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三座並立
嘉穎公主府。
六月天裏很難得有這樣不溫不火的天氣，夏風清涼，陽光溫和。
紫瀠坐在花園裏，捧著瑋帝所賜麵首的家世卷宗，手執一支筆，在上麵圈圈畫畫，專心致誌。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心滿意足地放下筆和卷宗，看來瑋帝對自己這個半道上殺出來的皇妹很大方。二十位麵首各有千秋，身世最好的當屬洛天裔，他是兵部尚書的義子，身世最末的也是個六品官員的庶子，名喚水墨笑。且不說公主府內的宮女們都在私下談論二十位公子生得比女人還要美上三分，單憑他們不好惹的家世，紫瀠還必須得把他們供在府裏，千恩萬寵。
“真沒想到他還留了這一手。”紫瀠輕輕揉了揉太陽穴，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瑋帝。看來他並不像傳言中所說僅僅依靠國師做個傀儡皇帝。接著似乎聽到有人走近，極輕，極柔，即使刻意壓低了腳步聲卻還是瞞不過她的耳朵，一雙手從她腦後輕輕捂住她的雙眼。
紫瀠的頭，更疼了，隻是，她還能忍住。
那人特地加粗嗓音，說道：
“猜猜我是誰？”
紫瀠似乎無比自信，想都不用想，篤定地答道：“我知道，你是天裔。”
“不對。”那人似乎有幾分失落，聲音也低了下來。
“不對？”紫瀠似乎也有幾分詫異，“讓我想想。恩，你是昭曄？”
“不是。”那人似乎更加失落。
“那就是大哥了。”
“都不對！”聲音的主人似乎已經開始有些懊惱了，“你認真點回答好不好！”
“不會是……淩曜罷？”
“師尊你也真是的，想到了所有人為何偏偏忘了一個我呢？”星魂不高興地蹲下身，將頭枕在她的腿上。
紫瀠輕輕一笑， “傻孩子，怎麽會呢！”
他卻像是什麽也聽不進去，身體一抽一抽，像是落了淚。
紫瀠心一驚，素手輕輕拂過他的麵頰，果然帶著微微的涼意，湊到鼻尖，有種苦澀的味道。
真的，是淚。
心酸、委屈，似乎都在那淚中發泄出來。
歎口氣，將他單薄的身體摟在懷中，這孩子，還是太缺乏安全感了。
“怎麽哭了呢？”
“痛……”
“哪裏？”
星魂握起她的手，朝自己的胸口移去，“左胸第四根肋骨往裏一寸的地方，師尊知道的，對不對？那個地方叫做心髒，就是那裏，好痛。”
紫瀠溫柔地拍了拍他的腦袋，柔柔的陽光照在他和她交握的手上。
她的白衫被風揚起。
突然喉嚨裏一片鹹澀的哽咽，不知是感受到了他身上那種無比哀傷的氣息，還是……
“對不起。”
揚起下巴，紫瀠雙眸迎向那並不刺眼的陽光，她的眼睛，那麽的亮。
“笨蛋。怎麽不想想，除了你，還有誰敢與為師開這樣的玩笑?況且你的手，原比他人小些。”
星魂沒有答話，隻是怔怔地凝視著紫瀠的手，玉白，纖長。
他知道自己為何悲傷，但他恐怕此生都不願說出口。
“睡吧，我在。”
那聲音仿佛有魔力，星魂依言輕輕闔上眸子，呼吸漸漸變得平穩……
清和殿。
群臣魚貫而入，找到自己的位置恭敬地站好，等待瑋帝臨朝。
殿外傳來內侍尖銳不失恭敬的聲音：“國師大人駕到——”
“臣等參見國師大人!”
一時間，滿殿的行禮聲此起彼伏，場麵堪比上朝時的壯觀。
那人踏著清風而來，緩緩走向高堂之上龍椅左側有一隻純金製成的座椅，閃閃發光，右側依然。三隻座椅並肩而立，背後的雕刻分別是麒麟、龍、鳳凰，栩栩如生，隱有騰雲而去之勢。
那人水藍衣衫，清新脫俗，所行之處皆是餘了一股淡淡的檀香。
周身仙靈氣派，腦後縛著一根白綾，銀白的麵具上不知是何種獸類的圖案，遮去他一張臉，無法看清他的麵容，隻那兩隻眼睛中一點冰冷的藍紫就足以教人心寒。
這天下，約莫沒有一人能夠擁有那般淩厲的眼睛了罷。
坐落於雕刻著麒麟的金椅上，有種睥睨天下的傲氣。
“不必多禮。”麵具過濾後的聲音，帶著微微的喑啞。
“謝國師大人!”
滿朝文武起身，凝視向上首的那個男人，不由在心中暗自讚歎。風華萬千，猶如天人一般。怪不得能被陛下親迎入玄機宮，他應是被謫下凡間的仙人罷?
國師墨璟寒，鋒芒絕世，滿殿的燈光，似乎隻為他一人絢爛。
眾臣不由好奇，與國師同享帝君尊容的嘉穎公主，又該是何等模樣?
