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黜
“留下我。”靈遙幹淨利落,這也許是救溫叔叔的唯一希望。曹恂則糾結兩難,深愛靈遙、也敬重溫叔叔,做不出隻選一人的抉擇,他嚐試請求:“可否用我自己換他們?”
??“你沒有餘地,我可以隨時收回交換!”可汗現出高高在上的氣場。大王子狡猾地笑:“這三人是一夥!”默鐸憎恨地看她緊靠曹恂,柔情而堅定:“你不選溫叔叔,我也不走。”三人形成難解的連環,曹恂和溫玉成為她願付出所有,而她不願他們因自己受傷害。
??“何必為難。”溫玉成在看押下,心疼地旁觀孩子們,突然拔出射入身體的箭,反手刺入胸口,用犧牲自己換她的自由。霎時鮮血四射,他筆直地倒下去,終於能重見天漪了。
??她痛聲哭叫,曹恂立刻衝過去止血急救。盡管還有氣息,但重傷之下,溫玉成命懸一線、性命堪憂。
??她跪在旁邊幫他施救,對他泣訴不停,打消他的念頭:“你要送溫叔叔回沙州!我早已屬於默鐸,真的回不去了,你別再錯過郡主啊。”三年前他就該選擇元素璧,遠離自己引發的無數風波,獲得錦繡前程。
??每個字都刺痛他的心,錯過誰都無所謂,失去她自己何來幸福?在突厥人眼皮底下,無法抱她入懷、堵住她的蠢話、好好撫慰她。他清楚這一次恐怕救不走她了,可現在需要全力為溫玉成療傷,隻有偶爾與她目光交互,在默契配合中感受彼此情深。她也珍惜這短暫時刻,同時心傷溫叔叔。
??默鐸警惕地過來察看,她放低身段轉向他:“我發誓不會逃了,請讓曹恂帶溫叔叔走。”“晚了,我不會原諒你。”他向後一退,她水汪汪的淚眼打動不了自己,她與曹恂的私情一再挑釁自己,哪個男人能忍!
??“所以我留下聽憑你發落。”她特意用突厥話說,怕曹恂聽了難受。最好的懲罰手段確是拆散他們,默鐸盤算著,可若是對她無心,又何必留住她?
??他沒回應她,返身回稟可汗:“父汗,那個騙子快死了,沒多少用了。”“太便宜他了!把書藏哪裏了?”大王子不罷休。“搜過他的身,什麽也沒有。”默鐸懶得多解釋:“那卷書或許並不存在。”
??溫玉成傷情略穩,曹恂深深看向她,她理解他眼中的含義,淚中帶笑,支持地點頭。他起立向可汗走去,她側頭望著他的背影,又低頭關注溫叔叔。
??“感謝可汗的恩賜,我決定了。”他下定決心,艱難地朝她望去:“我選長輩。”她笑得欣慰,溫叔叔有救了。
??“這個人罪該萬死,我後悔答應和你交換。”可汗氣衝衝地,曹恂和她心為之一緊,不過可汗隨即和緩:“突厥的君主會遵守信譽,我允許你帶走他,能不能活看他運氣。”騙子固然可恨,但可汗誌在收服中原,適當體現君主的大度,也算收買人心。
??曹恂深鞠一躬,眼眶濕了,心頭泛起即將拋棄她的絞痛,下次救她等到何日?止住的淚珠又滾下來,她也舍不得他和溫叔叔走,然而造化如此弄人。
??“你的女人怎麽處置?”大王子見他們獲釋,拿她質問默鐸。默鐸簡潔地說:“廢了她。”總要有人為可汗受騙承當罪責,況且她始終違抗自己,早該給她苦頭吃!
??“三王子,要打要殺請對我來,不要……”曹恂抑製著與他們拚命的衝動。“她跟你無關!”默鐸恨恨截斷他的話。她對曹恂露出淺淺的笑,俯身在溫玉成耳邊說:“溫叔叔堅持住。”而後她退至突厥士兵們身後,曹恂看不到她了,來不及道別!
??她背身揉了揉淚眼,看見宋子攸立在旁側,冷冷掉過頭去,昔日同桌已成陌路。
??曹恂連夜載著溫玉成回大營,被突厥要求與沙州使團立即返程,這對昏迷的溫玉成很凶險。“曹兄惹禍了?”陰靈途眼紅他比武獲勝。“你有沒有心肝?小心你妹妹的苦我要你償!”曹恂氣急斥責。陰靈途沒見過他發火,怕得閉上嘴。
??靈遙在大王子的監視下,被默鐸審問與溫玉成的關連,大王子叫宋子攸翻譯。“他是照料我的長輩,長居江南。”除此她再不多說:“就算殺了我,我也什麽都不知道。”後來她體力不支累暈過去,溫叔叔塞給她的紙卷,一直牢握手裏,沒讓他們搜走。
??大王子未問出線索作罷,再去抓之前吹牛的漢人,人早就溜了。江南卻觸動了默鐸,想起潛入江南尋書的前後,他的直覺是江南仍有秘密。昏睡的她柳眉攢緊,他伸一根手指撫觸她的眉心,是傷口疼、或是懷揣秘密?
