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羅綺循聲一望，頓時激動得差點暈倒在地：隻見一個白衣青年正站在院門處，長身玉立，風采翩翩，一張俊臉笑得燦爛如桃花，卻不是自己朝思暮想的親兒子敖九州又是誰？
“兒啊！”羅綺猛然爆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大叫，若讓不知情的人聽到了，不說是她離家多日的兒子回來了，還以為她家遭遇了什麽不幸呢。
“娘。”敖九州又叫了一聲，一邊叫，一邊快步走到羅綺身邊，雙膝一彎，跪了下去，連連磕頭道，“兒子不孝，到今天才回來看娘。”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羅綺俯身摟住兒子的肩膀，哭成了一個淚人，又抬起兒子的臉仔細打量，心酸地道，“我兒瘦了。”
“兒子那是長高了。”敖九州也覺得眼眶酸澀，連忙掩飾道，“比起離家之時，兒子可長高了好些呢。”
“也高了，也瘦了。”羅綺堅持道，“這三年，你在外麵一定吃了不少苦吧？無妨，這次回家了，娘都給你……”
羅綺剛想說“補上”，突然想起一事，這才驚覺不對，連忙一把將兒子從地上拉了起來，驚惶地道：“兒子，你怎麽回來啦？你不是已經……”
“他怎麽回來啦？還不是多虧了寒月。”一個威嚴的聲音突然在院子外麵響起，隨著這句話，一個身材高大，相貌嚴肅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正是大光明宮現任宮主敖四海，他身後還跟著江寒月。
敖四海帶著江寒月走到羅綺跟前，板著臉道：“若不是寒月，這忤逆子恐怕一輩子都不會回來看我們了。”
“不至於，不至於。”敖九州從地上爬起來，笑嘻嘻地望著他爹，道，“兒子豈是那等沒良心的人？嘿嘿，這開始幾年不是要避風頭嗎？再過幾年，最多五年，即便皇上沒有下令讓我恢複身份，我也還是會回來看望你和娘的。”
“你說什麽？”羅綺驚喜地道，“皇上下令讓你恢複身份啦？”
“對啊，娘。”敖九州一把摟住了她，高興地撒嬌道，“現在我可是您名正言順的兒子啦。”
羅綺不敢置信地望著敖四海：“這是真的嗎，老爺？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敖四海回頭看了看江寒月，滿臉欣慰地道：“一切都多虧了我們這個好媳婦啊。”
敖九州得意地一笑，將自己和江寒月在長安的經曆說了，末了喜滋滋地道，“娘，以前都是兒子的錯，不該忤逆您和爹。您放心吧，現在兒子回來了，還帶回了這麽好的媳婦兒，以後我就老老實實待在家裏成家立業了，再也不會到處亂跑，讓您和爹操心。”
“你小子，出去跑了一趟，別的不見長進，這哄人的功夫倒是學得不錯。”敖四海佯作不滿地道，“若是能你說到做到，那也算我敖家祖上積德。我隻怕你現在嘴上說得好聽，過不了幾天，又要犯渾。”
羅綺也笑道：“什麽叫你帶回來好媳婦？這媳婦是我帶回來的，是我從小就給你訂下的。都怪你這渾小子脾氣不好，死強死強的，不肯聽人勸。你也不想想，我是你親娘，難道還能害你不成？你要是早點留在家裏好好成親，隻怕我現在都已經抱孫子了。怎麽，出去折騰了一圈回來，現在知道還是爹娘好，媳婦好啦？”
“哎喲，我的親娘唉。”敖九州急得直跳腳，道，“您能別哪壺不開提哪壺嗎？您到底還想不想我和寒月好啊？爹，娘，我求求你們，過去的事情就別提了啊，從現在起，兒子就是有媳婦兒的人了，絕不能夠還和過去一樣不著調，你們得相信我。”
