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不能讓人知道的事
山東那幫人,手段殘忍,羞於見世,孝莊再三思慮,決定避而不宣。
這種官員勾結,戕害百姓的惡性事件若傳出去了,隱藏在民間那些反清明黨,定會抓住把柄,大做文章。
“這初定的天下啊,像是風雨飄搖中的小樹,你得為它擋風遮雨,它才能還你根深葉茂啊!”孝莊無奈的歎道。
所以就算處理,也必須得是關起門來,悄悄找個名頭辦了。
把真相掩蓋到時間的長河裏,甚至任何記載都不能留下。
她讓蘇麻秘密將景瑜請來,開門見山的道:“你來的時候,可看見什麽了?”
景瑜起初不知道太後這話所指是什麽,忽的想起院子裏跪著的劉院使她們,便如實道。
孝莊點點頭,道:“他們一早已經來跪著。”
景瑜想問,卻又沒有問出口,因為猜也是為的景太醫他們的事。
這案子是密查,所有的來龍去脈全由安親王一人直接與太後書信往來,沒有其他人知道。
在查案子之前,都是用的親信,且簽了賣命的保密契子。
這麽大的事,還沒弄清之前,誰敢多言?
其實要按常理說來,跪在慈寧宮門外求說法的,應該是景洪的家人才對。
然而景太醫家人得知噩耗,悲痛之餘,總得先讓人入土為安。
正舉家披麻戴孝辦著喪事,連帶忙碌哭喪送靈,亦是宣泄的出口。
這忙著忙著,疼痛麻痹了,似乎也已慢慢接受了這個現實。
再者,得知太後派安親王查問,如今又讓鼇拜懲治凶手,已是前所未有。
左右人是回不來了,不接受現實又能如何?確實也沒心思再求什麽。
然而劉允和知道,安親王已經回來幾日。
見慈寧宮至今還沒透出點動靜來,便安耐不住,一早帶著太醫院的人,滿腔的疑問、憤懣,前來討個說法了。
孝莊知道,此時應該第一時間站出來,把事情解釋清楚,平他們的怨氣。
然而,“本宮該怎麽對他們說!”她道。
景瑜見孝莊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很是複雜,讓人猜測不透。
像是有些對太醫院的愧疚,應該還有些什麽別的。
但太後會說的,因為她秘密把她詔來不是麽?
於是默默聽著,等著。
過了會子,孝莊道:“本宮.……不能告訴他們.……”隔了半晌,認真的盯著她的眼睛,道:“你可知……本宮為何對你說這些?”那個‘你’字格外重。
景瑜明白了,太後是不想讓這件任性倫敗的醜事人盡皆知。
此刻,她的手心裏早已不覺攥著汗。
既然不想公之於眾,那麽很可能找個由頭秘密懲處了那些人?
那麽,要想讓真相神不知鬼不覺,她這個微小的奴仆,會不會也像景太醫那樣,被太後殺人滅口?
不過這個念頭瞬間就打消了——想來不會有哪個打算殺人滅口的,會當麵跟她費這番口舌。
她此刻可不是關心太後要不要把這件事公之於眾的事兒,隻要嚴懲罪人,對於她來說並無二樣。
但是眼前她得先保護好自己。
知道這件事的,也不隻是她一個。
萬一到時候誰走漏了風聲,豈不也要被連累?
就算現在太後沒有動殺心,那也保不準以後有人傳出去,指不定連累江恒、景綬還有她自己跟著躺槍,這絕不是空穴來風、空擔憂,是極有可能發生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她想了想,道:“光天化日之下,那麽多受害的村民,就算我們不說,也不可能杳無音跡。”
蘇麻姑姑聽出她的意思,道:“太後信你,才與你說這些,至於其他的,隻便你們這些當事人收緊了口風,官家不承認,任誰傳出去,也都成為野傳謬論,你不必擔心。”
得了蘇麻這話,景瑜當即放下心來。
她起身往孝莊跟前,行了禮,道:“景瑜知道,太後娘娘維護朝廷社稷的苦心。這種事情對於奴婢來說,已如噩夢一般,隻望早早抹去,不願再記起分毫,更莫說再與外人提及!”