??她睡了好久才醒,居然沒做噩夢。身處狹小無人的帳篷,她記不起如何來到這裏,紙卷還在,曹恂和溫叔叔是否平安上路了?暈沉沉躺了片刻,她起來推開門看外麵,幾個不熟的士兵在把守。
??她見天黑了,問:“我睡了多久?”“呃大夫人,足有兩天兩夜。”一人回複她。另一個士兵拍他:“她已不是大夫人啦。”“真的嗎?”她想確認。“嗯……”兩人十分尷尬。她歡快地說:“太好了。”
??溫玉成在路上幾度垂危,曹恂傾力急救,溫玉成說胡話念著靈遙和另一個陌生人名,聽著像“天衣”二字。曹恂反複對他說靈遙提前脫身、在沙州等著他。謊言似乎見效,溫玉成雖未清醒,但傷情穩住了。
??甫到沙州,曹恂回避元素璧執著的迎接,送溫玉成到悲月庵,他隻相信定慧能療好他。定慧聆聽他坦承相見、比武與抉擇的經過,手中佛珠越轉越快,難忍悲歎:“我既想怪你們沒救出她,又明白你們盡力了!”
??“您若罵我、打我,還能使我好受一些。”曹恂懊喪低落,是自己親口放棄了她!定慧唏噓道:“你太年輕,這樣的痛折磨了我幾十年,你必須振作!”撮合孩子們實現自己未竟的願望,何至成空!
??源源不斷的情報傳至京城,曹懌獲知哥哥與使團竟然徒勞無獲,沒能帶回靈遙,白費了自己的籌謀。他捶胸幹咳幾口血,全是廢物!他恨默鐸絕非單純地把她視作要價的貨物,而是對她占有更多,烙下的印記將超過自己!
??“要是天天有她的消息,你的血可不夠咳了?”謝蘋用熱手巾為他擦臉。他的臉有了點血色,馬上去二皇子府上,接待吐蕃來的使者與二皇子密談,通過籠絡突厥內外,向突厥安插釘子。
??靈遙徹底“失寵”了,可賀敦甚至暗示默鐸解決她,他號稱她還有點利用價值,隻把她棄置一旁。伊蘭以勝者的姿態去找她:“我想要的從來不會失手,默鐸哥哥要娶我了。”“祝賀你,今後少來算計別人吧。”她處之安然,伊蘭實在是找錯對手了。
??大營的盛會以可汗宣布伊蘭將嫁給默鐸而結束,大王子未在寶藏爭奪中搶得先手,而默鐸利用婚事占據可汗的關注。熱鬧的幾天裏,靈遙在冷落中養傷蓄力,偷偷展開藏起的紙卷,潦草寫著幾個突厥字。她無心思索,憂心溫叔叔能撐住麽。
??婚禮定在來年開春,伊蘭隨父親回漠北準備嫁妝,默鐸帶家眷返營地過冬。靈遙形單影隻,抓空湊向席律打聽,得知曹恂溫叔叔還算順利被放行,心情略好。
??自她醒來後默鐸從沒理過她,卻像後背生了眼睛,招呼席律訓了一頓。他有不可說的心事,其實娶伊蘭未免草率,破壞夫人們身後勢力的均衡。雍珠哭鬧著要回吐蕃,燕哥倒是沒大吵,不過伊蘭把她亂放曹恂之事告知自己,他不想追究。向伊蘭求婚時,他的腦海中盡是靈遙的仇視與背叛……
??失去大夫人的地位,靈遙的困窘才剛開始,可賀敦拆掉大夫人的帳篷,取消她的吃穿用度,她囊中羞澀,隻得輪流借宿於幾位夫人住處。好在她們並未落井下石,對她接濟不少:李祺芳本就與她融洽,雍珠請她嚐故鄉的酥油茶與糌粑,燕哥送她衣物總問她沙州人情。
??她也傾聽她們的苦惱,耐心開解。誰會了解她的憂愁更深?有時憋得太難受,便半夜把頭鑽進被中哭一會兒,貼著淚水打濕的枕被入睡。
??一旦默鐸住進某位夫人帳中,她便換到其他人那裏,但不能避免見到他,每天仍要覲見他與可賀敦,讓他們看到自己十足乖順。此外他近乎無視她,她如卸重負,不必再提心吊膽被他騷擾,花了很久才稍許減輕被他侵犯的記憶。
??營地上的百姓記得她的好,依然尊敬愛戴她。她不是大夫人便不用拘束,常拉她到自家坐坐,塞給她好吃好用的。她得費不少唇舌謝絕人家好意,不讓他們挨默鐸說。
??默鐸已盡量將她從腦中清空,偶然忘了轉移瞥見她的視線,發現她慣常緊繃嚴肅的麵孔,變得放鬆很多,女人味道更濃了,這是自己想達到的目的麽?他數次差點發作,終不願破壞她清新的笑顏。
??冬天來得比往年早,定慧盡心地醫治溫玉成,陰紹看望了他幾次,曹恂隔一兩天便來。蘇醒的溫玉成猜到靈遙回不來了,長久不說話,苟且偷生有何意義?“我托商隊為她帶去了錢物。”曹恂試圖安慰他們,然後一齊陷入沉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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