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登台與隱退
惜薪司中,李進忠揮退了不懂事的小太監。
坐在堂中不停的扇著扇子。儘管如此還是酷熱難當,剛換的衣服,不一會又要被汗水濕透了。
但是心中的怒火無處發泄,更加讓他難受。
無外乎其他,今天李進忠又吃了閉門羹。
魏朝和客氏原是對食,但是幾天前發現自己一心提拔起來的乾兒子李進忠,竟然和自己的對食客氏在暗中勾結。
這讓魏朝惱羞成怒。
李進忠知道后極為惶恐。帶著厚重的禮物去登門致歉,卻連魏朝的門都沒進去便被轟了出來。
託了層層關係后,又找到了王安。
說起王安,曾經是李進忠的貴人。
李進忠通過魏朝的關係結識了王安,百般討好哀求下,終於答應在先帝朱常洛面前說好話,這才有了他能跟著朱由校身邊辦事的機會。
王安雖然是個閹人,卻自認自己是個讀書人,所以和外朝的文人大臣們一向交好。心中很是看中禮儀道德。
當聽說了李進忠所做的事後,對他的這種不忠不孝不義的行為極為鄙視。
非但沒有答應幫他從中調和,反而當著所有下屬的面,一口粘痰吐在了李進忠的臉上,然後掃地出門。
此時李進忠心中的惶恐,羞愧,憤怒可想而知。
「吆,李公公獨坐屋堂下,真是好雅興啊!」
一聲陰陽怪氣的聲音打破了短暫的寧靜。
李進忠抬頭看去,只見乾清宮管事王朝輔興步走了進來。
這可是現今皇上身邊的紅人啊。李進忠哪敢怠慢,趕快起身迎了上去。
「啊呀呀,王公公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堂外小的們不懂事,您可千萬別怪罪啊。來來,快請裡邊喝茶。」
李進忠點頭哈腰,滿臉獻媚的笑,拿著扇子不停的給王朝輔驅趕著熱氣。
「不用了,咱家今日來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詔你進宮面聖呢。」
哦?李進忠眼珠子轉了轉,顯得更加殷勤了,問道。
「公公您可知皇上詔咱所為何事啊?」
說著,從袖口中一張百兩的銀票悄悄塞到了王朝輔的手裡。
王朝輔掙扎了一下卻沒有收,放回到李進忠手裡,拱手說道。
「李公公,以咱家看啊,指定是好事。以後您要是發達了,可別忘了咱家啊。」
跟著王朝輔一直走到乾清宮的門外,李進忠仍然有一種不真實感。
乾清宮外,王安面向門內跪倒在地上,花白的長發散落在地上,已經時過中午,高空烈日炙烤著他。身體有些搖搖欲墜。
忽然,聽到有腳步聲由遠及近匆匆傳來。
似有所感般,偷眼瞧去。
四目相對。
兩雙同樣震驚的眼睛交織在了一起。
王安自詡眼光還算獨到。他很清楚,李進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無賴,小人。
皇上這時候詔見他來做什麼?對未來的局勢,王安隱隱感到了不安。
乾清宮中。
經過這段時間,朱由校心情已經平靜了下來。
畢竟這樣的局勢,他早已有了預料。甚至,這樣的級別連個開胃菜都算不上吧。
朱由校心情有些複雜的看了看已經跪拜在自己面前的李進忠。
這個人,在歷史上的評價褒貶不一。有人說他禍國殃民,殘害忠良,辦了很多冤假錯案。有人說他的存在,抑制了文官集團的膨脹,崇禎就是沒有做好平衡這一點,所以才會被忽悠瘸了。
剛開始的時候,朱由校自詡自己有著超越這個時代所有人的見識和眼光,自己完全不需要依靠宦官就可以掌握朝堂,左右歷史的命運。
現在才發現,自己這個小嫩芽和那幫職業算計別人的官場老油條們比,完全不夠看。
還得走上重用宦官的老路啊!