孝莊對這姑娘的謹慎反而大氣,又添了幾分欣賞,笑著頷首道好。
太後把懲治山東賊黨官員的差事交給了鼇拜,無疑是表明了重懲的決心。
這幫人本該淩遲處死、誅九族。
交給殺伐決斷的鼇拜再合適不過。
孝莊之所以做這樣的決定,也是迫於太醫院的壓力。
這幾天,因這件事攪的食睡難安,每晚都要靠著一碗安神湯才能入睡,即便如此,也是要磨到深夜才能睡著。
蘇麻為讓她能多睡會兒,命人將簾子拉的嚴實,所以過了辰時,日上三竿的時辰,孝莊才朦朦朧醒來。
“什麽時辰了!”她睜開眼,猛地一驚,問道。
“還早,格格睡得晚,這會子也沒什麽事兒,多睡會兒也罷!”蘇麻輕輕撥開簾子,道。
她在蘇麻的攙扶下,半靠起身。
接過絲質的便袍披上,趿著鞋子,靠在隔扇門旁,這裏微微瞥見院子裏。而此時,因為正門沒有打開,什麽也看不見。但她此時仿佛能想象得到劉允和堅毅冰冷的臉。
“格格先回去吧。”蘇麻勸道。
“他們還在?”孝莊並未轉頭,一動不動的望向門外的方向,道。
隔了會子見蘇麻沒有回應,她便知道,劉允和是還在院子裏跪著,已經跪了一天一夜。
“我們一會兒再想法子勸勸。”蘇麻道:“劉院使會想開的。”
過午時候,景瑜奉命來慈寧宮。
孝莊有意把她調到壽膳房,她卻並無此意願。
所以雖無推脫之言,卻也遲遲不回話,僵了半天,被孝莊看出不情願。便為自己也為她找個台階,道:“上巳節臨近,皇帝少不得要仿著江南的士子辦賞春宴,我往外調人,也是不合時宜。”
“太後所思周全!”給了個杆子,趕緊順著往下爬吧!景瑜忙道。
既然如此,也便如了她的願,讓她回了內膳房。
景瑜正領命而回,見劉院使還跪在那裏,全都麵目蒼白,搖搖欲倒。
就快跨出院門,卻又止住了步子,回來微微行禮,道:“大人還是請回吧!再這樣下去,恐怕傷了身子!”
劉院使反而一下子被刺激了似的,額角繃著青絲,厲聲吼道:“說得好聽!本官到還沒來得及問你,怎麽一同前去,隻你好生回來了!?現在一切不清不楚,他們怎麽瞑目!”
景瑜目瞪口呆,沒想到他會這麽說。
劉允和怏怏後退幾步,又回去顫顫巍巍的跪下了。
他緊緊抿抿嘴唇,直直跪立,絲毫沒有動搖的意思。
他怎麽會真的懷疑這個小姑娘是景洪之死的元凶?
他這麽說,就能激的太後和他們這些知道真相的人,快點給他們一個交代!
然而景瑜不是那種一激就毛的毛頭丫頭。
她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反而孝莊怕景瑜沉不住氣,聞聲出來:“無憑無據,胡亂噴咬,你看看你現在什麽樣子!”
“本宮今日明白告訴你,說法沒有!要是不怕累,再跪上一夜吧!”
孝莊當天晚上又是一個難眠,說是那麽說,但他在外麵跪著,怎可視若不見。
直到蘇麻喜笑顏開進來報說回去了,孝莊這才舒口氣兒,問道:“怎麽回去的?”
蘇麻手貼近她的耳朵,道:“這劉院使怕老婆,夫人給罵回去的。”
如此,才安穩躺下睡個好覺。
這次去了山東回來,景瑜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往日形影不離的鈴蘭不在身邊,直到現在還是不適應。
內膳房許多麽麽、宮女都還是老麵孔,母親也還在原來的灶上。
一切似乎如舊,卻又都仿佛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她甚至沒有心思再問祖父和太後究竟當初為何把她送去山東。
現在最期盼的,就是江恒哥哥的人,能快些找到鈴蘭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