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朕全擔了
聽到那小太監的報幕,一眾錦衣衛和東廠番子們不用朱由校吩咐,便自動圍成了一堵肉牆,將那幾個正要挨打的官員和即將要下轎的眾嬪妃殿下們隔開。
免得被看到大大的白屁股。
朱由校站起身來,看向遠處轎子的方向,眼神微眯。
從王朝輔手裡接過那兩枚他時常把玩的核桃。
本來因為劉太妃等人突然到達而變得安靜的現場,此時卻有不和諧的聲音響起。
「嘎啦,嘎啦」
盤它!
這樣的聲響簡直是不久前參與廷推官員們的噩夢,想不到時至今日他們又聽到了這樣的聲音。
簡直有些頭皮發麻。
而一些並沒有參與過之前那次廷推,但是卻聽說過陛下喜歡盤核桃的大臣們,心裡卻完全沒有那樣的感受,只知道每當陛下盤核桃的時候,就是其在思考怎麼陰人的時候。
此時看了看已經走下轎子的眾嬪妃殿下們,又看了看站在原地沒有上前迎接的朱由校。
反而是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妥妥的一副吃瓜群眾的表現,現在就差讓他們不要再跪著,坐起來,在其面前再放一塊瓜就完美了。
劉太妃走在中間,五殿下朱由檢和張嫣在左右兩旁稍後半步,一齊向朱由校走來。
跪在朱由校面前的大臣們和擋在身前的錦衣衛們自動讓開了一條道路。
反而自然的形成了一道人肉走廊。
朱由校在走廊的這一邊背著雙手安靜的站立在哪裡,手中不時把玩著那兩顆核桃。
劉太妃等人在走廊的另一端,正緩步向前走著。
朱由校目光從劉太妃蒼老的面容上移開,看向旁邊的五弟朱由檢。
看到皇兄看向自己,朱由檢不由的挺了挺腰板,倔強的和朱由校對視著,然後目光一移,又看向朱由校旁邊的魏忠賢,眼中滿滿的都是厭惡。
看到朱由檢如此表現,朱由校只是淡淡的笑了笑,雲淡風輕,不著一絲痕迹,便又將目光移向了張嫣。
在宮裡住了也有些日子了,這次是張嫣和朱由校的第二次見面,卻沒想到會是在這樣的情景下發生。
當看到朱由校看向自己的目光時,不自覺的,張嫣低下了頭,邁著小碎步緊跟在劉太妃身旁。
這條路短暫卻又漫長,最後只換來一聲無奈的嘆息。
「唉!只是三千四川土司的兵士而已,陛下可下旨令他們回到遼東原地,也可通過內閣再下一道聖旨將其詔來京師便可,陛下何故如此啊!」劉太妃嘆道。
朱由校笑笑,令他們回到遼東繼續鎮守遼土,然後將現在為數不多的一支強軍葬送在哪裡?讓其他邊軍的將領們看到,自己這個皇帝旨意並不好使,完全可以違抗,那以後自己還如何調動軍隊?
亦或是再通過內閣下一道聖旨將其詔回京師?
那自己處心積慮的設立軍機司是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可以繞開內閣,繞開文臣直接掌控軍隊嗎?現在倒好,軍機司倒是設立了,但是卻仍然要通過內閣才能調動軍隊。
那麼這軍機司設立的還有何意義?
這就是文臣們對付自己的最終手段了吧?朱由校轉頭看向跪在一旁的內閣四位閣老。
看到朱由校看來,劉一璟等四人趕忙繼續低下了頭,不再當吃瓜群眾看戲。
但是剛才與他們對視的那一瞬間,朱由校卻從他們四人眼中看出了深深的無奈。
這一刻朱由校懂了,很多時候不是內閣的幾位輔臣想要怎麼樣,而是他們背後的文官集團們逼著他們不得不和皇帝站在對立面。
這一刻反而更加堅定了朱由校要設立軍機司,繞開文臣們的信念。
朱由校又看向劉太妃,沒有鑽入劉太妃給自己設定好的套路裡邊,讓自己只能二選一,而是直接問道。
「太妃是來阻朕的嗎?」
劉太妃終於抵不住朱由校緊盯著自己的目光,低下頭說道。
「老太婆我哪敢啊!只是想讓陛下明白,神宗在位的時候為何從未離開過京城半步。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啊!」
旁邊魏忠賢聽到劉太妃的話,心中忍不住一驚,蒼老的臉上瞬間變得煞白。
剛才乾清宮中聽到陛下讓自己在他不在京的時候監視百官,尤其是聯絡山西和張家口等邊防地區的官員們;又讓田爾耕派出錦衣衛監視好邊防地區的商人們。
當時那樣的環境下魏忠賢並沒有細想,可是當走出乾清宮后,聽到文臣們口口聲聲喊著『土木堡之變』,此刻再由劉太妃點撥,他終於明白了。
之前一直有消息說土木堡之變其實是文官集團對武將集團的一次陰謀打擊,而現在再聽到文臣們一遍遍不厭其煩的述說著土木堡之變,這哪是對陛下的勸慰啊,更確切的說是一種恐嚇吧?
