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良人?
寒冬天,長安朱雀街上,數日積下的厚雪已被推至兩旁,道上隻留著一地泥濘的融水。
杜班石騎馬馳騁,朝朱雀門內而去。
“讓開!讓開!”
街上行人懼怕馬兒撞來,紛紛騰出大道,卻也不忘咒罵騎馬的人。
杜班石帶著那名老大夫加緊往大理寺衙門趕去,後者一把年紀,身子骨早已不如年輕時那般硬朗健壯,出行也都靠著轎子代步,卻不想今日遇到杜班石,稀裏糊塗就被強行拽上馬背,經過這一路顛簸,整個人已經被顛得眼花繚亂、胃裏翻滾,更是驚嚇得喊不出半個字來,猶如被人擒住了喉嚨。那張滿是褶皺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加之冷風撲麵而來,像刀子般刺在皮肉上,辣疼得厲害,導致這老大夫渾身發冷,兩隻眼睛也開始泛白了,要是i再這樣顛下去,怕是一隻腳就得踏進閻王殿了!
好在不過多時,總算到了大理寺衙門。
杜班石揚聲朝外頭的精兵下令:“把門打開!”
結實的大門應聲而開。
駿馬飛快進去,直入後院。
院中的幾名精兵立刻跑過來拉住韁繩,衝馬背上的杜班石喊道:“大人!”
杜班石翻身下馬,將已經被顛糊塗的老大夫小心翼翼的扶了下來,豈料老大夫雙腳著地時沒能站穩,往前一個踉蹌,險些栽倒在雪堆裏,幸好被人扶住,緩了緩,才勉強好了一些。
“使不得了,使不得了!再折騰下去,老夫的命怕是就得折在這了”
老大夫說話有氣無力,眼冒金光。他從醫多年,還沒有遇到過這等子糟心事,哪裏是來救人的?對方顯然是想奪了他的命。
杜班石心急,問身邊的精兵:“秦蘇人呢?”
“秦先生前腳剛到,還把金吾衛的宋大人給扛過來了,現在就在他屋子裏。”
“先扶老大夫進去。”
老大夫還未反應過來,身子完全由不得自己,生生被人攙進屋中,他茫然問道:“這……是哪兒?”
“大理寺。”
“……呃!”
這一眨眼的功夫,怎麽就被人帶到大理寺來了?
老大夫本就驚魂未定,現下稀裏糊塗進了這等專門辦案的地方,心頭一顫,怕是今日出門沒看黃曆。
屋子裏生起了爐子,暖意漸濃,還彌著一股淡淡的香味。
宋幾躺在床上,臉色煞白,額頭上卻冒著冷汗,渾身發寒,身體隱隱在抖顫。
秦蘇則坐在軟席上喝起了茶,累了一路,也凍了一路,他身子骨向來不耐寒,再不暖暖身的話,怕是等會便輪到他昏迷不醒了。然,他臉上絲毫不見緊張擔憂,慢悠悠的喝著茶,像極了置身事外的閑人。趁老大夫提著藥箱去給宋幾看病的同時,他給杜班石倒了一杯茶,讓他坐下休息。
“大人喝喝茶,暖暖身再說吧。”
杜班石將那杯茶一飲而盡,朝床上的宋幾看了看,繼而蹲身到秦蘇麵前,擰著眉頭輕聲問:“現在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
“此次去鬼市一無所獲,我的人不見了,線索也就此中斷!而且苦頭陀的死……”
秦蘇打斷他的話:“苦頭陀的死狀雖然應了何雲禮和易太傅的死,但我仍是那句話,二十八星宿之說絕非滑稽之談,若十四天內還不能找到凶手,到那時,太極宮必有命案!”
“我信你又有什麽用?太皇太後若是不信,我就是有十條命也不夠斬的!”
“所以接下來,大人要有自己的退路了。”
“退路?”杜班石神色驟沉,一臉凝重,握劍的手也不由的緊了幾寸。
秦蘇又飲了口茶,施施然道:“不過,該來的總會來,大人也無需過於擔心,關鍵時刻,定會有良人相助的。”
杜班石困惑:“良人?你是指?”
秦蘇笑笑,悄然朝床上的宋幾看了一眼,說:“到時候自然就會知道。”
杜班石承認,自己完全看不透眼前這個行為古怪、說話異於常人的人,歎了聲氣,起身出去了,剛到門口,大理寺少卿趙子夫就疾步走了上來。
“大人?這到底怎麽回事?王維呢?他們怎麽沒跟你一起回來?”
趙子夫與杜班石是同時入了大理寺,在此之前一直都在兵部做事,因得了提攜才進到大理寺做了個小官,但由於性子多有些急躁,遇事時容易衝動,所以一直沒能晉升,可是為人機靈,懂得變通,行動力也很強,一年前杜班石便破例舉薦他做了大理寺少卿。
杜班石沉著臉,沒有回應他的話,而是跟門外幾個精兵說:“你們在這看著,宋大人要是醒了,立刻來告訴我。”
“是!”
轉而,他與趙子夫道:“去內室談。”
……
屋子裏,老大夫剛給宋幾把完脈。
宋幾體內的瘴氣還不算太嚴重,但因一路顛簸,加上著了寒,身子受損,導致經絡堵住,需用針灸把他體內的瘴氣由耳鼻中引出來。老大夫打開帶來的藥箱,那藥箱許是跟了他很多年,多有磨損,八個角更是被磨得發亮,但因為結實耐造,所以並無任何破裂之處。藥箱打開,裏麵裝著很多瓶瓶罐罐和一把針灸袋,針灸袋裏麵有數根銀針,針針鋒利。
見此,秦蘇起身,取來一盞油燈放在床邊。
老大夫便拔出銀針放在火苗上灼燒片刻,繼而找準宋幾腦袋上的穴位紮了下去,連連紮了好幾針。
宋幾仍無任何動靜。
這時,門外傳來輕微的響聲,秦蘇回身一看,便見玉兒小小的身子藏在門口,隻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往裏探,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人,又眨巴眨巴的瞧著秦蘇。
秦蘇朝他招手:“進來吧。”
玉兒身子縮了縮,搖搖頭,似乎有些害怕。
秦蘇隻好走了出去,蹲在他麵前,摸著他冰冷的臉蛋子,目光溫和,問:“怕?”
“嗯。”
“有我在,不怕。”他牽過玉兒的手,領他進了屋。
這孩子也不知道在外頭待了過久?一雙小手凍得發紫,渾身冰冰涼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