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物是人非事事休
月朗星疏青灰色,回廊處,人影燭火相憧憧。信箋上簪花小楷字字落寞,誰,滴了淚,讓那紙上的墨色暈染成傷?
——題記
“百裏夕月!你可千萬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帝君的臉色因為暴怒而變得紅透,就站在高高的雲端上,指著師父厲聲說道。
“帝君何須多說廢話?你以為你再說這些威脅我的話有用嗎?”師父輕輕一笑,頭也不抬的就嘲諷出聲。
“本帝君這是給你些薄麵!你竟當這些是廢話?”帝君氣極。
我當然知道帝君為什麽還遲遲不動師父,因為他動不起。
師父不是他封的上神,而是上一個老帝君封的。
或許許多人都已經淡忘了,在千年前,如今的齊霧上神,曾經是令妖界聞風喪膽的齊霧戰神!
當初老帝君在位的時候,妖王不知好歹,大舉進犯神界,是師父一次又一次打敗了妖界,是師父最後活捉了妖王,還了兩界平靜。
時間過去這麽久,大家都已經忘卻了當初那個戰無不勝的戰神,隻記得這個淺淺淡淡,淡漠疏離的齊霧上神。
這兩個身份差距是那麽大,任誰也都會不敢置信,誰能想象這麽淺淡的一個人,曾經竟然有過那種金戈鐵馬,醉臥疆場的人生?
可是,事實就是如此。
師父的修為神秘莫測,帝君自然是不敢輕舉妄動的。
“帝君,你最好不要惹是生非,否則,那後果不是你能承擔得起的。”師父不可置否的揚了揚嘴角,又說道。
他這是在給帝君一個警告。
“百裏夕月,這麽說,你是真要與我為敵了?”帝君瞪大雙眼。
“帝君,你不覺得你錯了太多了嗎?當年你親手處決了你的親生女兒,今日,你又要讓她再一次被你殺死嗎?”師父終於抬起了頭,看著雲端之上一身金色華服的帝君,問道。
我的心裏一動,師父這是要告訴帝君真相了嗎?
其實我從來都沒想過要告訴帝君我就是忘憂的真相,我一直以為,我和他再怎麽樣也都是父女,那種血濃於水的親情一定可以讓他感覺到我就是他的女兒。
我以為他自己總會知道,如今的夏青落,就是曾經的忘憂。
雖然我在不似從前的灑脫與勇敢,雖然現在的我膽小又懦弱。
但,我一直以為,他是可以認出我的。
可是這麽多次,他都毫不猶豫的置我於死地,我已經對他失望了,我也對自己失望了。
我本想,這永生永世,我都不會把這個真相公之於眾的。
哪怕有一天我真的又一次死在帝君的手裏,我也絕不會多說一句。
“你休想蒙騙於我!她是夏青落,不是忘憂!她怎能能和我的女兒相提並論!”一提到忘憂,果然帝君就變得無比激動,他在雲端嘶聲力竭的吼著。
這一句‘她是夏青落,不是忘憂!她怎麽能和我的女兒相提並論!’讓我的心不禁微微酸澀開來。
我苦笑,他說的也對,我不能和從前的我相提並論。
我再也不複當年,我不再是那個讓他驕傲的女兒了。
從我和瑾歌在一起的那時候,從我被他處罰的那時候,我就已經不再是他那個讓他自豪的女兒了。
我不再是他心目中那個天資聰穎,惹得四方神仙點頭稱讚的忘憂上神了,我隻是個背叛神界背叛他,讓他蒙羞的不孝女。
“我百裏夕月字字屬實,你信與不信都是你的事。你以為,世界上真的有這麽巧合的事情嗎?兩個人長的如此相像也就罷了,可是這個呢?帝君,這東西你可認得?這三界還有第二顆嗎?”師父嗤笑一聲,隨即從腰間取出一顆綠瑩瑩的珠子,問帝君道。
那顆珠子在陽光下閃爍著更為深沉的綠光,珠子周身似乎都彌漫著一股濃重的靈氣。
“綠纓珠?!”帝君見了這珠子,大驚失色。
“那不是綠纓珠嗎?”
“神界至寶綠纓珠?”
“我聽說綠纓珠是帝君當年送給忘憂公主的保命珠啊!”
那些個站在帝君身後的神仙們七嘴八舌的談論著。
我在看到師父手中的那顆珠子的時候,心裏也是微微一怔,這珠子,是當初我還是那個眾神讚譽著的忘憂上神的時候,我的父親,也就是帝君,送給我的生辰禮物。
我生辰那天,這顆珠子被當做護心寶珠放心了我的體內,想不到,再見它的這時候,我竟然是以遊魂的姿態。
果真是時過境遷,物是人非啊……
“帝君既還認得這神物,那麽,你還認為青落不是你的女兒忘憂嗎?”師父揚了揚唇角,收起了綠纓珠。
“這綠纓珠真是從夏青落的身體裏取出來的?”帝君的臉色忽的變得蒼白了,他有些恍恍惚惚的,看著師父問道。
“難道你以為我還能再去找一顆綠纓珠來嗎?”師父冷笑。
“不……不可能的,忘憂她當年明明已經魂飛魄散了啊!”帝君不敢置信的猛搖頭,嘴裏不住的喃喃。
“這還得感謝綠纓珠,若不是它在最後的緊要關頭凝聚住了青落的魂魄,使她化作一株忘憂草,恐怕,青落就真的不能複生了。”師父的眉頭微皺,似乎是在慶幸著什麽一般。
我知道,他是在想,若不是他誤打誤撞開了我的靈識,那麽我恐怕永遠都隻能是一株忘憂草了。
命運,有時候就是這般奇妙。
可是,我寧願師父當初沒有開了我的靈識,若不再世為人,我也不會再一次承受那多痛苦絕望,我也不會不可救藥的愛上師父,我也不會一度陷入兩難的境地。
我生來最怕痛,可是,偏偏痛的最多,最狠。
“她……真是我的女兒?”帝君的聲音顫抖,那張長著些皺紋的臉上此刻蒼白無血,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是我這麽久來,第一次看到。
我也是這時候才注意到,原來,帝君他就算長生不老,就算與天同壽,他的臉上,也淺淺的生了些皺紋。
他,老了。
或許,是為了我,為了曾經的忘憂,他心底承受了太多吧?
或許,是因為帝君這個高處不勝寒的位子讓他迷失了本性吧?
他變了,變得狠厲。
可是這一刻,他又好像回到了曾經溫和的那種樣子。
那種,我及其想念卻再也看不到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