而陛下之前對自己和田爾耕田指揮使的私密囑託,顯然是已經料想到會有什麼結果發生。
但是陛下為何還是要這樣一意孤行,非要去山海關呢?
是啊!何故如此啊!
魏忠賢看著站在自己前邊朱由校的背影,心裡忍不住嘆息。
陛下就是一個瘋子,不,是一個賭徒,壓上自己的所有,來搏一場尚未可知的未來。
不需要劉太妃提醒,其實將會有什麼樣的結果朱由校早已心知肚明。
「若朕非去不可呢?」朱由校淡淡的問道。
劉太妃沒有回答,眼中閃過一絲痛惜。
彷彿是心有靈犀一般,朱由校和劉太妃同時看向了旁邊依然茫然無知的朱由檢。
對於朱由檢來說,雖然早慧,但是此時聽到皇兄和劉太妃的對話卻總是有一種雲山霧繞的感覺,完全聽不懂。
看到皇兄和劉太妃同時看向自己,心中一陣慌亂過後,依舊挺起腰板,小臉倔強的迎了上去,和他們對視。
「皇兄你不能去!」朱由檢稚嫩的聲音響起。
「走開,你不懂。」朱由校摸了摸朱由檢的頭,將他扒拉到一邊。
看到皇兄總是說自己不懂,朱由檢張口便想上前理論一番,卻被劉太妃阻攔,拉倒了一旁。
朱由校走到張嫣近前,定定的看著她的眼睛,問道。
「你也是來阻朕的嗎?」
當朱由校走向她的時候,張嫣便已經有些慌亂了,此時又聽到朱由校用這樣冷冰冰的聲音問自己,更加慌亂了。
畢竟兩個多月之前,她還只是一個民間十五歲少女,現在驟然來到了帝國的核心,見到了這個時代這麼多大人物,不慌亂才怪。
「民……民女不敢。」
張嫣低下頭,顫抖的說道,大滴大滴的淚珠卻忍不住滾落下來,滴落在胸前的衣襟上。
她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和陛下只相見了兩次而已,陛下卻會對他有如此的不滿。
自己明明在家裡錦衣玉食生活的很好,按照正常規律,將會找一個富貴些的人家嫁了,然後相夫教子一輩子,就這樣過完自己的一生。
卻忽然被陛下一道旨令詔進了宮來,整日獨守空房不說,還又招來對方如此大的不滿。
自己就彷彿那隨風飄飛的落葉一般,一切都不是她做的,卻好像一切都錯了。
想到這裡,張嫣覺得更委屈了,但卻又不敢哭出聲來。低著頭,雙肩忍不住輕輕的顫抖。
「魏大伴,將那幾個吃裡扒外的傢伙拉過來。」朱由校卻沒有閑情和張嫣在這裡兒女情長,直接對著魏忠賢吩咐道。
魏忠賢從剛才的沉思中清醒過來,趕忙答道:「老奴遵旨。」
朱由校的這一突然舉動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吃了一驚,陛下這是又要幹什麼?
好端端的,吃裡扒外?誰又吃裡扒外了?
眾人的目光跟著魏忠賢的身影在移動。
一會功夫,只見魏忠賢帶著一眾東廠番子,押送著十幾名太監宮女走了過來,再一細看,其中被押著的竟然還有幾名錦衣衛和東廠的番子?
這更令一眾大臣們不知所云。
但是,當劉太妃和張嫣看到這些人的時候卻不由瞪大了眼睛。
這還不夠,在眾大臣們詫異的目光中,魏忠賢又帶著一眾東廠番子彷彿狼入羊群一般,從跪在地上的官員們中揪出了幾個,一起押了過來。
這次輪到朱由檢吃驚了,吃驚過後便是大聲的質問朱由校。
「皇兄!那些都是給本宮講課的先生,他們所犯何罪?」
「陛下,這些下人跟隨老太婆我多年,一直兢兢業業,他們所犯何罪啊?」劉太妃也忍不住問道。
張嫣看著那些被押送過來的錦衣衛和東廠番子們,終於認了出來,他們不就是從河南老家護送自己到京師來的那些錦衣衛和東廠人員的其中幾個嗎?
他們又犯了何罪?
