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惜尊貴爭理茶潑麵
夏清風似乎對老頭兒說了什麽,老頭兒隨即抖擻精神,拔高粗啞的嗓門:“大家夥靜一靜,聽我說!靜一靜,聽我說!別扯破了銀票,扯破就白搭了!”
幾番嗔斥,人群才有了秩序。
顯然,有許多人已經爭的臉紅脖子粗。
“甭管誰搶走了,咱大夥都一塊去錢莊兌成散銀子,今兒在場的夥計都有份兒,誰也別想吃獨食!”季老二最是年長,說的話還有些分量,“我手中就有一百兩,帶頭去兌,別為這事傷了情分。”說著,慢吞吞的轉過身,給唐三度行個禮,感激涕零狀,說了番謝詞。
唐三度怔怔的站在台階上,一襲白衣襯的眉目分明光彩照人。
“啊對,本王不是那欺人太甚的豪強,該本王負責的,本王義不容辭!”他不禁有幾分心虛,口頭說說容易,真要負責到底,豈不給了他們日後前來訛詐的理由?
夏清風站到他身側,揚聲道:“王爺初來乍到,還不熟悉此處鄉土,以後還要多多仰仗鄉親們啊!”
“仰仗他們?”唐三度疑心她說溜嘴了,可笑,他再怎麽著還是個王爺,這些平頭老百姓,有什麽好仰仗的?
正憤憤不平的想著,夏清風暗暗碰他一下,示意他表示一下堅定的態度。
唐三度一頭霧水,望著百姓們殷切的目光,敷衍的笑笑。
突然,他注意到人群中有兩個紅臉大漢,四平八穩的站在最後麵,眼睛裏射出的精光不同於其他人,可以說充滿了敵意。
唐三度立刻謹慎的督促冒公,驅散人群,遂拂袖回府。
夏清風樂嗬嗬的跟人們揮手再見。
老百姓們一開始咄咄逼人的戾氣變成了殷切期盼,這姑娘好人啊,生的活潑俏麗,一口伶牙俐齒,不似那蠻不講理的潑辣子,尋常丫鬟難有她這樣的氣質。
在冒公等人的維持下,眾人頗有秩序的走了,忙著去兌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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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你說的那個賺五百萬兩的方法是開荒種田?!”臥房內,桌案前的唐三度暴跳而起,不可思議的瞪著夏清風。
夏清風抹了一把臉上的唾沫星子:“爺,別激動嘛,聽奴婢說完。”不等唐三度插口,她又繼續有板有眼的說,“之前,爺讓奴婢去西南城郊丟老鼠藥,奴現那裏全部是荒地,地勢高,卻不幹旱,因而百草豐茂。方圓十裏內有連綿山川做屏障,山前還有一大片湖泊,簡直是天賜的莊稼地啊!”
“那又怎麽樣?”唐三度斜著身子坐下,一隻手枕著臉頰,一隻手不耐煩的拍在琴弦上,發出一聲尖銳的琴音,很是刺耳,經久不散。
“爺瞧見白大人和徐家沒?”夏清風溫言勸道。
“本王又不是瞎子,怎麽瞧不見?”
“人家家大業大還種田呢,可見這條路,發財致富少不了!何況咱們窮的借錢度日,真能弄些田來種,也算臉上有光。”
“要種你自己種,別帶累本王。”唐三度嗤之以鼻道,“早知道你所謂的法子就是這個,那一千兩不揮霍出去!”
“這怎麽能說是揮霍?這是籠絡人心,王爺不知道自己的名聲在民間有多不堪嗎?”
“不關你的事!”
“怎麽不關我的事?人家的丫鬟出門都是左右逢圓的,可是寧王府的丫鬟奴才呢,都不敢跟人說哪兒來的!”夏清風真生氣了,小嘴叭叭的停不下來,“那天走在街上,還被人指指點點,說「看啊,這是窮鬼家出來的,是朝廷恨之入骨的罪犯,不定哪天就被處死了,哎呀呀趕緊離遠點,晦氣!」奴婢犯得著為了一口飯賠上一條命嗎?爺還說可以放下身份,事到臨頭就不能爭口氣!”
這時,景菊送茶水過來,聽見裏麵一頓叫嚷,唐三度卻隱忍不發,以為夏清風把他嚇壞了。
把茶盤一放,端起茶碗潑了她一頭一臉。
“你幹什麽!”夏清風嚇一跳,吼道。
“幹什麽?別欺負爺年紀小,由得你這樣大呼小叫!”景菊昂首挺胸。
茶水是燒開半日蓋在鍋裏的,還有幾分灼燙,,潑在臉上熱辣辣的,夏清風顧不得與她多說,雙手捂著臉,跌跌撞撞的衝出去。
唐三度氣憤的瞪了景菊一眼,發狠指著她:“你呀!”遂忙忙地趕夏清風去了。
錦梨東張西望的踏進門檻,小聲問景菊:“小予子怎麽了?無頭蒼蠅似的跑出去了,爺急成那個樣子。”
景菊自悔太過衝動,但並沒有在錦梨麵前表現出半點悔意:“她目無尊卑的朝爺大吼大叫,我氣不過,潑了她一蓋碗熱水,我這也是給爺出氣,有什麽大驚小怪的?”
錦梨驚叫道:“天呐!姐姐你不知道小予子很受寵嗎?如今你這樣對她,怕會自食惡果!”
“去你的,她幾時得寵了,我可是一點沒看出來。”
“姐姐糊塗呀,若非寵著她,爺怎會親自喂豬,又怎會單單的派她去買琴?這尋常裏的一言一行,小予子的地位,都不是我們能比的。”錦梨煞有其事道。
“我說妹妹,你也太把小予子當回事了,咱們是白府的奴才,爺就是想管,也沒那個資格。”
“噓,姐姐別說渾話了,爺聽到了不是鬧著玩的。”
“聽到就聽到唄,咱們又不吃他的糧食!”景菊有恃無恐。
門外,草兒駐足傾聽,嘴角浮起詭譎的笑。
夏清風奔拿井水淋在臉上,至水井處,旁置著一隻大木桶,盛著滿滿的涼水,她憋口氣,把臉往裏一按,灼痛感逐漸淡去,可一離開涼水的衝刷還是會泛起針紮般的疼。
唐三度急出一身冷汗,蹲在濕地上,手輕輕幫她撫背,擔憂的問:“好點了嗎?感覺怎麽樣?”
夏清風直起身,兩隻手輕輕的摸著濕冷的臉頰,明亮的眸子眨了眨,睫毛掛滿小水珠,突兀的說:“奴婢可能會錯意了。”
“什麽?”
“爺根本不想賺夠五百萬兩,隻是隨口說說罷了。”
“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念叨這個!”
“若是說服了爺,遭這個罪好歹也值了,結果卻變成這個樣子。”夏清風哀怨道,“我原以為你說的是真的,為了賺夠銀子,哪怕是卑躬屈膝也願意,是我低估你了。”她的臉焦紅一片,細致的皮膚上凸起幾個小小的疙瘩,像暴曬後的熱毒,從體內長出來。
唐三度隻顧心急如焚:“記得上次的燒傷膏還沒用完,我這就去拿。”身後卻響起冷冰冰的拒絕:“不必了,奴婢要離開寧王府了,反正怕被人認出是寧王府出來的,以後就拿頭巾捂著臉,好壞都無所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