“信你，信你。”羅綺笑得合不攏嘴，道，“兒啊，看到你這麽懂事，娘心裏最大的一樁心事總算是放下了，以後就等著享福啦！”
“莫蘭見過老爺、夫人、少爺、少夫人。”一家人正在其樂融融的時候，院外又走進來兩個人，前麵一個是四十來歲的中年人，普通身材，管家打扮，正是大光明宮總管莫軒，後麵一個是年輕姑娘，不用說，便是莫蘭。
“莫蘭，你也回來啦？”羅綺驚喜地道，“今天是什麽好日子，好事一樁接著一樁。”
敖九州道：“娘，莫蘭可真是我帶回來的。我送寒月去辦事的時候，在路上遇到了莫蘭，就將她帶回來了。”
莫蘭走到敖四海和羅綺麵前，跪下給二人磕頭。
羅綺是看著莫蘭長大的，心裏向來拿她當半個女兒待，這時候連忙伸手將她扶了起來，歎道：“你這孩子，也是個不省心的。你可知道當年你拔腳一走，你爹有多傷心，多難過？”
莫蘭垂下頭，紅了眼睛，道：“莫蘭知錯了，還請夫人原諒。”
“回來就好，都是一家人，說什麽原諒不原諒的話。”羅綺撫著她的手，憐愛地道，“一個女孩子在外麵漂泊了這麽久，一定吃了不少苦吧？你這次回來，有什麽打算？”
莫蘭道：“是少爺帶我回來的，所以莫蘭還是想伺候少爺。”
她這個回答讓羅綺大為意外，忍不住扭頭去看敖九州，又看看江寒月，心頭頗感為難。
敖九州也覺得尷尬，剛想開口拒絕，誰知江寒月已經搶著道：“難得莫蘭對相公一片忠心，娘就答應她吧。”
“可是。”羅綺遲疑地道，“九州現在已經成了親，莫蘭年紀也不小了，再要跟著九州，會不會不方便？”
“哪裏會不方便呢？”江寒月道，“娘，難道你忘了，碧雲她們都是從小就跟著我的，從來沒伺候過少爺們，男人家的事情，不大弄得懂。之前相公不在家，我也沒準備這麽個人。如今相公回來了，房中豈能沒有貼身服侍之人？可是倉促之間，又到哪裏去找可靠的人呢？所以依我說，幸得莫蘭回來了，才不至於讓我為難，若是缺了莫蘭，反倒才不便呢。”
“寒月所言有理，既然如此，那便照你的意思辦吧。”羅綺道，“莫蘭，以後你就跟著少爺了。”
莫蘭連忙跪下磕頭：“多謝夫人，多謝少夫人。”
敖九州回家的第二天，大光明宮就開始籌集人力物力，全力研製轟天雷。作為一個痛改前非，留家查看的接班人，敖九州表現得很是積極，每天都跟在敖四海身後忙進忙出的，累得像條狗。幸得莫蘭細心周到，每日裏早起晚睡，湯湯水水地伺候，可謂是不辭辛勞，敖九州才沒有累趴下。
這一日，敖九州從火藥局回來，剛進大門就被琉璃堵住了，說是夫人有請。
敖九州跟著琉璃去了羅綺的院子。羅綺一見他來，就緊著把所有人都遣了出去，隻留母子二人單獨相對。
“娘，您這是要幹嘛？鬼鬼祟祟的。”敖九州一邊說，一邊從水晶盤裏擰了顆葡萄扔進嘴裏，催促道，“您有話快說，我都累死了。好不容易今天回來得早點兒，我還想偷空回房歇息呢，又被您給叫來了。”
“沒良心的，娘是一片好心為你，你還抱怨？”羅綺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他一眼，道，“有件事情，我瞧著不大對，所以叫你來問問。”
“您問。”敖九州又擰了一顆葡萄。
羅綺看著他，小心翼翼地道：“娘就想問問，你對莫蘭是什麽打算？”
“莫蘭？我有什麽打算？”敖九州被她問得一頭霧水，莫名其妙地道，“怎麽現在除了外麵的事，家裏的事也歸我管了嗎？”
“家裏的事是不歸你管，可是你自己房裏的事，你得管啊。”羅綺被他噎了一下，道，“就莫蘭那丫頭看你的眼神，連瞎子都看得出來，她是一顆心都放在你身上呢。要說她也是我從小看到大的，人才品行都沒得說，又是莫軒的女兒，家世也清白，你若是願意收了她，也算是四角俱全。可是我又擔心，你和寒月……”
