點給她渡入內力，二人周身紫芒大增。
“師尊！”星魂欲製止，師尊先前為他療傷不知耗損多少內力，此刻又用來救芙蕖郡主，就算是神，她的身體受得住嗎？
紫瀠朝他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眸中掠過一縷危險的異芒， “芙蕖郡主病成這樣，身邊隻有一個仙娥伺候麽？嗬嗬，本殿倒真從未想過，在這九重天上，本殿親封的郡主竟能得人如此‘禮遇’，真是令本殿大開眼界！”
“聖女殿下息怒！”整個菡萏宮頓時跪了一地，人人皆是惶恐萬分。星魂隻是憂心忡忡地看著紫瀠，師尊有時也太任性了些！
感受到琉璃脈象恢複如初，紫瀠才停手，站起身，冷然道： “本殿最恨這等陽奉陰違玩忽職守之人！綠喬。”
綠喬連忙上前，“奴婢在，聖女殿下有何吩咐？”
“去通知菡萏宮請來的仙醫，讓他不用過來了。”思慮了片刻，又指著眼睛哭腫成桃子的桃衣淡道：“除了她，其他伺候芙蕖郡主的，一並連著那仙醫交由赤腳大仙發落。”
“是，殿下放心，奴婢這就去辦！”
桃衣先是一愣，然後又反應過來，連忙給紫瀠磕頭道謝：“謝聖女殿下！謝聖女殿下為郡主做主！先前奴婢無能，讓主子跟著遭罪，請聖女殿下責罰！”
紫瀠淡淡瞅了她一眼，“起來罷，你忠心護主，這很好，又何罪之有？”輕輕抬手，桃衣的身體就被那股力托起。
“星兒，將人都帶下去，為師有話要跟芙蕖郡主說。”
星魂點頭應允：“是，師尊！”
“聖女殿下……”琉璃掙紮著想要從病榻上起身，紫瀠抬手扶了一把。
這本沒什麽大不了，卻讓琉璃受寵若驚地漲紅了一張臉，戰戰兢兢地說道：“奴婢讓聖女殿下費心了。”
奴婢？紫瀠皺皺眉，“本殿已冊封你為芙蕖郡主，日後在本殿麵前自稱名字即可。”
琉璃恭敬答道：“是。”
見她明明緊張萬分還要維持乖巧聽話的樣子，紫瀠不由得輕聲歎口氣，“芙蕖者，蓮也；蓮者，花中君子也。琉璃，神界不似妖魔二界勾心鬥角盛行，但背地裏也避免不了一些算計。你名喚琉璃，心亦似琉璃般安靜，本殿封你為芙蕖郡主，便是希望你能永遠保持神界的這份幹淨，可懂？”
琉璃似懂非懂的樣子，“不是聖女殿下的心，才似琉璃一般幹淨嗎？”
紫瀠苦笑著搖搖頭，那一刻琉璃突然在她深邃的眸中意外地發現了一絲悲涼，“幹淨不了。”
那日紫瀠臨走前似是無意說的一句話，讓琉璃上了心，以至於她很長時間都沒有時間去揣度紫瀠那句“幹淨不了”是什麽意思。
紫瀠說：“香爐中熏香的味道，本殿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