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朱燮元的繳文
呂姓商人最後的這一句話才是真正打動人心的,聽得朱燮元眼仁都忍不住放大。
是啊,流水的王朝,千年的世家。遠的不說,只說同在這西南之地為土司的楊應龍楊家,早在唐朝末年便已紮根於此開始流傳,要不是萬曆年間起兵失敗被滅,都不知道能延續到什麼時候。
家國,家國,心中先有家后才有國,這是整個時代大多數文人心中的真實寫照。
將自己的家族發展成為世家豪門,這才是最令朱燮元心動的地方,也是他開始走出這一步的動力。
當然,在利誘的前提下,朱燮元同樣也感覺到了這群商人們對他的威逼。
朱燮元出生浙江紹興,本為浙黨成員,可以說和代表這群商人們利益的東林黨人那是死敵,不死不休的那種。
這也是朱燮元初任西南總督之時這群商人沒有立即找他合作的原因所在,同樣也是剛剛任職不久便遭到各地藩王和官員們彈劾的原因所在。
好在陛下力保了他,而後他的種種計劃被這群商人們所察覺,明白了朱燮元並非外界所傳的那般庸庸無為,總督之職再難以撼動,這次有了他們合作的基礎。
否則……
朱燮元望了望巡撫府所在的位置,眼中流露出一絲不忍。
否則的話就會如巡撫徐可求一般被拋棄。
徐可求同樣出身在浙江,也是浙黨的一員,在之前的時候,朱燮元和他可以說關係相處融洽,朱燮元更是以徐可求馬首是瞻。
只是如今奢崇明已造反,西南將亂,如此重要地區的一地巡撫,東林黨人怎麼可能會甘心再次拱手讓與浙黨成員呢。
所以剛剛在大堂中徐可求雖然和朱燮元吵的激烈,甚至要上疏彈劾。
但是朱燮元卻一點也不害怕,因為他知道,徐可求這樣做不過是在求自保,先下手為強而已。他真的會如表現的那般正義凜然,為了那些普通百姓而請命?
那才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呢。
沉思了一會之後,朱燮元起身走出院子,吩咐道。
「既然奢崇明那老賊顛倒黑白,鼓動民心,發布了繳文。我大明也不能落於人后。」
說著,將早已準備好的繳文拿了出來,說道。
「去,將此文公佈於天下。」
表面功夫還是要做一做的,否則反而顯得自己太無能,還沒開始呢,便被陛下給罷免,哭都不知去哪哭去。
朱燮元找人寫的繳文整片洋洋洒洒數百字,既闡述了大明的正義也表明了滅敵之決心,對於西南各省暗流涌動的各方土司勢力,有了很好的震懾和安撫作用。
「昔年太祖起於微末,驅除韃虜,復我中華,古今得國之正者,唯我大明是也,是為天下正統,今亦告於天下知。」
「君子以厚德載物,小人則畏威不畏德,不知德為何物。大明養士二百載,凡有功者無不以國士待之,然,逆賊奢崇明爾,不思報恩,早有謀逆之心。侵數城,屠掠無算,哀魂遍野,百姓何辜。此為逆天,逆地,逆人之罪。」
「奢崇明者,跳樑小丑爾,猥以下隸,敢發難端,必戮之。」
「天有好生之德,若能投誠進款,展效立功,富貴榮華,義同俯拾,如有不達機運,敢拒王師,刑茲罔赦。」
此繳文一出,四座皆驚。
本來有心思跟著渾水摸魚者,驟然安靜了下來。
當然,這也不僅僅是繳文的功勞,終究不過是一片文章而已,沒有強而有力的軍事實力為後盾,一切都是妄談。
之前明軍一夜便殲敵兩萬的戰績可不是吹出來的,這一戰也著著實實的嚇住了很多人。
成都府。
之前成都城中共計只有兩千弱軍,后勇衛營入駐其中,彌補了軍力空虛的缺點。
奢崇明大軍一路勢如破竹的向成都進發的消息,早已傳的大街小巷皆知。