羅綺一語未了，敖九州已經嚇得如火燒屁股一般，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一蹦三尺高，連聲叫道：“娘，我的親娘，您到底是為我好呢，還是想要坑我？您看啊，我跟寒月雖然已經成親三年，卻連麵都沒見過，這剛認識也才不到兩月，你就開始給我謀劃這些？今天我跟您說句實話吧，您兒子我不是那樣的人，我既然喜歡了寒月，就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的事，此生絕無二心。”
“那你對莫蘭……”羅綺眼珠子一轉，道，“既然對她無意，你又一直把她帶在身邊？”
“是我把她帶在身邊的嗎？”敖九州叫屈道，“那不是寒月把她留下的嗎？哎，娘，我和莫蘭從小一起長大，我對她的心思，您還沒看明白？我就是拿她當妹妹待。別說現在我已經有了寒月，就是沒有寒月，我也絕不收她。”
“可是莫蘭對你……”羅綺忍不住犯了愁。
“那都是小姑娘家的胡思亂想而已，等到她年紀再大點兒，見的人多了，就會想開了。”敖九州想了想，又笑道，“再說你兒子這般人才，喜歡我的姑娘可多了去了，如果個個都要嫁給我，我也忙不過來呀。”
“美得你。”羅綺原本是擔心敖九州和莫蘭彼此有意，江寒月卻絕對不是一個眼睛裏麵能揉沙的性子，怕他們情海生波，鬧出事端，如今吃了定心丸，也有心思玩笑了，當即對敖九州笑道，“兒子，要說寒月這個媳婦，那真是沒得挑，又能幹，又孝順，對我們、對你都好。如今你既然已經回來了，就該好好收心過日子了，娘可還等著抱孫子呢！”
“早晚的事。”敖九州一拍胸口，道，“都包在兒子身上就是，一定讓您抱上孫子。”
“那敢情好。”羅綺一聽這話，頓時笑得滿臉花開，道，“我可真有福氣啊，有這麽好的兒子和媳婦，又要抱孫子了。”
敖九州又在他娘房裏說笑了一番，直哄得羅綺合不攏嘴，這才告辭回房。剛跨出他娘的小院，敖九州的臉就垮了下來。
“抱孫子，您老人家倒是想得長遠。”他在心裏暗自嘀咕，“卻不知道，兒子如今連您那媳婦的房門都還沒踏進去呢，又上哪兒給您抱孫子去？我就說她為什麽那麽奇怪，明明都回到家了，還搶著留下莫蘭，原來打的竟是這個主意，找個人服侍我，才好把我扔到一邊兒。”
敖九州心裏且自幽怨著，江寒月卻又接到一樁差事，即日便要啟程前往金陵。原來轟天雷製造一事雖由兵部牽頭，皇上卻又派了太子監造。太子是一國儲君，莫說大事，每日裏雜務也就不少，千頭萬緒的，哪裏事事都能親躬？便托了江寒月就近照應，若遇節點，再向他稟報。
“去金陵？”敖九州很是不滿地道，“金陵有什麽好去的？”
“不是跟你說了嗎？”江寒月正俯身細看一幅攤開在書案上的地圖，頭也不抬地道，“太子哥哥讓我去看看段家製造轟天雷的進展。”
“段家有段伯伯坐鎮，白羽那小子也回去了，還有什麽好不放心的？一準兒穩妥。”敖九州倒是信心滿滿。
“你還真是心大啊。”江寒月不堪其擾，隻好先把地圖放到一邊，耐心地跟他解釋道，“這和放不放心沒有關係，主要是得關心：進展是不是順利？有沒有什麽困難？需不需要什麽支持？如果什麽都不管，隻等下麵辦事的人最後交出結果，那萬一結果不盡人意，又該怎麽辦？要是上位者都如你這般，認為什麽事都穩妥，都在家裏坐等其成，那便叫做屍位素餐。這樣的上位者不要也罷。”
“哎呀，媳婦兒，我說你是真的不懂，還是假的不懂？”敖九州不高興了，埋怨道，“我說這些，無非是因為舍不得你，你就給我來這麽一堆大道理。誰屍位素餐啦？你沒看到我回來以後有多麽勤勉？天天起早貪黑的，不是泡在火藥局，就是泡在霹靂堂，人都累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