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醉仙樓的宴請
七司三院的郎中與額參平級,但就算除去祖上跟著先帝爺打理膳房不談,以他在宮裏的年歲還有資曆,眾人也都敬他一聲‘老總管’。
況且額參身子骨硬朗,皇上太後都仰仗他的水準,一時半會兒也不會讓他退了去,再管個膳房十個年頭那也是綽綽有餘,這餘下的時候,可還是得相與的同僚呢。
故而額參一聲招呼,這些人也都心照不宣的給個麵子前往,紛紛響應,屆時必到,好好喝上兩杯。
宴桌定在了醉仙樓。
醉仙樓是盧佐名下的酒樓,建造豪華,頗具規格,亭台樓榭一應俱全,特意選在京郊,靠山麵水,風水十分好,關鍵是低調奢華,不易顯山漏水,便成了吳良輔黨臣的聚集宴請、消遣或是議事的大本營。
額參平常和這樣的地方格格不入。
任誰也不會拿他和醉仙樓聯係起來。
七司三院的郎中們個個不是簡單角色,這額參大人自從與奉宸院鬧翻之後,暗地裏做了調查,他們不是沒有留心或是聽見些風吹草動。
今日宴請醉仙樓,也都在心裏猜測額參到底葫蘆裏賣了什麽藥。
杜巴赫若非也是考慮到這一點,也斷然不會來,而這次事有蹊蹺,必須來聽聽動靜。
杜巴赫是個粗線條莽夫性子,之前戰場悶頭拚殺,經曆了回生死,學的收斂了些,卻仍然透漏著軍營時候的習氣,在他的字典裏,吳良輔看得起他,那就恨不得拜把子穿一條款褲子,掏出心肝來賣命。
也是因得看準他這人的尿性,尹桑才有機可乘,輕易的挑撥他和額參打起來。
話說杜巴赫輕輕撫著雕花木欄上了二樓,沿著穿堂朝往瑤台廳而去,步子有點沉。
坐在正席主位的額參抬抬眼皮兒,見他來了,故作不經意的轉頭與人說話。
杜巴赫不高興,自打落座就虎著臉,直直盯著眼前的杯盤。
眾人瞧得出來,二人打過架,杜郎中還因這事兒挨了威武一頓痛扁,這兩人到現在關係也還沒破冰,別扭著呢。
待人來的差不多了,額參便叫楊寧宇吩咐上菜。
眾人看的一愣一愣,這端上來的菜肴,清一色禦宴菜肴,他們也不是頭回來醉仙樓,這些違反規製的菜肴,出現在額參麵前,就覺得不是那麽個事兒。
這是什麽意思呢?
滿桌子人不約而同屏住呼吸,空氣一瞬變得緊張,適才的說笑熱鬧,忽然安靜的掉根針都聽得見。
還是額參打破沉悶,端起玉碗,道:“請!”
眾人見勢,忙跟著舉杯,側耳恭聽。
“今日得感謝大家來給我捧這個場,能各位光臨,是我的榮幸!”他皮笑肉不笑,似是話裏有話,寒暄著問他們道:“你們慣常開酒擺席,我這麽說,可還得體啊?”
這些人當中有敏感的,自然嗅得出這中間半真半假的意味,便更是引得洗耳恭聽後續之言。
額參也不賣關子,杯子落了落,仍舊懸在半空,道:“額參今年剛過知天命之年,活了五十載,跟著先帝從盛京到紫禁城,做菜做了四十載,今日還是頭回吃到禦宴的菜。”又說笑道:“還不是出自我的手!”說罷,眾人跟著哈哈大笑,說總管說話真是逗趣,也有說今日得好好嚐嚐,開開葷戒。
“這葷戒開得好啊!”額參道:“就是不知.……”他望向說話的人道:“開了一次葷之後,是不是很難再不沾葷腥了呢?”
他的眼神直定定的看著那人,氣場讓人接不下話來。
杯中酒隨他不自覺的搖動手臂,跳出酒杯,濺落到桌上,碎成幾半,濺起酒花,而後笑著道:“這杯酒,我敬各位好自為之!”
好自為之!?
郎中們就喝到了肚子裏,辣在嘴上,苦在心裏。
這是什麽意思?
怎麽就好自為之了?有這麽說敬酒語的麽?
杜巴赫拍案而起,指著他道:“你個死老頭子!你說話不明不白指東指西的幹什麽?直說便是,何必再此侮辱我等!”
額參巋然不動,穩穩放下酒杯,複又拿起筷子,揮揮手示意道:“大家還愣著做什麽?動筷子!”夾起麵前的菜品,嚐了嚐,不斷地點頭,道:“好手藝!”
杜巴赫衝上前來又要動手,被楊寧宇一把拉住,衝進來兩個身手不凡的侍衛,鎮住了場麵。
額參令他們出去候著。
有人起身往窗外瞧去,各處守備戒嚴,醉仙樓已經被管控起來。
眾人都有點耐不住了,紛紛問額參要幹什麽,怎麽回事跟大家說明白。
額參緘口不語,隻默默的,小口小口的吃菜。
郎中們知道鬧也沒用,隻得回去各自席位上坐下,安靜了好一陣子,眾人才都漸漸醒悟——既然此處已被守衛戒嚴,再想想額參今日的態度,宴請還選在盧佐的醉仙樓——私下來往,醉仙樓腐敗消遣之事,額參都知道了?消遣奢靡倒是小事,這地方可也是他們暗中交易之地,他是得了什麽證據?
三月寒春時候,不少人憋出滿頭大汗,有人道:“額參大人您是膳房總管,管的是不是有點寬了?”
額參看看他,驗證了當初的預料——隻要下定決心查,一定會有蛛絲馬跡,什麽時候把他們逼到那份上,不等你問,他們會把真相主動吐露給你。
因為內心有鬼的人,是心虛的。
額參不願意多說,看著他們這番表現,知道心理戰打得差不多了,便將一手證據全盤呈上,看的郎中們是啞口無言。
這麽久以來,受太後之托暗中查各個司院的賬目,如今已是水落石出,七司三院每個郎中私下收受和利用公務之便暗收囊中等等全都記錄在案,石錘落罄,無從反駁。
“不過。”額參道:“有個法子自救。”
見他們求生欲呼之欲出,額參道:“這些賬目記錄我都細細看過,你們當中雖有胃口不小的,但比起有些人來,可是九牛一毛。”他接著道:“法不責眾,糾其根源。”
“額參今日就把話挑明,如果你們能在朝堂上做證,就能免一死,這些賬本,”他抄起一本扔到桌上,道:“我會全部銷毀。”又一字一句補充道:“隻要你們事成之後,不再就犯。”
在座如頹頹霜打的茄子一般,沒一個抖摟出來是清清白白的,或多或少都有牽連,把柄已然抓在人手裏,額參今日擺這個宴席,是給他們指明路來了,且目前為止擺在眼前的,隻有這一條路——指正吳良輔和盧佐內外勾結,利用職務之便大肆斂財,坑害商戶民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