朱由校從袖中取出那些密信,交給旁邊的內侍,讓他傳給劉太妃和張嫣等人看。
笑呵呵的面容,眼中卻不帶任何感情,說道。
「太妃,朕之前說過,若是還有宮裡的下人在您面前亂嚼舌根子,您不願處理,那朕就替您處理了吧。」
「還有。」朱由校又指向了被押著的幾個錦衣衛和東廠番子,說道。「這幾個吃裡扒外的傢伙,朕讓他們護送張姑娘來京,一路上都給張姑娘灌輸的是什麼迷魂湯啊?」
「好好的一個姑娘都被忽悠傻了!」說道這裡的時候,朱由校冷冷的掃過張嫣。
此時張嫣也顧不得哭了,她完全明白了,陛下為何討厭自己,難道就是因為那些那些押送自己的廠衛們給自己講述的那些道理?
「那我的先生們呢,他們都是讀聖賢書的正人君子!他們又犯了何罪?」一旁的朱由檢早就安奈不住,直接問道。
聽到朱由檢問自己,朱由校問道。
「既然是正人君子,只需安心教皇弟讀書認字便可,教皇弟治國平天下幹什麼?怎麼,皇弟也想來皇兄這個位置上坐坐?」
朱由校雖然說的輕描淡寫,可是此話一出卻直接嚇蒙了一眾人,其中自然包括朱由檢。
往日里,朱由檢好像從來沒有拿朱由校這個皇兄當過皇帝對待過,還一直以為皇兄仍舊是那個可以哄自己開心,給自己製作木頭玩具的大哥哥。
到了此時,朱由檢才猛然意識到,皇兄此時已經是一個皇帝了。
而朱由校的這一頂大帽子扣下來,直接把朱由檢問傻了。
「拉過去,全部亂棍打死!」就在現場因為朱由校的一句話而變得鴉雀無聲的時候,朱由校卻直接大聲說道。
這突然的一聲嚴令,拉開了屠殺的序幕。
是的,屠殺。連同之前已經被扒下褲子,以為自己會逃過一劫的幾名官員在內,男男女女,半男不女共計三十多人,就在眾人的眼前,一同行刑。
此起彼伏的慘叫聲,求饒聲,以及木板不斷打在肉身上的悶響聲,成了接下來的主要聲音。
還有另外一道聲音伴隨著不斷響起。
「皇弟,要讀書便安心讀書,不該你管的事少管,記住皇兄說的話了嗎?」朱由校又摸了摸朱由檢的頭,笑容滿面和善的說道。
此刻朱由校雖然是滿臉溫和的笑容,但是看在朱由檢眼裡,此刻自己的皇兄卻是一個徹徹底底的魔鬼,再找不到年少時兄弟倆一起玩鬧時的影子。
早已被嚇傻了的朱由檢木然的點了點頭。
朱由校又走到張嫣身前,說道。
「既然想做皇后,就安安靜靜的站在朕的背後,不要總想著往外朝跑。懂了嗎?」
「民女絕無其他非分之想。」張嫣眼中的淚花依舊存在,卻低著頭,輕輕的拂了一禮。
朱由校來到劉太妃身前,親自攙扶著劉太妃的胳膊,邊往轎子的方向走,邊笑呵呵的說道。
「太妃之前勸朕說:後宮不得干政。那麼太妃替朕掌好後宮便可,若是再有不懂事的下人在您面前亂嚼舌根子,朕還幫您清理。」
說著,便已經走到了轎子前,親自將劉太妃又送進了轎子中。
就當轎簾再次放下的時候,朱由校突然對著轎子說道。
「朕自己選的路,無論什麼樣的結果,朕全擔了。」
話音剛落,身後行刑的聲音也同時戛然而止。
『滴答。』
『滴答。』
只有鮮血還在不斷滴落在地面上,以及躺在地上的三十多具屍體。
看到劉太妃已經上了轎,依舊發愣著的朱由檢和張嫣也被人扶上了轎子,當然還有一直一言不發,全程工具人的其他嬪妃們。
「找人趕緊處理一下,在朕的宮門前這,臟。」
太妃等一眾人等的轎子已經遠去,而地上也早已被手法嫻熟的廠衛們清理乾淨,搬運屍體,潑水擦地,一套流程下來,顯然是專業的。
經此一鬧,眾官員們顯然明白,現在無論是誰都無法再阻止陛下出宮離京了。
其中,以徐光啟,周永春等為首的朱由校新提拔起來的一眾官員們,眼神複雜的看了看朱由校,暗嘆口氣,不再說話。
低垂下腦袋,頹然,沮喪以及希望破滅后的失望。
忽然,遠處腳步聲由遠及近響起,聽聲音看來人還不少。
朱由校和眾官員一同看去。
只見以英國公張維賢為首的勛貴們,以及一眾勛貴子弟們匆匆跑來。
到了近前,大禮參拜后,說道。
「陛下,臣等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