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停皇後中宮箋表
以退為進，有了這個心思，孝莊這幾天沒事便開始琢磨。
看著退一步簡單，退好了萬事大吉，退不好，就真的把皇後推向深淵了。
她在丫鬟的服侍下穿好衣服，梳洗定妝完畢，來到暖閣，準備用膳。
備膳的宮女手捧著餐盤，魚貫將各種菜品分門別類的擺上桌。
孝莊今日沒有立即用餐，看了看，道：“明日前菜隻留四盤，與正菜同上，果盤也減半吧。”
蘇麻道：“皇上特許咱們慈寧宮一切如舊，太後不必屈著自己！”
“現在皇上提倡節儉，我也理當做點什麽支持支持他，再說，我原也用不了這麽多。”
“蘇麻，你安排一下，每日未用的餐食，或是餘下的，可以賞給宮人；把各項用度也都按例減少四成……”她想了想，道：“你們份例照舊就好。”
蘇麻應承了，給小蝶裏布上菜，道：“用膳吧，快涼了。”
“那個膳房的小宮女，現在怎麽樣了？”孝莊吃了幾口，問道。
“董鄂妃娘娘當日便給請了太醫，說是現在已經回去當差了。”
“畢竟年紀小，恢複得快。”孝莊點點頭，又道：“下午傳她來見見。”
這邊發了話，蘇麻一得了空，便叫人去通傳。
“太……太後要見我？”景瑜驚訝的張大了嘴巴，看著慈寧宮的太監，好一陣合不上嘴。
上次皇上見她，接著就發生了被抓的事，現在太後又要突然見她！？
娜珍得知，也顧不得手頭上的事，匆匆跑來，當頭便問：“你又惹了什麽事？”
景瑜委委屈屈的道：“我剛養好身子，還能去哪啊？安分在灶上幹活呢！”
娜珍心下疑慮，道：“莫非還是因為那件事？”
景瑜知道，孝莊是名揚青史的人物，十有八九不會為難她，也應該不會不講理。
但卻不知道會不會像見皇上那樣，事後橫生枝節。
但即便再怎麽想躲避，上命難違，隻能跟著去。
這日陽光很好，抬頭仰望，日頭斜掛在歇山屋簷的一角，空曠無垠的天空碧藍如洗。
身在異時空裏，突然覺得自己像魚缸裏的魚，永遠遊不出去既定的局限。
“姑娘，你膽子也太大了！”公公揚起拂塵，往她的手臂上輕輕敲敲，道：“你不知道奴才在宮裏，隻能低頭走路嗎？入宮的時候麽麽沒教你規矩？”公公的提示，一下把她飄蕩的思緒拉回來，連忙低下頭，繼續往前走去。
不一會兒，淡淡的香火氣息，隨著陣陣清風迎麵傳來，宮苑內隱約傳來木魚的輕響。
雖然在景瑜看來，宮裏紅牆黃頂的建築沒什麽太大差別，但是慈寧宮的建築卻更加顯得恢弘大氣、莊重簡約。
景瑜跟在公公後麵，踏進這座幹淨而又寬敞的大院兒。
木魚聲好像是從後進院兒傳來的，前院正有許多宮女穿梭來往，忙著灑掃、侍弄花木。
公公給守門的報了聲，進去通傳，過了會子，再將景瑜帶進正廳。
明明已經來清朝不少時日了，但每見到某個隻在上的人，還是難以抑製的激動和說不出的緊張。
就像在做夢一樣，極不真實，卻又近在眼前。
“你叫什麽名字？”孝莊的聲音和緩、沉著。
“回太後，奴婢烏雅·景瑜。”她回答。
“今年多大了？”孝莊道。
“回太後，十三了。”她又答道。
孝莊笑笑道：“我今年四十四歲了，你的母親應該比我還小吧？”
景瑜沒想到，高高在上的太後，能與她聊自己母親的年齡，與自己像朋友一樣聊家常，瞬時減少了沒距離感，也就沒那麽拘束了，道：“家母還差一年就三十歲了。”
