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廷推（四）
在坐的眾大臣們，聽到韓爌的話后，立刻都閉嘴不再說話了。
廷推的候選人其實早在幾天前各部大臣便都已經知道了，在這樣的場合沒有人會再節外生枝去推舉其他人，推舉出來，最後計票的時候沒有一個人投，不僅得罪了被推舉之人，自己也尷尬。
何況陛下明晃晃的大刀還在那舉著呢，更加沒有人昏了頭去挑戰。
看到眾人都沒有意見后，韓爌沖旁邊兩個司直郎點了點頭。
兩個司直郎心領神會，給眾大臣發下了豆子。
其中，紅豆代錶王在晉，綠豆代表孫承宗，黑豆代錶王化貞。
當豆子被眾大臣拿在手裡的時候，手一捏，卻意外的發現竟然是都已經煮熟了的。
眾人不放心的又拿出來放在眼前看了看，發現豆子雖然煮熟了，但是顏色仍然沒有變，並不會影響什麼，沒有多想，又悄悄的藏進了袖口裡。
屏風後邊，朱由校從旁邊分別拿起這三種顏色的豆子，用手一捏，已經煮熟了的豆子，很輕易的便碎裂開來。
碎開后豆子的裡邊，便不一樣了，各種顏色都有。
看到這一幕，朱由校滿意的點了點頭，但還是不太放心的盤起了手中的兩個核桃。
「嘎啦，嘎啦。」
一直坐在外邊充當朱由校眼睛的王朝輔聽到響聲后，趕忙輕聲走了進去。
朱由校用手指了指旁邊碎開的豆子，然後看向王朝輔。
王朝輔心領神會，貼近朱由校耳旁，低聲耳語了幾句。
這時，朱由校才徹底的放下心來，，擺了擺手，王朝輔又重新走了出去。
大殿中的大臣們有些不明所以，只聽到了屏風裡邊傳來盤核桃的聲音，然後王朝輔便走進去了，好像說了什麼，卻又聽不清，然後便看到王朝輔又走了出來。
一切都顯得那麼莫名其妙。
這詭異的一幕，不由使得大家心情又緊張了幾分。
但是整個廷推大典還在進行，兩個司直郎又重新從諸位大臣的手裡收回了豆子。
雖然眾人都想知道其他人是怎麼選的，但是眾人都不是傻子，這種不記名投票為得便是隱秘。
這時候每個人的長袖便發揮了作用，只見眾臣都是長袖連同手臂一同放進盒子里，再拿出來的時候，已經兩手空空。
重新又收上來的豆子很快放在了方從哲，劉一璟和韓爌三人的面前。
「三位閣老，今日一共在場三十六人，共收集三十六枚定子。」
屏風裡邊的朱由校愣了一下，原來他們管這叫做定子。
方從哲看了看站在他兩旁的劉一璟和韓爌，說道。
「二位，那咱三個就開始清點吧。」
劉一璟和韓爌都笑了笑說道。
「元輔您我們還信不過嗎？您來吧。」
方從哲看了一眼在場的眾臣，又對劉一璟和韓爌說道。
「好，那就由老朽代為清點，劉閣老和韓閣老在旁做為監督，諸位沒有異議吧？」
在眾目睽睽之下，本就沒有作弊的餘地，眾臣聽到方從哲這樣說，知道對方只是謙虛一下。
眾臣怎麼也得給這個面子，紛紛表示對首輔大人的放心，邀請他來清點。
到了這時，方從哲不再做樣子了。
在桌子上鋪開一張白布，將所有的定子都倒在了上邊，用一個小鉤子開始一粒粒數了起來。
方從哲率先數的是紅色的定子，也就是代錶王在晉的票數。
一，二，三……
一粒一粒數的都格外仔細，在眾目睽睽之下，仔細的數了兩遍，數目仍然是十二粒。
方從哲看向兩旁，看到劉一璟和韓爌都輕輕點了點頭，代表自己沒有數錯。然後又開始去數綠色的定子，代表孫承宗的票數。
一，二，三……
這一次方從哲數的更仔細，足足數了三遍，還是十二粒。
這難道是巧合？一共三十六粒定子，代錶王在晉的十二粒，代表孫承宗的十二粒。
那麼就表示三人票數相同，打平了。
