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相濡以沫
淩曜依舊靜靜地躺在那張玄冰玉床上,氣息近似全無,像是已經死去了一般。
紫瀠看著他,隱有幾分心疼,明知他聽不見,還是忍不出輕輕開口說道:“怎麽……還不醒呢?”
“你睡了很久了。”
寢殿內的光線不是那麽的明朗,洋洋灑灑地傾瀉了她一身,也不知為何,九重天上的旭陽竟也莫名有了幾分悲傷。
“我其實,挺想你的……那種,明明你就在身邊,我卻感受不到你的存在,那種感覺,嗬,你一定不知道……”
紫瀠枕在淩曜身邊,一手覆在他的手腕上,一手輕輕地抱著他。微弱的脈搏,卻還是能一跳一跳的。多好,她都要以為他已經死了。
“淩曜,這一刻,我是真的討厭你。你瞧你這麽個人,總是口口聲聲說要保護我,卻老讓我為你擔心,為你難過。”
有多少的喜歡,就有多少的刻骨銘心。
她曾經很喜歡墨璟寒,幾乎要將喜歡的全部力氣用盡了。
那份喜歡,驅使著她以自身靈源封印他的上古魔心,如今落得個功力全失的下場。
被淩曜喜歡,是一件很輕鬆,很值得驕傲的事。
他從來沒有逼迫過她,即使他向來都是將自己的喜歡宣之於口。
我愛你,與你無關。這是他信奉的準則。
紫瀠一直在想,他們這樣的關係到底算是什麽。曾經她把一切都想得很簡單,身為仙界之主的仙帝墨璟寒,是神界聖君最當之無愧的人選。他們成親之後,一個是神界天帝,一個是仙界仙帝,他們完全可以沒有矛盾地共享天下。可惜造化弄人,婆娑劫是人人都躲不過的,可惜她南風紫瀠聰明一世,竟然自大到想要反利用婆娑劫,結果被注定的命運傷得體無完膚。
她沒有看見的是,淩曜的睫毛微微地抖了抖,卻還是無力睜開,再次昏昏沉沉地深度沉睡過去
淩曜,對她而言,他是她沒有正式拜堂成親的丈夫。第一次由新郎為新娘縫製的那件大紅嫁衣,她也一直沒有機會穿上。紫瀠不是凡間女子,將女子當新娘的一天當做自己最美的一天。不能穿便不能穿罷,即使沒有真正大婚,淩曜也是神界聖君,天帝、天後、聖女共同認定的聖君,這不可置否。
紫瀠一直沒有告訴淩曜,其實當日那份百年假婚的契約書,早就被她弄丟了,她也從未想過去補一份。丟了便丟了,其實沒什麽,她要是想解除婚約,又有誰敢攔住她呢?或許紫瀠骨子裏也是希望那契約書不見的,日久見人心,淩曜一直伴她左右,給她最大的支持。保護她,寵愛她,把她視為比自己生命還重要的存在,這些紫瀠都看在眼裏。人非草木,神亦如此。沒有人是有義務對你好的,那些對你好的人,你應該要學會珍惜。
她已經很累了,喜歡不起其他人了。大約是喜歡的力氣用盡了,就很難再喜歡上別人了罷?
最後一絲力氣,就用於喜歡淩曜,她的丈夫好了。
有多少的喜歡,就有多少的刻骨銘心。
淩曜,盡快醒來,給我相等的刻骨銘心,好不好?
紫瀠半響才緩緩回過神來,一陣倦意襲來,她終是昏睡了過去。
時間不多了,應該珍惜,可她真的太累了。
紫瀠做個一個夢,怪滲人的,一般來說天生神胎會做夢,不是因為夢魔作祟,就是功力全失神體太過虛弱,已經不足以承載神界四溢的靈力。
很顯然,紫瀠的這種情況隻會是後者。
夢境總是虛無縹緲的,一切都看得那麽不真切。依稀看見夢裏有一墨衣華服公子屹立於銀河邊,她不知怎得就想叫住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到身後有人親切地叫她“丫頭”。為什麽要叫丫頭,為什麽那人在叫出丫頭之時,她會下意識地回頭?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喊她的那人著一襲白衣,真白啊,不沾一絲塵埃,她的夢境也是白色的。所以她找不到喊她的那個人,她就一直找一直找,幾乎要把那個穿墨色衣服的人忘記了。
“丫頭,過來呀!”白衣的公子又在她夢中顯現了片刻,隻是太過虛幻了,她找得太累了,不想再找了。
轉過身,她看見那墨衣的男子還站在銀河邊上,身體有要向下傾的架勢,仿佛一不小心就能墜入那銀河似的。
“別啊!”她想攔住他,待走到他麵前,那人卻突然消失了,卻是自己一不小心跌入銀河了。
再睜眼,所有的夢境全部破裂了,夢中的一切已經記不大清,留給她的隻是一身冷汗。
身邊那人忽然動了動,悠悠地說了句:“娘子醒了?”
