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撞

  靈遙洗掉血腥,幹幹淨淨出門,勞作的村民們爭相招呼。她不好意思打擾走出村口,看到突厥士兵有的休整療傷,有的仍在遠近巡防。默鐸也已恢複清爽,抱著雙臂盯向地麵,顯然在胸中盤算勾畫。


  ??他留意到她,不再繃緊心神:“一晚沒合眼不累嗎?”“你也一樣。”她不自覺地微笑。他拉她隨便坐下,她怕被村民瞧,特意挪遠一些。誰知他側身一躺,恰好枕到她的腿上,伸懶腰道:“好累啊!”


  ??她揚手要打他,卻停在中途。當年以這樣的角度凝視曹恂,有過很多次……“不忍心了?”他抓過她的手放在唇邊。而她望著遠方,靜靜追憶。陽光微風,戈壁的天氣竟難得柔和,令他們忘記時間。“老太婆看不懂了。”悄悄看著他們的婆婆自言自語。


  ??默鐸不讓村長款待,哀悼死難的士兵後便上路,靈遙也心有憐憫,可是這些士兵也會威脅沙州啊。婆婆沒對靈遙說什麽,隻用嚴厲地目光看默鐸。“上次的許諾我沒忘。”他知道婆婆是提醒對靈遙好,靈遙一再搖頭,婆婆不要上當。


  ??默鐸並未急著趕回營地,幾乎每日會見各路人馬。他不許她靠近,她便遠遠地騎馬溜達、觀望。有時看似順利,更多則是焦灼,需要反複討價還價,培植根基哪有容易可言?


  ??一路上兩人之間亦真亦假,如弓弦般一張一弛。時而緊張,她沒來由的疏遠氣到了他;時而鬆弛,她不知不覺在他懷裏醒來。


  ??“既然你消磨我的耐性,就別怪我在你心動後翻臉!”他號稱要報複。“心動?”她平和地笑:“我的心已是枯木死灰。”所以羞恥心也不再強烈。“那更要及時行樂。”他的輕慢也不是毫無道理。


  ??他攬她躺在鋪著氈毯的地麵,頭埋在她頸間。她越過他的肩頭數星星,跟兒時一樣看不夠……“有了那卷史書,我就能得心應手了……”謹慎的他居然說起夢話。和別的女人一起時,他也會說夢話嗎?她有一絲好奇。然而,史書的線索究竟在哪裏?星空閃爍,靜寂無邊。


  ??身處沙州與突厥之間的戈壁,是最自在的時光。靈遙有點不舍了,每每追逐西斜的夕陽、或是盼默鐸多會一些人。不過,那些孤兒們需要她照護,還有自己需要解藥。


  ??“我們的寶藏不會落在外人手裏的!”一日默鐸拜會年長的突厥貴族,酒喝多了提起史書,那人拍默鐸的肩膀:“肯定想辦法藏起來了。”“是啊,事在人為!”默鐸重重點頭:“無能的人即使得到,也成不了事。”她在聽著,尋到線索又如何呢?


  ??離營地很近了,留守的席律提前趕來,向他匯報營地的情況。默鐸先問了伊蘭的身體,第一個孩子令他頗為緊張。“大夫人一直很安穩,明日陪右可賀敦來迎接你,大家都想念你!”席律很開心。


  ??默鐸嗬嗬笑著,隨之望向靈遙。她坐得離所有人都不近,方才低著頭,現在則半仰著臉。“她……和你還好嗎?”席律知道不該問。“唔”默鐸似乎沒聽見。“快過去吧。”席律推他一把。


  ??被默鐸從背後抱住,打破了靈遙獨享的平靜。所以這一晚他無論是抱、是吻還是躺下,她都不肯回頭,卻不抗爭。戈壁的夜很涼,包圍在他懷中很暖。


  ??“我們拋下身份,想去哪裏就去哪裏吧……”他又在說夢話?“去哪兒也不會和你一起!”她嘀咕著。他忽地抱她更緊,難道他醒了?可是他不再有聲響,也許仍在做夢。


  ??晨光很快灑落,默鐸一下子停止纏著她,變回營地主人的麵孔。除了靈遙,所有人回家心切,晌午後便與迎接的隊伍會合。


  ??默鐸衝在最前麵,下馬問候可賀敦。伊蘭緊隨可賀敦,身形未顯,用手輕護肚子,可賀敦讓默鐸好好關照她:“她天天祈禱你平安。我教導她,孫兒比你更重要!”“我真沒用,不能陪伴默鐸。”伊蘭聲音甜美,目光森森偷瞪靈遙,她獨占丈夫這麽久!