方從哲有點不相信，又要再數一遍。
這時，劉一璟和韓爌連忙拉住了他的手，說道。
「元輔，不必再數了，沒錯。」
看到這樣的結果，在場的眾臣心裡都長舒了一口氣。
現在票數相同，並沒有所謂的出頭鳥，陛下您難道還能把他們三個都以勾結內侍之名給罷官問罪不成？
否則的話，就只能在這三個人中選一個做為遼東巡撫的人選了，不能再選其他人，如果朱由校一意孤行非要選其他人的話，可能就是又一場大禮儀之爭或者國本之爭了。
畢竟廷推大典這麼正式的場合，不能讓大夥白忙活啊。
方從哲看了看眾人，見大家都沒有異意后，方才對著屏風行了個禮，說道。
「陛下，三人票數相同，還請陛下聖裁。」
「還請陛下聖裁！」
眾大臣也不甘示弱，紛紛站起身來，對著屏風齊聲說道。
聲音格外宏亮，彷彿鬥勝的公雞一般，一堆平均年齡在五十歲上下的眾臣此時腰也直了，腿也不酸了。
場面安靜了片刻后，忽然聽到屏風後邊又傳出了熟悉的盤核桃聲。
「嘎啦，嘎啦。」
伴隨著讓人不快的聲響，朱由校從屏風後邊走了出來，出現在了眾臣的面前。
看了看桌子上的豆子后，說道。
「既如此，便擢王在晉王侍郎為遼東巡撫，替朕替大明把遼東給看好嘍！」
聽到朱由校終於選定了人選，並沒有出什麼意外，眾臣心裡都有一種得勝了的感覺。
對於東林黨人來說，雖然王在晉不是他們自己人，但是現在能逼迫陛下只能從他們規劃好的人選裡邊去挑選，也同樣也令他們感到舒心。
這或許就是心裡的期待值不一樣，看待結果的態度也不一樣吧。
等眾臣都走了后，王朝輔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想說什麼又不敢說。
在他看來，陛下這樣做實在是不智，不僅沒有讓眾臣們分化開來，反而讓眾臣們前所未有的團結起來一次。
這對陛下可是很不利啊。
看著王朝輔一副便秘的表情，朱由校知道他心裡想的什麼，但是沒有明說，而是走到桌前，看了看擺在上邊的豆子。
然後一一全部捏碎開來。
又取出之前早已寫好人名的白紙，拿起筆來對照著捏開的豆子，在每個人的名字下邊記錄了起來。
隨著朱由校筆下一個個人名被寫出來，王朝輔眼睛早已瞪大了。
不一會，朱由校便記錄完畢，把記錄好的名單交給已經看傻了的王朝輔，說道。
「去吧，把這封名單不動聲色的讓外朝的愛卿們全都知道。記住！要隱秘，不要讓他們知道是你們乾的。」
對於這樣的事情，東廠和錦衣衛那都是內行，其實朱由校根本不需要擔心什麼。
王朝輔把那張紙拿在手裡，只見紙上某某某投了王在晉一票，某某某投了孫承宗一票.……
六部九卿不記名投的票現在竟然全部詳細的記錄在了這裡。
王朝輔可以確定，這封名單如果流傳出去的話，外朝將會掀起怎樣的軒然大波，尤其是這次延推，在陛下的威懾之下，大多數人投的還是其他黨派的人選。
王朝輔總算知道陛下為何要把豆子煮熟在裡邊標記上不同顏色，還要請內閣首輔方從哲幫忙了。
想到這裡，王朝輔又小心翼翼的問道。
「那元輔大人？」
朱由校沒有說話，但是王朝輔卻從他的眼裡看到了一絲淡淡的哀傷，一閃即過。
將名單整理好后，王朝輔剛走出沒幾步，便聽到身後朱由校說道。
「等方愛卿離京之後再把這封名單公開吧。」
方從哲的府上。
還是那面異常清晰的玻璃鏡前，方從哲在哪裡站了良久后，方才解脫般的說道。
「陛下，老臣已幫你做完這最後一件事了，老臣該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