這時候，景瑜才抬頭看了看孝莊——她眼睛小小的，卻是雙標致的丹鳳眼，笑起來眯成一條縫，格外有神。
雖早早的做了太後，住在慈寧宮這樣香氣繚繞、清幽寧靜的地方，但看起來一點也沒那麽老，倒是跟普通中年人沒什麽兩樣。舉手投足間充滿了氣場，這種沉穩的氣場，一如年過半百，德高望重的老者不相上下。
她道：“你知道哀家為什麽叫你來嗎？”
“回太後，奴婢不知道。”
“在皇宮裏，像你那麽大的小宮女，都是主子讓做什麽就做什麽，規規矩矩，拘束的很。你卻敢做別人不敢做的事。我很好奇，這樣的一個小姑娘是什麽樣子？於是就想見見你。”這番話信息量很大，有如娓娓道來，卻讓人聽得明白，毫無壓力。
景瑜聽著她說‘別人不敢做的’事，自然聯想到——皇上見她、推崇節儉，之後自己被抓……連忙道：“我曬醬，事其實也沒多想……不知道會招來這麽多事，是奴婢年幼不懂事，不懂宮裏的規矩.……”
她說完，也不知道這麽說合不合適，隻覺得應該解釋一番，現下正摒心凝氣的聽著太後會如何回應。
孝莊越發仔細端詳這個小姑娘，長相麽，第一眼看起來不算出眾，卻是個耐看的。
鼻子小巧直挺，眼窩稍顯深邃，眼睛被細長、濃密的眸子蓋住，卻遮不住一股靈秀之氣……
倒是個看著麵善的。
“皇上駕到！”忽聽太監通傳，眨眼功夫，順治已經大步進來，請了安，在孝莊麵前落了座。
景瑜起身行禮，順治細看兩眼，認了出來，道：“你不是那個膳房的宮女嗎？”看向孝莊，道：“母親叫她來的？”
蘇麻把話接過來，道：“太後讚賞皇上推崇節儉，又聽說有個蕙質蘭心的膳房宮女，早就想見見了。”
順治皇帝一聽，十分高興，他這次來的意圖本是來找額娘請示廢後的。
眼前瞧著額娘不似往常般一見他就是教育、數落，反而特詔見他親自表彰過的小宮女。
可見嘴上不說，私下還是讚同他的提議的。
又聽蘇麻話裏，透著額娘對他這次動員節儉之事讚賞，心下湧上股暖意。
廢後的事，一下兩下還真難張嘴了。
蘇麻沏了他素喜愛的明前龍井，端上來，笑著打趣道：“太後聽說皇上崇儉，把慈寧宮的分祿也減了，這明前茶可還給皇上備著呢！”
順治道心神意會，知道蘇麻雖在說笑，卻是刻意提起。
孝莊早知他的意願，哪會等他主動說起‘廢後’二字？
她要趕在皇上之前提出來，占據主動。
打發了景瑜回去，便與順治道：“其實今日見那宮女，也是因為前兩日皇後的事。”
順治意會額娘的用意，太後安撫事件的苦主，也是為的平複這些包衣奴婢，尤其是膳房宮女所屬鑲黃旗包衣的心緒。
以免他們借事生了亂子。
不過這倒是小事，不要寒了包衣奴婢的心才是頂重要的。
順治聽見‘皇後’二字，想起孟古青發怒時候，那種犀利和冷酷，不自覺眉眼僵硬，目光中透著厭煩，道：“額娘明鑒！皇後現在真是……”
孝莊道：“這次，你得好好懲戒她才行！”
順治揚揚眉毛，不可置信。
孝莊道：“我看這次，就停了皇後中宮箋表吧！”
他倆吵架不是一次兩次，母親總是維護孟古青，這次卻不再護著她，反而主動提出重罰，倒叫他手足無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