  ??靈遙白了一眼不看她,這又不是自己所願。燕哥和雍珠倒是笑出來,歡迎她回來。她牽馬斜繞半圈走向她們,就是不想被可賀敦注意。“有沒有給我們帶好東西?”雍珠爽快地問。她正要笑答,韁繩突然脫手,她的馬衝了出去。


  ??她立時飛身去拽,那匹馬瞬間撞開默鐸,以及他試圖保護的伊蘭。男男女女一團尖叫,盡管失控的馬即刻被射殺,但伊蘭摔在地上,默鐸和可賀敦撲上前察看。靈遙看清她白裙染血,痛苦地說:“我的孩子……”


  ??隨即,靈遙的胳膊被兩旁的人狠狠架起,她成為陷害伊蘭的罪人。在驟然的痛慌中,伊蘭居然迅速用仇恨的眼神鎖定她。靈遙不想回避責任,可直覺提醒她,難道早有預謀?伊蘭不可能用孩子做賭注!


  ??看到默鐸眼中的惱恨更甚,她不屑辯解、卻忍不住用漢話對他說:“我不會報複你的孩子。”他唇角一緊:“押她下去!”他現在無法判斷,否則可賀敦會當場處死她。


  ??靈遙不需強製、主動便走,沉著地托付燕哥雍珠:“我給孩子們帶了些玩具和點心,請幫我分給他們。”“倒黴的事竟趕在一起!”燕哥低歎。


  ??預備好的接風宴緊急撤下,營地罩在惴惴的氣氛中,伊蘭的孩子沒能保住。看押中的靈遙手腕被捆,自責而疑惑:她的馬向來馴順,怎麽一點也沒發現發狂的跡象?身手為何不能再快一點?也許就能阻止馬踢倒伊蘭……她使勁扣住雙手,指尖陷進皮膚裏。


  ??默鐸握著伊蘭的手,她不停地哭:“你會不會嫌棄我?”“你要休養,別多想。”他被各種思緒塞滿。她收住哭聲:“你去沙州之前,也這樣對我說。”“養好身體,我們將來還會有孩子。”他反應很快。“殺我孩子的人要付出代價!”她太過用力,暈了過去。


  ??他方能集中思考,不在眼前的她是出於嫉妒還是意外?一年多的糾纏,他了解她的善良與執著、也明白她不甚在意自己的感情。除非她偽裝得很深——她從不吐露有私情的男人、她對自己恨意到底有多深?


  ??真相不明,他依舊派人防護她不被可賀敦謀害。所以,當孤兒們央求看她一眼時,他派去的人不顧可賀敦的人阻攔,把帳門打開一道縫。


  ??靈遙拉長袖子遮住繩索,見幾個孩子排成一列,七嘴八舌:“謝謝夫人姐姐的禮物。”“姐姐一定沒事的!”她刻意輕鬆:“等我出來,看看你們誰高了誰胖了!”“滾開,小心可賀敦和大夫人把你們趕出營地。”可賀敦的人拿鞭子轟他們。“姐姐餓了吃糖。”最小的女孩大膽塞給她幾塊,大家四散跑了。


  ??她剝開糖紙,眼皮一跳,想了一下。默鐸的人奪過來:“不能吃。”“對,盡快交給默鐸。”她有足夠的警惕心,性命難測之際,默鐸會相信自己嗎?

  ??“那匹馬被下了藥。”席律向默鐸匯報:“他們從她的行囊裏搜出了藥。”“正常。”默鐸不奇怪,即便有人栽贓她,也會這樣做的。“我也找到一樣藥,不知是什麽。”席律又拿出一個繡囊。


  ??“叫薩滿來瞧一瞧。”默鐸心裏再起波瀾,害自己孩子不能饒恕!席律臉色不對:“薩滿她,前些天突發重病,眼盲口啞、如同廢人!”“怎會病成這樣?”默鐸敬薩滿如長姊,為她十分難受。


  ??這時,靈遙的糖送來了。他們當然懂得檢查一番,發現糖紙上有字。正要辨認,手下飛奔來報,靈遙被提出帳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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