“皇上駕到——”
“長公主殿下駕到——”
“臣等參見陛下！參見長公主殿下！”
瑋帝一身莊嚴肅穆的龍袍，自然是霸氣非凡，隻是登基足月的他已經不具備讓眾臣感到新奇的能力，更為引人注目的，是與他並肩而立的紫瀠。
少女在燈光下的側臉分外迷人，周身籠罩著寧靜安詳的氣韻。
那是一種怎樣的美？似乎用任何語言來形容都是那麽匱乏。
宛若柳絮般的銀發盤成雲髻，玉釵鬆鬆簪起，再插上一枝金步搖，長長的珠飾隨著她不疾不徐的步子，在鬢間輕輕搖動。肌膚無需塗脂抹粉便白膩如脂，如紅蓮般的唇輕輕一抿，嫣如丹果。
白色鳳袍雅而不俗，透著一股冰清玉潔的意味，手臂上挽著天藍色長紗，隱約映襯出幾分古典美。美麗的少女身上泛著致命的吸引力，宛若那罌粟，叫人沉迷其中，欲罷不能。
再看那眸，冰藍色，竟是冷到了骨子裏！那樣高貴的氣質，宛若冰山之上一朵靜靜綻放的雪蓮，教人看一眼，便不敢有任何冒犯之意！
何人有膽褻瀆那樣一雙似乎可以看清人心的眼睛呢？
嘉穎公主，不是自幼遺失在凡間麽？凡間哪戶人家有這等本事，竟然能教養出這種氣質的女兒？雖是女兒身，但她和瑋帝站在一起，生生將後者比了下去，竟是更像一個帝皇！一個真正的帝皇！
麵對眾人如滔滔江水此起彼伏的行禮聲，瑋帝顯得有幾分激動，天知道他是花了多大精力才能坐上今天這個位置！生母早逝，生父不喜，後宮有柚梨皇後力壓他的勢力，前朝有個文韜武略的太子使他無法施展拳腳。多少流血，多少犧牲，才換來今天這個局麵！
紫瀠高居鳳座，麵色淡定從容，沒什麽好激動的，她不是第一次上朝，即使是第一次上朝，她的身份也不允許她緊張或是激動。九重天上天帝一脈的南風神族，曆代接班人被要求十歲開始入朝。而她，作為神界第一代聖女，在眾臣不信任的目光中，六歲便傲然走向朝堂，參政議事，頓時在六界名聲大噪。無人不曉神界聖女南風紫瀠天生異才驚采絕豔之名。
猶記得當日蓮後蓮後親自將她送至龍闕殿前，指著高高在上的紫薇帝座，告訴她：“瀠兒，你看清楚，將來你就坐在那紫薇帝座之上！你是未來神界的準繼承人，天地之主！”
那樣一句話，便決定了她今後的人生注定為神界穩定六界太平而拚搏。
其他選擇於她而言，根本是不存在的。
瑋帝抬手，免去眾臣禮數，朗聲道： “眾卿平身！”
“謝陛下！”
瑋帝首先看向左側的墨璟寒，語氣含著恭敬，詢問道：“國師大人今日也來上朝了？正好，國師大人不妨瞧瞧朕的皇妹嘉穎公主生得如何？”
紫瀠本以為瑋帝是在自取其辱，墨璟寒身為仙界仙帝自是心高氣傲，豈願聽從瑋帝一個凡人？她沒想到的是，墨璟寒竟然真的依言，眸光恬淡如水上下打量了她半刻，用不溫不火的語氣說道：“長公主具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之顏，是個美人，說是傾國傾城亦不為過。”
被墨璟寒以這種語氣誇讚，是很可怕的事。紫瀠不由眉毛輕挑，心下有了一番主意，口中謙遜地道：“本公主不過蒲柳之姿，當不得國師大人如此誇獎。”
瑋帝當然不知二人之前的事，隻覺得氣氛有些詭異，出言調和道：“紫兒太過謙虛了，朕的皇妹如何當不得這些誇讚？”唇邊含著淡淡的笑意，望了望右側的紫瀠，然後對著下首的眾臣鄭重地道：“朕的嫡親皇妹受封嘉穎公主，想必眾位愛卿皆有所聞，公主歸京朕心大悅，酉時三刻設宴於朝和殿為公主接風洗塵，凡正四品以上官員務必攜家眷參加！”
“是，陛下！”
瑋帝抬手示意眾人起身，又問身邊的紫瀠： “紫兒認為，朕這般安排可好？”
瑋帝對她如此客氣，紫瀠當然也不吝嗇地接下他的話，“皇兄客氣了，這樣安排自然好，多謝皇兄厚愛。”
紫瀠語氣雖是平淡，瑋帝卻也不以為然，笑道：“朕可就紫兒這麽一個嫡親皇妹，朕隻願你一生平安康樂便好！”
瑋帝對嘉穎公主以“紫兒”稱之，群臣心知肚明，這位長公主儼然是瑋帝的新寵，隻要她日後不腦熱來個逼宮造反，此後必是享盡世間榮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