成都城中本該一片恐慌,如今卻反而一片平靜,在百姓們臉上絲毫看不到驚慌的神色,集市依舊繁茂,田間依舊有農民在勞作,彷彿對於即將發生的事情不知道一般。
這一切的源頭便是勇衛營。
衣甲鮮明精良,而且紀律嚴明,自入城以來,對於百姓秋毫無犯,甚至以前城中的很多地痞無賴都被勇衛營的將士們給順帶收拾了。
百姓們何曾見過這樣的軍隊,雖然還沒有見勇衛營打過仗,可是百姓們卻不自覺的認為他們是一支強軍,只要還在成都城中一天,就安心一天。
城牆上,孫傳庭照例巡視了一遍城防后,正要往回走時,忽然聽到有人喊自己。
「孫司長,這是朱總督發的繳文,請您過目。」只見陳策拿著一張疊好的紙走了過來。
孫傳庭拿過後卻沒有立即去看,反而眉頭微皺,說道。
「現今戰端已起,朱總督還是沒有什麼指示嗎?」
陳策搖了搖頭,說道。
「還是之前的意思,說無權過問天子親軍,一切皆由孫司長全權決斷。」
翻開紙張看完那篇繳文後,孫傳庭抱怨道。
「只知嘴上逞強,卻沒有一點實際行動,現在我們和奢崇明主力即將正面交戰,他卻讓我全權決斷。」
說到這裡的時候,孫傳庭一聲冷笑。
「何為無權過問天子親軍,我看他是怕擔責任吧。勝利或是失敗皆由孫某承擔,他卻撇得一乾二淨。」
自從來到蜀地后,孫傳庭對於朱燮元的觀感就一直不好,起因就是因為糧食問題。
之前秦良玉等五千將士們假扮水匪劫掠了奢崇明大批的糧食,然後拉回了重慶。這裡邊本該也有勇衛營一份的,然而朱燮元卻以種種借口,推遲不給。
不僅如此,反而派人傳話過來,想要他們將從京城押來的銀子撥付一部分給他,用于軍餉。
本來就是暴脾氣的孫傳庭那會如了他的意,嚴詞拒絕,說若想要銀子的話,那糧食來換。
一方守在重慶,手中有糧,一方守在成都,手中有銀子,本該通力合作破敵軍的兩人,如今卻因此鬧的極其不愉快。
這一切陳策都看在眼裡,急在心裡,於是說道。
「孫司長,末將曾在遼東待過,此前熊經略和袁巡撫便不對付,經撫不合,反而常常讓建奴佔了便宜。如今這蜀地可不能再重蹈之前的覆轍了。」
孫傳庭也知道陳策說的是對的,嘆了口氣說道。
「孫某又何曾不知這個道理,此前我已去信給朱督師,勇衛營上下皆歸其調遣,不敢辱命。孫某都如此讓步於他,結果你也看到了,咱們這個督師啊,根本就沒有要合作的意思。」
孫傳庭越說越氣,猛然想到陳策口中所說的『經撫不合』,於是問道。
「若是孫某沒有記錯的話,前些日子四川巡撫徐可求又上疏彈劾於朱燮元了吧?」
「好像.……好像是有這麼回事。」陳策撓撓頭,不確定的答道。
「既然如此。」孫傳庭眼神兇狠的說道「孫某也上疏彈劾於他,川省危急,不能繼續再內訌下去了。那麼就效仿遼東,我們倆只能留一個。」
「還有,不能再等了,明日便出發尋求和奢崇明主力交戰。」
「可是.……」陳策一聽這立馬急了,說道,「可是我軍只有不到一萬兵力,現今奢崇明一路裹挾民眾,已經聚集起兵力不下十萬,這如何能戰啊。」
「正因如此,才必須儘快和其交戰,否則當他到達成都之時,恐怕聚集的兵力就不止是單單十萬了。」孫傳庭堅定的說道。
陳策同樣知道這個道理,但是他更知道眼前的這個孫司長為何要急於和奢崇明交戰。
不過是給自己增加一些籌碼而已,讓陛下看到自己在這川省所起到的作用。
當孫傳庭和朱燮元必須要走一個的情況下,可以有更多的希望留在這川省。
兩虎相爭,他一個武將又能起到什麼作用呢,最後陳策只能暗嘆一聲,答道。
「是,末將現在就去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