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奢家父子
川省，永寧宣撫司。
永年宣撫司地處重慶西南方，西北方向緊鄰高州和敘州，正北方則是瀘州。除這兩個方向為大明直控的地方外，其餘地區皆為各大大小小的土司管控，比如與其相鄰的土司有：九姓長官司，太平長官司，鎮雄土府等等。
奢崇明為永寧宣撫使，於萬曆十四年襲職，如今三十餘年過去，他也早已年過半百，鬚髮皆已大半花白，但身體卻格外硬朗，徒步走十幾公里山路大氣都不帶喘的。
這一日，奢崇明剛剛吃完午飯，正要準備找個地方小眯一會，剛剛躺下，他的兒子奢寅便急匆匆的跑了進來。
「阿爹，北邊來消息了。」聲音雖然在盡量壓低，但還是能感受到緊張和興奮在裡邊。
「哦，說什麼了？」聽到『北邊』兩個字，奢崇明瞬間沒有了睡意，從躺椅上站了起來。
奢寅四周看了一下，發現沒有其他人後，還是不放心，將手擋在嘴邊，貼近他父親奢崇明的耳邊輕聲說道。
「阿爹猜得果然沒錯，朝廷向朱家的宗室們妥協了。」
「哼哼。」奢崇明先是冷哼了幾聲，但隨之變換上了笑臉，說道，「朱家皇帝歷代如此，不足為奇。」
說著，向前走了幾步，拂了拂自己的鬍鬚，不岔的繼續說道。
「虧我之前還以為這個新繼位的天啟皇帝會和他的父輩們不一樣呢，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
雖然奢崇明此時說的輕鬆，可是之前預謀反明的時候，也同樣猶豫了很久，尤其是去歲朱由校親征遼東，並且安然回京之後。
奢崇明反明的心思更是差點被澆滅，要不是最終知道了實情，可能他早就熄了這個心思。
看到阿爹心情尚好，奢寅趕忙再添了一把火，說道。
「阿爹，還有一個好消息。」
「還有？」奢崇明懷疑自己的這個兒子是不是在戲耍自己，在試探自己？急著上位？
壓下心中的不快，奢崇明說道。
「北方還有什麼最新消息，一併全都說出來吧。」
「阿爹，您還記得去年那朱家皇帝親征遼東之事吧。」這句話剛問完，奢寅便發現自己阿爹的臉色已經開始不好看了。
畢竟這件事在奢崇明看來是自己的恥辱，僅僅是因為看出朱家這個小皇帝有些不凡之處，就差點熄了反明的心思。
就像被一個人瞪了一眼就不敢說話了一樣，事後想起來都後悔自己之前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舉動。
奢寅也不再敢學那些漢人官員一樣賣關子了，急忙接著說道。
「其實啊，正如咱們得到的消息一樣，朱家小皇帝並沒有大勝，反而是被后金軍困在了瀋陽城中，差點被俘虜，最後還是答應與后金開通互市，才得以安然脫身。」
「嗯，繼續。」奢崇明不動聲色地點點頭。
這些消息他們之前從明朝那些官員那裡已經得到證實，也正因此，奢崇明才又生出了反明的心思。
「就在半個月之前，后金派使臣來與明廷商議開通互市之事，結果雙方沒有談攏，不僅如此。」說到這裡，奢寅忍不住嘴角掛起了笑意。
「不僅如此，那朱家小皇帝一怒之下還將后金的使臣給全部斬了。」
「此話當真？！」聽到這裡，奢崇明已經完全興奮起來了，他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如果說之前他猜測今年後金會在遼東再起戰端，那還只是猜測，那麼現在他已經完全可以肯定，今年明廷和后金必有一戰。
這就是屬於他們奢家的機會。
還不等奢崇明高興多久，奢寅便有些擔心地繼續說道。
「阿爹，不可高興得過早，北邊來消息。那朱家小皇帝派遣一名叫孫傳庭的親率一萬精兵，護送銀兩來向蜀王購糧，也是以此來平息天下朱家王爺們的怨氣。」
「只是……只是明廷囤積如此多的糧，難道真的只是為了應付接下來和后金的戰事嗎？不知為何，孩兒心中總是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奢家父子能夠得到朝廷從蜀王哪裡購糧是為了接下來和建奴的戰事做準備的這個消息，這當然是朱由校讓人特意放出去的。
別說奢家父子這樣遠在川省的土司了，就連朱由校身邊的近臣，知道其真正目地的都沒有幾人。
奢崇明自然不是傻子，也感覺出了這裡邊的不尋常，嘴裡輕念道。
「蜀王在此立足已有二百年，而我蜀中本就是天府之地，這二百年來，蜀中半數良田皆已被蜀王霸佔。」
「蜀王的府庫中究竟囤積了多少糧米，恐怕就連蜀王自己都不清楚吧。」
對此奢寅也表示贊同，點點頭，說道。
「這也是孩兒擔心的地方，蜀王囤積的糧米足夠供應明廷與遼東后金髮起一場大戰，但同時也足夠明廷以這批糧食調兵來和我們對戰啊。」
父子二人一時之間全都陷入了沉默，眉頭緊皺苦苦思索起來。
良久之後，奢崇明才說道。
「要密切關注這個孫傳庭，看他是否真的從蜀王哪裡購得了糧食。還有，我更要知道，這些糧米是否真的全都運回了北方。」
「孩兒知道了。」奢寅點點頭，說道，「明廷的那些官員，全都是見利忘義之徒，只要咱們捨得花銀子，相信想要打探到此事不難。」
雖然一切安排妥當，看似縝密，但是奢崇明還是眉頭緊皺，想了想後走到桌前，鋪開一張地圖，對奢寅招了招手，說道。
「你過來。」
奢寅雖然一頭霧水，但還是聽話的走到桌前，一臉迷茫地看了看桌上的地圖，又看了看自己的阿爹。
「知道阿爹在擔心什麼嗎？你看這裡。」只見奢崇明指著成都那一塊地方說道。「以成都為中心，這周圍全都是平原沃土，皆被蜀王所佔據。」
「而反明之後，我軍第一個要拿下的當然是重慶，第二個便是成都，洗劫了蜀王府中的積糧之後，往後數年我大軍也將不再為糧草而發愁。」
「可是現今明廷卻要全部將這些糧草運回北方，到時即使我軍攻破成都，得到的也不過是一些不能吃不能喝的銀子而已。戰亂時期，糧食可要比銀子管用多了。」
奢寅看著阿爹所指的地方，想了想后覺得自己這個阿爹簡直是太貪心了。
既想要趁著明廷和后金交戰之時，出其不意的佔領川省，還又想一點不差的奪得蜀王府中的所有糧食，一點虧都不想吃。
世界上哪有這樣十全十美的好事。
奢寅看了看奢崇明，眼中一絲異彩一閃而逝，於是趕忙低下頭，繼續看著地圖。
心裡卻在這一瞬間覺得，阿爹真的老了，想要造反，卻瞻前顧後，前後反覆無常，現在又表現出了其貪婪的一面。如此，怎麼可能成就大事。
看來，需要慢慢培養屬於自己的勢力了，關鍵時刻可取而代之。
要知道，奢崇明可不止有奢寅一個兒子，只不過奢寅表現的更為出色一點而已。萬一將來造反成功了，最後卻便宜了他的其他兄弟們，那麼他奢寅今天所籌劃的一切，豈不是在為他人做嫁衣？
這個念想在一瞬間便深深紮根在了奢寅的心中。chapte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