這聲音,醒了?
紫瀠嚇得險些從床上掉下來,不由淩曜分辨,便一把抓過他的手,脈象穩定,搏動的程度一次比一個有力,是轉好的跡象。
眼光瞟到淩曜的胸口,那粽子咬的地方好像就在那塊吧?真是個尷尬的位置,那粽子是不是也忒好色了些?怎麽竟挑些隱秘的部位下嘴!糾結了半響,看看淩曜那氣若遊絲似乎隨時都能暈厥過去的樣子,最終還是放棄了讓他自己給自己脫衣服察看傷口。
“待會無論發生什麽都不要亂動,明白?”紫瀠好心地提醒道。
淩曜見她摩拳擦掌預備大幹一場的樣子,心道這丫頭的榆木腦袋總算開竅了,但憑自個兒這身子,怕是承受不住啊。就算再怎麽……就不能等他把身體養好再說嗎?
淩曜撐著那“弱不禁風”的身子,虛弱地勸阻道:“娘子,這,是不是不大好?”
“沒什麽不好的,不要亂動,乖,夫君,你要聽話。”
紫瀠順勢爬上他的身體,深吸一口氣,解開淩曜的腰帶,扒開裏衣,露出玉白光潔的大片肌膚,心中悄悄嘖了一聲。
淩曜聽了“夫君”二字,隻覺心都要融化了,隻是想起爬到自己身上的這位仁兄。不由幹笑一聲望天長歎:天啊,這還是他家不食人間煙火,不貪戀男色的娘子嗎?為什麽會變成這樣?還有,她為什麽是上麵那個!
紫瀠見他一臉糾結的樣子不由心生玩味,右手食指輕輕挑起他的下巴,調笑道:“美人,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聖女不早朝,不好麽?”
淩曜輕輕移開他的下巴,握住她纖細的手指,雖是平淡的語氣到了他嘴裏過濾一遍再說出來,竟是硬生生多了幾分霸氣側漏。唇角微微向右上角勾起,“女人,待我身體養好,你可知會有怎樣的後果?”
“可惜美人,本殿不打算讓你身體養好了。”
原來……
淩曜看著自己胸口上密密麻麻的冰魄銀針,苦苦笑著。
是這樣啊……
他還在愣神,紫瀠卻不知何時已收回了銀針,從哪端了一碗還冒著熱氣的藥,拿勺子舀了輕輕吹了吹,然後遞到他嘴邊,“張嘴。”
“這麽周到?”淩曜受寵若驚地飲下勺中的藥,立馬就變了臉。果然理想很飽滿,現實很骨感,這藥……怎一個苦字了得!
“怎麽突然對我這麽好,瀠兒你不是有事在瞞著我罷?”淩曜不愧是淩曜,這抓細節的本事除他之外還真沒人敢認第一了。
紫瀠麵色不改,繼續喂藥,還不忘數落他一頓:“你這胡思亂想的本事倒是長進了不少。”
隨後又歎口氣,“別想那麽多了,好好養傷。想多了,就老了。你說呢,淩大爺?”紫瀠說著就放下藥碗,撚了塊蜜餞送到淩曜嘴裏。之後還挺不客氣地用帶著藥味的兩隻手捏了捏他寫滿苦意的臉。捏過來捏過去,捏成團子狀,那模樣倒是甚為可愛,捏著捏著兩隻手便都被捏住了,一同包裹在他那雙溫暖的大手裏。這玄冰玉床太冷了,常年睡著以至於她骨子裏現在還透著一股清冷之氣。虧得這神身未失,否則她南風紫瀠怕是要成為曠古第一位凍死的神女,那可就丟人丟大發了。
淩曜也不知是什麽體質,傷口漸漸緩和的同時體溫也回來了,不像她一樣,天生手腳冰冷。這紫菱宮因擺了個玄冰玉床的原因,溫度倒也低得很,淩曜的手溫還能保持這樣,真是太難得了。於是也懶得去抽開手了,握著便握著罷,好歹做了這麽久的患難夫妻。
其實手就這麽被他握著,也挺好的,至少讓她感到很安心。
淩曜輕輕吻上她的頭發,淡淡的幾乎已經聞不到的蓮香充斥鼻尖,親昵地蹭了蹭,溫柔地道:“瀠兒,我有話跟你說。”
“嗯?”紫瀠輕輕靠上淩曜的寬實的肩膀。
“我喜歡你。”
“我知道。”
“沒有別的了麽?”
“不,我還要說,我也是。”
我喜歡你,雖然沒有如你喜歡我那樣的喜歡,但我還是喜歡你,盡管很快就要分離。
她要怎麽與天命為敵?
她該怎麽與死亡為敵?
她都做不到,甚至連陪著喜歡的人過完一生她都做不到。
她的一生,要麽太漫長,要麽太短暫。
在最後最美的時光,讓我好好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