不管了,方法管用就行。管他夠不夠高大上呢,做為一個皇帝就得有皇帝的方法。
朱由校把心一橫。
「李進忠是吧?」
來到乾清宮后,李進忠便趕忙跪倒在地上,不敢有絲毫的逾越。從進門時看到大太監王安長跪在地上不起,他就知道一定發生了什麼。跪拜在地上后,遲遲沒有聽到皇上問話。
這使他心裡更加忐忑不安。
「哎……哎不是.……哦,是。奴婢正是李進忠。」
猛然聽到朱由校問話,一緊張,李進忠嘴有點瓢了。額頭上的冷汗刷一下就下來了。
看著手足無措,緊張的打結巴的李進忠,朱由校差點沒憋住笑出來。
這就是大名鼎鼎的『九千歲』魏忠賢啊。不禁想到,這明朝的太監和唐朝的太監真沒法比。
「好了,別跪著了,平身吧。」
「謝皇上。」
李進忠戰戰兢兢站了起來,看著地面。
「如果朕沒記錯的話,你本來姓魏是嗎?」
「回陛下,奴婢本姓姓魏,原北直隸肅寧人。」
「嗯……」朱由校調整了一個更舒服的坐姿。「你還是改回原姓吧,進忠這個名字不好聽,改成忠賢吧。」
魏忠賢差點被幸福擊倒了。剛剛站起來,再次趕忙跪倒地上。
「謝陛下賜名。奴婢以後只有一個名字,魏忠賢。」
在古代,被皇帝賜名賜姓是一種莫大的殊榮。尤其太監本就是皇帝的家奴,被賜予姓名,只有被皇上極其信重者才會有機會。
一旁一直伺候著的王朝輔,雖然猜到了魏忠賢可能會有好事,但是沒想到竟然會有這樣的殊榮。
心裡暗驚,幸虧自己沒有得罪過他,還對他有所示好。
緊接著,朱由校的下一句話,在他心裡翻起了更大的巨浪。
「忠賢哪,你覺得東緝事廠應該不應該聽從朝廷忠良們的建議,撤銷了?」
「陛下,不能撤銷!東廠乃是皇上您手裡的一把尖刀。」
魏忠賢不假思索的回道。
他知道,這個時候不能有一絲一毫的猶豫。他清楚的知道,這是皇上對他的一種考驗。邁過去了一步天堂,邁不過去,墜入地獄。
朱由校對他的回答很滿意,暗暗點了點頭。
「那你就提督東廠吧?你能勝任嗎?」
「奴婢就是陛下您手裡的刀,萬死不辭!」
魏忠賢沒有絲毫猶豫,他知道自己賭對了。
「給你三天時間,把東廠好好清理一遍,朕不養吃裡扒外的廢物。去吧。」
魏忠賢剛剛走到門口,便聽到朱由校對著王朝輔說道:「把王安叫進來。」
愣了一下之後,不敢停留,走了出去。
王安在乾清宮外已經跪了將近一個時辰了。站起來的時候頭暈眼花,險些摔倒。
走進乾清宮,被裡邊清爽的涼氣一衝,頭腦清醒了不少。
看到朱由校后,立即跪爬在地上痛哭流涕,大喊冤枉。
「哦?朕何時冤枉你了?」朱由校問道。
「陛下,奴婢絕不敢有半點非分之想啊。外朝的大臣們所上的題本奴婢是毫不知情啊。」
「陛下您想啊,那不是把奴婢架在火上烤嗎?奴婢即使再蠢也不能幹這樣的事啊。」
或許剛開始的時候,朱由校很憤怒,但是經過這段時間冷靜下來一想,已經回過味來了。
雖然王安的表演非常逼真,朱由校還是看了出來。心中更加的確定。
好吧,成全你吧。
看著這個頭髮已經花白了的老人,朱由校暗嘆口氣。
「朕,相信你。」
什麼?王安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頭看到朱由校正眼神複雜的看著自己。他知道,朱由校懂了。
看著這個自己看著長大的天子君王,王安這次真的哭了。
「大伴啊,內庫里還有多少銀子?」
「回陛下,還有五百多萬兩。」王朝輔老實的答道。
朱由校已經不止一次問過這個問題了。沒辦法,明朝太窮了。哦,不,是明朝的皇帝和國庫太窮了。
本來自己的名義上的祖父萬曆皇帝臨終時,留下了將近八百萬兩銀子。結果自己那個便宜老爹繼位一個月就揮霍掉了二百多萬兩。
一百多萬兩,補發了積欠的邊軍軍餉。一百萬兩開啟了修建萬曆時期被燒毀的三大殿工程。
關鍵是,錢花了得落到實處啊。二百萬兩銀子,朱由校估計能有一半花在該花的地方就不錯了。
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王安。
「大伴,起來吧。幫朕辦件差事。」
「陛下儘管吩咐。」
朱由校從桌上拿起幾張紙,讓王朝輔交給王安。
「這是三樣農作物。分別叫玉米,番薯,土豆。」
王安看了看紙上畫著三樣農作物樣貌的圖畫,並且還在三個圖畫旁邊分別寫下了它們的名字。
「這三樣農作物現今在浙江,福建等地應該有人種植。你去了之後無論當地有多少,全部收購回來。」
朱由校繼續說道。
「朕會從內庫里交給你二十萬兩銀子。收拾好了,就速速出發吧。明年開春之前一定要帶回來。」
沒有人比朱由校更清楚,大明將要遭遇的自然災害會有多麼嚴重。
持續幾年,範圍包括幾個省的旱災,時不時的地震,蝗災,鼠疫……
這幾種耐旱的高產量農作物的推廣,應該會有所緩解吧。
朱由校對其相當重視。所以事無巨細,千叮嚀萬囑咐。
拿著朱由校交給自己的幾張圖紙,王安走出了乾清宮,走出了皇宮。
回頭再次看了一眼這個自己生活了大半輩子的地方。
「陛下,你是一個合格的皇帝了。再不用老奴擔心了!」
「解脫了,解脫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啊!」
勾心鬥角半輩子,王安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輕鬆過。
收好圖紙,王安一步步向遠處走去。從此永遠的離開了權力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