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摘月何難
那老者雖見得朱冉修以區區元嬰修為就可使出化神神通,卻不置可否,“此茶為大名鼎鼎的悟道茶,朱二公子可要端穩了。”
“閣下到我白水穀朱家,就是為了請本公子喝一杯茶?”朱冉修挑眉,端茶不飲。
老者意味深長一笑,卻還是指著那杯茶道:“悟道、悟道,天地初生之際,萬物歸於混沌,根本無道可言。自人誕生以來,擇水而居,應四季之法耕種,此時人力有時窮,更有生老病死之苦,這才有了天賦異稟之人感悟天道,借以改天逆命。故此,老道以為,非是人悟道,而是道悟人,朱二公子以為何如?”
朱冉修輕笑一聲,“道不因混沌而不存,這天地皆有道可尋,而不僅存於人身。”
“閣下化神初期修為,在化神修士中年紀不算老邁,卻還是這般老者形象,應該是修煉出了岔子,可見閣下悟的道也不過爾爾。這杯悟道茶,本公子不喝也罷!”說完他靈力一催,那杯茶又以剛才快十倍的速度朝老者飛回。
那老者本是坐在桌前蒲團上飲茶,見他突然來這一手,倉促之下大袖一揮,靈力一放一收之間便將茶水穩穩攔下,動作相當飄逸灑脫,如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他衣袖內側有一兩處被茶水打濕的地方。這在元嬰對化神之間,是根本不存在的事情。
老者也發現了自己衣袖上被打濕的地方,他也不生氣,“都說朱家的朱二公子,是你們冉字輩中的第一人,如今一見果真不凡,以區區不到兩百歲之齡,修為已堪化神,當真是天資不凡啊。”
朱冉修冷笑,“廢話少說,閣下不會是專程來我朱家喝茶的吧?”
那老者笑道:“在下聞於野,是楚夢杳的一介家奴,不值公子一哂。”
朱冉修大驚,後退一步,“楚夢杳?你是楚夢杳的家奴?”隨即又皺眉道:“她讓你來做什麽?”
“小姐聽說公子有了雙修道侶,並生了一個可愛的女兒,心裏也替公子高興。這是小姐托我給墨音小姐送的禮物。”說完他從儲物戒指裏取出一錦盒,拋了過來。
朱冉修接住,麵上卻帶了冷笑。“我與她早已勢同水火,用不著這麽惺惺作態。”
“公子何必如此,看過裏麵的東西再說。”聞於野不動聲色,依然坐著飲茶。
朱冉修打開錦盒,見盒內躺著一塊幽藍色扇貝,由一根不知是什麽材質的黑絲穿著,看起來像一個精美的裝飾品。
“這是先天靈寶曦露貝。水屬性靈寶,對水屬性法術有增幅作用,而且還有儲物作用。若隻將它佩戴在身上,也能隨時隨地溫養佩戴者肉身。煉化之後,也是件不錯的防禦法寶,可抵禦高出自身修為一階的修士全力一擊。就算是渡劫期老祖,也會心動不已。”
“小姐知道公子水木金三靈根,尊夫人是水木火三靈根,料想送水係靈寶給墨音小姐應該是不會錯的。”聞於野道。
“閣下欺我朱家無寶嗎?”朱冉修嗤笑:“整個修仙界,誰不知我朱家底蘊。一件先天靈寶,我朱家還是有的。”
“朱二公子還是仔細看過這件靈寶吧,免得做出將來讓自己後悔的事情。”聞於野皮笑肉不笑。好歹他也是化神修士,朱冉修幾次三番拒人於千裏之外,讓他心裏也頗為不快。
“是嗎?那我倒要好好看了。”朱冉修反唇相譏,不過還是朝那扇貝仔細看了一眼,隻這一眼,朱冉修突然臉色鐵青起來。
這曦露貝外型典雅別致,色澤幽藍,是件不可多得的既美麗又實用的靈寶。但朱冉修關注的不是這個,他分明在曦露貝上發現了一絲他女兒朱墨音的氣息,這才驚覺這件靈寶是已經認主的,而且是通過他女兒的精血,以血煉之法認主的,這怎能不讓他勃然大怒!
“好,好,好!”朱冉修一連說出三個好字,“果然不愧是魔門作風,你們連一五歲小兒都不放過,這禮看來我是不收也得收了。”他咬牙切齒地一把將曦露貝收入自己的儲物戒指中。
“好說,好說。”聞於野微笑:“還請朱二公子能隨在下去一趟蒼莽大陸,見一見我家小姐。”
“我如果說不呢?”
