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扶桑弄影
凡間天辰大陸檀江帝國元年六月十五，嘉潁公主府中人，上至長公主的新寵洛天裔，下至公主府的一個粗使婆子，被長公主一大清早下達的懿旨打擊得體無完膚。
公主有旨，遣散後院，隻留三人近身侍候，其餘二十七人完璧歸府。
二十個人中選三個人，並且洛天裔是長公主親自內定，那就意味著在他們剩下的十九個人中隻餘兩個名額。依靠長公主目前在朝中與日俱增留的影響力，以及與帝君同享尊榮的無上榮耀，留在公主府此後是自是衣食無憂，享盡一生榮華富貴。但若是被送還家中，那些自然再與他們無關！
所以，想要在公主府留下成為嘉潁公主府後院除洛天裔之外，其他十九位麵首的夙願。
成敗，在此一搏，誰能奪得公主歡心，誰便能留在公主府。
於是長公主的麵首們居住的西十三廂房如炸開了鍋一般，場麵極為混亂。
“快把本公子那把折扇拿來！”
“前幾日公主賜下錦緞做的衣裳呢？快給本公子拿來！”
“公子，百花玉露羹來了，您快喝！奴才給大廚房的人塞了不少晶石，才把他們是嘴撬開據說洛公子日日都在喝這百花玉露羹，公主喜歡得不得了！”
“快去封鎖這個消息，多塞些晶石給大廚房的人，若讓其他公子也知曉這個秘方，看本公子可饒你的命！”
“是是是，公子放心，奴才這就去辦！”
“本公子那個和田玉冠呢？那可是父親特意差人送來的，快給本公子戴上！要是因此害得本公子晚了點，錯過了見公主的時辰，你們一個都別想活命！”
……
淩煙閣。
這所居住是長公主特批予新寵洛天裔居住，二十位麵首隻有他為長公主侍過寢。長公主沒有駙馬，因此嘉穎公主府後院的大小事務全權交由洛天裔處理。洛天裔在二十位麵首中以家世為最，與長公主向來是不聞不問的其他十九位麵首相比，他絕對當得起這長公主身邊第一人之稱。
淩煙閣很大，裏麵的擺設器件無一不是珍品，因為紫瀠與洛天裔曾有過一年之約，既然住在她的府上，自然盡力給他最好的。
“（奴婢）奴才拜見公主殿下！”
“都下去罷。”
眾人或福身或作揖，口中齊聲應道：“是，公主！”
步入淩煙閣，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俊逸的青衫男子正專心致誌地給那高約一丈的扶桑澆水。執一瓢，在水桶裏舀水，緩緩澆注，動作瀟灑，如行雲流水一般，似乎他很熟悉這個動作。
紫瀠眼神依舊淡漠，輕輕地蹲下身，指尖撥了撥地上的扶桑花瓣。扭頭看著沉浸在給扶桑澆水世界的洛天裔，“我原記著，淩煙閣中本是沒有扶桑的。”
聽到紫瀠的聲音，洛天裔頓了頓，但很快恢複手上的工作，淡淡答道：“我種的。扶桑花性味甘、寒，花、葉、莖、根均可入藥，有清肺、化痰、涼血、解毒功效。”
紫瀠感到很意外：“你對醫藥也有所研究？”
“略懂皮毛而已。”語罷，洛天裔又想了想，用帶著故作輕鬆愉悅心情的嗓音，緩緩說道：
“從前有個丫頭，總不叫我省心。”
這時紫瀠從側麵看見，洛天裔唇角牽了一絲淺淺的笑容。
“丫頭？”
提起“丫頭”的時候，他是高興的，那個“丫頭”，應該對他很重要罷。是妹妹？亦或是，愛人……
洛天裔神情有些恍惚，緩緩閉上眼。
那些年曾經的曾經，九重天上……
“你是誰啊，我是夕遙公主，你是新來的麽？從未見過你啊！”粉衣的稚嫩小姑娘，可愛笑顏至今浮現腦海。
“天裔哥哥，我怕……”天不怕地不怕的準天命神聖大祭司，神族人人敬畏的夕遙公主在正式登上聖壇之前，居然也是會害怕的，可惜那一次，他並沒有牽著她的手陪她麵臨恐懼……
“師尊，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天裔哥哥，求求你，幫我跟師尊求求情，我求你……”他也沒有幫助她留在師尊身邊，而是眼睜睜看著悲劇上演。
直到那一日，嫁衣如火，灼傷天涯，更是灼了他的目，傷了他的情。
是的，丫頭，那個總愛纏著他練習劍術，整天在他耳邊嘰嘰喳喳叫著天裔哥哥的怪丫頭。
暖心的稱呼，暖心的她，被那時光放逐了。
可惜沒如果，再尋不回了。
洛天裔漸漸斂起笑容，眸光波瀾不驚，語氣平靜，“喜歡麽？這些我都留給你。”
紫瀠似乎聽出他話中的另一層意思，岔開話題，問道：“聽說你將府內大小事務全交給了忠叔處理？”
洛天裔點點頭，走到另一邊給扶桑盆栽澆水，“你若不喜忠叔雷厲風行的做事風格，也可交給旁人處理。”
“你一直做得很好。”
“你說了，身邊隻留三個人。你應是迫切地想要結束一年之約罷？身邊怎會容我？”
“為什麽不能容你？”
洛天裔將水瓢放入水桶，直起身，紫瀠看見的他的背影，孤寂而哀傷。
他有些自嘲地笑笑： “難道你的意思是，你會留下我？”
“我為什麽不留你？”
有些略微的驚訝，洛天裔回頭望了望紫瀠，本就模糊的視線又被風吹得垂掛的扶桑花隔了隔。茫茫然地發現，那人擁有一雙足以蠱惑世間所有生靈之心的冰冷眸子，卻從未想過，那雙藍眸看向他時，也是可以存有些許柔和的。
原來如此。他在她心中，應是也有一席之地的罷。
陽光灑下，薄薄地給扶桑以及二人地上的影子蓋了一層紗，整個淩煙閣的房屋、一草一木、一花一樹全部浸在那光裏。
幾陣清風，衣闕翩飛。
事已至此，有些注定的東西已經無法挽回。就算最後的結局不是他們想要的，也該珍惜此刻的一室靜謐，還有在這淩煙閣中的那麽些美好。
我最大的美好，就是遇見你。
“我當你默認了，不許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