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 乍然驚覺
室內唯一的一盞燈在水汽中搖曳,似隨時要被這濃濃的水汽壓滅。成默默頭歪在一邊,睡的正香。
“你……”迷糊中耳畔響起一個迷離的聲音,靜謐中成默默忽地打了個冷戰,睜開眼隻看到水氣繚繞並未發覺有任何人在。心內仍是毛骨悚然。正要出水忽聽得外麵有人道:“還有半個時辰。”
是薑大夫的聲音。隻不過水響而已,耳朵也太尖了吧。還有半個時辰,成默默抬起手,已泡的有些起皺了。忽地又想到,一個女子洗澡時門外有個老頭,情景是不是有點太過詭異。雖然她現在是在假扮一個男子。這樣想來,覺得更詭異。
“加錢。”成默默脫口而出。
“價錢不是已經說好了嗎?”
“當時有說過要泡一個時辰的嗎?”
“好。”
薑大夫心中暗笑,他也可以加錢的。最不虧定是做大夫的他。
“若是加我的債務,或是開藥時偷工減料隻怕於老前輩的名聲不太好。”
薑大夫捋捋胡子,前幾日看起來還傻的不知道要如何找錢的人怎麽突然變得精明了。人心變的最快。不過,他早已留了後路,到時的價錢自還是任由他開。薑自然是老的辣。
屋內的光線似乎更暗了。受了剛才那一驚卻是不容易再睡著了,但精神又實在難以振作。水麵上密密的花瓣飄來飄去,沒有固定的蹤跡,正如此刻飄零不知所歸的自己。閉氣浸入水中,微冷的水直沒過頭頂,倒是令她清醒了不少。
細思這段時間以來所遇之事,實是疑點重重。而薛和的話更令她心驚不已。成默默猛地從水抬起頭來,動作太猛,頭發帶著水珠揚起,散落了一地,終將那盞漸暗的燈打滅了。屋內立陷入一片陰暗之中,星光透過紙窗隻在窗邊投下了些許朦朧的光。
過去未曾細思的事情此刻倒反是層層湧上心頭。
成墨在此數年,怎會無人知道他從何處來?知道成家再細加打問,又如何會查不出她的存在?可聽薛和的口氣,他似乎不知成墨從何而來,亦不知她從何而來,甚至會以為她希望知道她自己的過往。倒是如同她失憶了似的。
失憶!成默默如同被蛇咬了一口似的茫然站在水中。可怕而又不明的想法在心中漫開,全身發冷,已是驚出一身的冷汗。
為何一切都如此恰好,正正好好地都是一年。
成墨消失一年,而一年之中,她尚看到他的一次來信。因信中提到她,所以她也得看。既然尋找成墨的人各各用盡心機使盡手段,緣何會找他不到?而她剛剛出現在江湖上便有多少人尋來,害得她屢屢曆險。這是倒是何種緣由?
也恰恰是一年前,她曾生過一場大病。此事早已在她對天下第一的執著中淡化,此刻卻又成了極為重要的事情。那次是因何生病,病前病後有何變化,皆不記得。有什麽似要破水而出終又深深地隱入水中。
夜中的冷氣令成默默全身發冷,腿腳酸麻又坐倒在浴桶裏。
往事曆曆在目,記得送她《耀天九式》的女子曾對她說過的話,記得逃離家中欲到江湖創番事業卻最終因家人阻撓而放棄的經過,還清晰地記得每個人對她的各種態度。一切的一切沒有忘記半點。
這一切當然都不可能是假的。
水越來越冷,成默默不由地打了個哆嗦,到底是忽略了什麽重要的事情。尖銳的破窗之聲,一樣物什正正好好地釘在她的臂側。微朦的星光中,隱約看到浮在水麵上的物什外麵裹著什麽。取下小記地展開,自然是什麽也看不到,不過也可以得知是細薄的紙,藏到衣服之中。是何人用這樣的方法來傳遞消息,險之又險,差了點點便要刺到她的胳膊裏。外麵靜的亦令她奇怪,連水響都可以聽到是要離開浴桶的薑大夫為何卻沒有聽到這樣刺耳的聲音?
所以,當成默默真的聽到薑大夫的聲音時當真嚇了一跳。
“水涼了還不出來。”
成默默如獲大赦似的急從水中出來匆匆將衣服穿上,剛推開門便看到兩個藥童進去收拾,而薑大夫不偏不倚地擋在門處悠閑地拂著那白白的胡子,神情很是愉快。成默默越發懷疑方才他是否聽到那破空之聲。
不時藥童出來,薑大夫臉上閃過詭笑道:“既然我們價錢又漲了,事情當然也得抓緊做。”
就像是自己跳進陷阱似的。
“在浴桶裏泡半個時辰,要將泥塗滿全身。這可不是普通的泥,多少人欲之而不得。”
試藥的人要真是那麽多,當然也不會出價到二千兩了。不知其中有多危險。
每漲一次價,事情便多加不止一份。
浸到粘稠的泥裏時,成默默恨死自己了。為什麽不提前問好是要做什麽,隻是傻乎乎地漲價,現在可好,真不知接下來還要做什麽。不時,身上瘙癢難耐。方伸手欲抓卻聽到薑大夫的聲音傳進來:“不可以抓,會留下傷疤的。”
成默默不由抖了抖,真懷疑他是不是一直在看啊!
“你在懷疑老夫偷看,嗬嗬。”
別人想什麽他也知道。
“藥效而已。”
如果是這樣可怕的藥效那二千兩實在是太少了。成默默已覺得癢到骨子裏去了,如同千萬隻小螞蟻在身上爬來爬去,難受的很。
“是不是很想暈過去呀?”聲音中帶著得意。
恨不得立刻暈過去。
“忍忍吧。”
前麵一句可以不說。
一切又忽地安靜下來,連夜風都不願吹起打破這寂靜。
而成默默的心卻再也靜不下來了。
是她太傻了才上如此輕易上當嗎?薑大夫這裏是如此,薛和那裏又未嚐不會,而成墨,難道他便不會騙自己嗎?原本對成墨堅持的信任已無法再完整。心中反複總希望找到成墨是有難言之隱而非要故意讓她曆險。心中忽有一片亮光閃過,不若寫信回家中,一則可以問問成墨是否有回去,再則可以證明過去二十多年並非是虛幻。心中又不免好笑,她怎可對過去的時間存在懷疑。但信是必要寫的,這寫信一事又勾出她心中的眷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