“想必公子應該很明白,我們既然能取得一滴墨音小姐的精血,助她認主這曦露貝,自然也能有第二滴精血讓宿主生不如死!”聞於野也變了嘴臉。
“你們敢!”朱冉修大怒:“你當這裏是什麽地方,敢來我朱家撒野。隻要我一聲令下,別說你隻是一個境界不穩的化神修士,就算你煉虛大圓滿,也叫你有來無回。”
聞於野渾然不懼,依舊冷語道:“那公子不妨一試,有朱家日字輩的嫡三小姐做陪,在下死不足惜。”說完他臉上露出怡然不懼的神色。
他得楚夢杳小姐相助才能一舉突破化神,這朱家的白水穀隱在七七大陸東岸,非化神修士根本無法找到確切地址,可見這朱家確實深不可測。如果那朱二公子真的一聲令下,他隻怕這回有死無生。好在朱冉修雖麵色鐵青,卻並沒有任何舉動。
聞於野見此不禁相勸:“朱二公子,你這又是何必?我家小姐千裏迢迢給你女兒送靈寶過來,不過是想再見你一麵。以你們的交情,還怕她會害了你不成?”
朱冉修隻是冷笑。沒錯,他與那魔門妖女楚夢杳從前確實關係不一般。但自從五十多年前萬妖山一事,他們就從此恩斷義絕!是她楚夢杳負他朱冉修在前,如今又想再利用他嗎?隻是這墨兒精血為何會在她的手裏?就算成人失血過多也會體虛甚至死亡,更何況是五歲孩童的心頭精血。朱冉修一想到這就心痛難忍,難怪女兒一直精神萎靡。
墨兒從未離開過白水穀,看來這白水穀需要嚴查了。
他心裏一番思量,對聞於野道:“去見你家小姐不難,不知何時起身?”
聞於野若無其事地在朝夕閣空曠的會客室裏看了一圈,意有所指道:“你朱家門內高手如雲,不愧為七大修仙世家之一。在下在這裏坐如針氈,當然是越快起身越好。在下等公子五炷香時間,五炷香後,我們就立即動身。這次我家小姐派我過來,就是為了保護公子的安全,所以還請公子不要帶隨從了。”
“那是自然,我也沒有帶隨從的習慣。”朱冉修當機立斷:“五炷香後我來這裏找你。”說完他一刻不停地先回了白水穀自家小院。
朱家的白水穀占地麵積和一座城池差不多,穀的最深處是一處飛流數萬丈高的瀑布,在瀑布下麵,還有一湖數萬丈深的寒潭,這便是七七大陸七大怪水之一的雲霓潭。七七大陸因有七大怪山和怪水得名,數萬年前,一位頗有才情的修士為了形容雲霓潭的壯觀,曾賦詩有雲:
月在瀑之巔,
月影浮水麵。
摘月有何難,
兩月一線牽。
因此,這瀑布的名字就叫做一線牽。眾所周知,朱家擅長製符之術。而雲霓潭的潭水又名白水,相傳是上古神水。雖然傳聞都虛無縹緲,但用白水煉製出來的符水,畫出來的符不僅成功率高,威力也更大。從潭底越深的地方取出來的水,效果越好。
朱墨音所在的小院叫做結茝院,此時朱墨音正趴在窗前,看著窗外噴珠瀉玉的一簾飛瀑,心底悶悶不樂。
朱冉修推門進來時,她也沒回頭看一眼。朱冉修見女兒還在生悶氣,取出曦露貝對她笑道:“墨兒,你看這是什麽?”
朱墨音不情不願地回頭,正好看到父親手中曦露貝幽藍色的光澤,與窗外的一線牽相映生輝,美麗純淨,但她還是又扭過頭去。
“好了,不要生氣了。”朱冉修將曦露貝掛在女兒的脖子上,“爹要出趟遠門,這是先天靈寶曦露貝,就當是爹臨行前送你的禮物。”
一聽爹要出遠門,朱墨音顧不上生他的氣,忙問道:“爹,你要去哪裏?我能和你一起去嗎?”她在這個冷清封閉的白水穀呆夠了。
“這個可不行。”朱冉修笑笑,哄她道:“你要是想出去,就一定要好好修煉。外麵的世界不像白水穀,處處都是爾虞我詐,危機四伏。你要是修為不夠,是會受欺負的。”
“那修為多高,才能不受欺負呢?”朱墨音歪頭問父親:“像父親這樣高嗎?”
朱冉修苦笑,自己在女兒心中的地位這樣高,可他卻連女兒的安危都保證不了。想到這裏他不禁握緊手掌,看來蒼莽大陸一行是勢在必行了。
“你覺得為父的修為高嗎?”朱冉修反問。
見女兒點頭,眼裏是不容置疑的神色。他便指了窗外瀑布,“你看這一線牽,若將它比作一個人的修為,那為父的修為便隻在這瀑之底,與這瀑之巔,隔了整整一線牽。”
他有點興致索然,聲音略帶蕭索,“在這茫茫修真界,有的修士任憑他再努力勤奮,天資不夠,一生也隻能在瀑底遊離,泯然於眾;還有的修士,就算天資卓絕,沒有氣運加身,照樣要煙消雲散回歸瀑底。而就算有天資有氣運又當如何?照樣比不過這天道無情。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而我們修士要做的就是逆天而行,與天爭命!”
朱墨音完全聽呆了,她呆呆看著遠處的一線牽,腦海一直回蕩著一幅畫麵:無數顆水滴爭先恐後地朝瀑頂逆流而上,然後又不約而同地跌落,仿佛永無休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