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以防萬一
外頭大雪紛飛,亭中氣氛則有些怪異。
這位不速之客的到來讓宋幾心裏莫名其妙,他俯身而下,雙手撐在石桌上,眼神狠厲,問:“你到底想幹什麽?”
秦蘇不應,又倒了一杯茶,推到對麵,說:“坐。”
有一種反客為主意思。
宋幾眯眸,猶疑半晌才僵硬的坐下,但一隻手捏著拳頭始終放在桌上,似是打算隨時揍上去的意思。
秦蘇飲了口茶,才慢悠悠的問:“今日出了這麽大的事,大人不會不知道。”
“你是指杜班石?”宋幾冷哼,“他入獄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怪隻怪他當時信了你的鬼話,什麽方位?什麽二十八星宿?都是扯淡!我之前就警告過他,可是他不聽,弄成現在這樣,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這麽說,大人認為我的推斷是錯的?”
“事實已經證明了!苦頭陀死於鬼市,時間,地點,種種跡象都與你說的那些不符合。”
“確實不符合,但當中有一點卻出了差移。”
“什麽?”
“畫!”秦蘇眸色一暗,指尖緊捏著茶杯,說,“何雲禮死的時候,書房裏出現了《朱雀圖》,易太傅死時,出現了《青龍圖》,按理說,苦頭陀死的時候也應該會出現一幅畫,但並沒有。”
宋幾一怔,陷入思考:“這又能說明什麽?”
“說明凶手不過是施了一個障眼法,故意利用苦頭陀的死轉移方向,以此引起太皇太後動怒,將皇宮裏的衛軍和大理寺精兵全部撤離出宮,如今太極宮四下戒備削弱,凶手便可按照二十八星宿的方位順利進行下一個殺人計劃。”
“荒唐!”宋幾凜眉一橫,“一幅畫根本說明不了什麽,或許從一開始就是凶手隨便製造出來的假象,故意擾亂破案方向。”
“大人真的這樣認為?”
“……”宋幾突然有些遲疑了,盡管從一開始就不認同秦蘇的推斷,但現在一想,竟覺得細思極恐,心底也難免開始動搖起來,片刻沉默後,他身子伏前,嚴肅的問,“秦蘇,明人不說暗話,你到底想說跟我什麽?”
秦蘇輕沉一口氣,說:“杜大人鋃鐺入獄,案子怕是要落到你們金吾衛手裏了,我若推斷得沒錯,太皇太後明日一早就會召你進宮,將案子全權交給你。”
宋幾蹙眉,恍然道:“你是想讓我說服太皇太後相信二十八星宿之說?重現調動衛軍入宮防守?”
“不,太皇太後根本不會再相信!”
“那你到底……”
“我需要大人為杜大人求情。”
“哼!我為什麽要幫他?”宋幾瞥開眼。
大理寺和金吾衛本就勢如水火,杜班石和宋幾也一向不合,又怎麽可能會為對方冒險求情?
秦蘇不疾不徐,肯定的說:“就憑大人也想早點破案,而杜大人能幫你。”
似是點中了要害。
但宋幾本就是個極其自傲且自負的人,仍不願鬆口:“案子交由大理寺這麽久了,卻一點線索也沒有,你認為我需要一個廢人來幫我嗎?就算沒有杜班石,這案子我也照樣能破!”
對此,秦蘇笑了下,眼神中卻夾帶著深意,薄唇輕啟道:“大人是個聰明人,懂得權衡利弊,知道該怎麽做才是最有利的!但如果你認為杜大人當真該死的話,那就當我今日沒來過。”
宋幾語塞,心中被攪得七上八下,拳頭捏得更緊了些。
秦蘇飲完了茶,起身拂了拂袖口,抱著自己的手爐,看著滿臉凝重的宋幾說:“眼下時局是進是退,皆看大人如何選?”
留下這番話,秦蘇走了。
宋幾獨自坐在亭中,眼神黯然,思緒複雜。
第二天
宋幾被傳召進宮。
一切如秦蘇所言,太皇太後果然將案子全權交給了他,並責令盡快破案。而他冒死為杜班石求情,不惜堵上了自己的官帽。
珠簾後的太皇太後稍顯詫異,兩司不合眾人皆知,卻不想宋幾竟冒險要為杜班石求情,實在匪夷所思!太皇太後思量一二,最後看在杜班石是老臣子的份上,答應饒他一死,重打五十大板,革去官職,並收回朝廷撥給的府邸,從此不得再入官場。
宋幾虛汗冒了一背。
從宮中出來,金吾衛洛陽便迎上前問:“大人,怎麽樣?”
他回頭朝宮門看了眼,若有所思,轉而吩咐道:“這段時間你加派人手在太極宮內仔細巡查,但切記,不能過於明顯。”
洛陽蹙眉:“難道大人也相信那個什麽方位之說?太皇太後都已經把衛軍撤走了,要是……”
宋幾抬手打斷他的話:“以防萬一!”
說到底,是因為秦蘇昨晚的那番話。
……
當天,宋幾被重打了五十大板,差點沒暈死過去,因為府邸被收,大理寺也不能去了,隻能住進自己以前的院子。
院子很小,還有些破舊,好在多年來有位大娘幫他打理著,收拾收拾還能住得下人。
趙子夫等人本想去看他,但都被他打發走了。
如今他已不再是大理寺卿,眼下關頭正處敏感,以免牽上不必要的麻煩,隻能閉門誰也不見。
再者,堂堂大理寺卿被安上觸怒聖上的罪名而遭受貶官,以至自尊心大大受挫,實在不想見人。
這會,他蓋著被子正趴在床上,身體虛弱,渾身發燙得厲害,盡管被打得皮開肉綻的屁股已經上了藥,但還是疼痛難耐,跟針紮似的!他忍不住口中呻吟幾聲,卻不想一轉眸就看到門口站著兩道影子。
一大一小,一高一矮。
由於背光,瞧不清模樣。
宋幾眯了眯眼,警惕的問:“誰?”
隻見秦蘇一手提著包袱,一手牽著小玉兒走了進來,小玉兒的手裏也提著一個小包袱,儼然一副前來投奔的架勢。
宋幾看清來人後,下意識用被子掩了掩自己的屁股:“你怎麽來了?”
秦蘇無奈笑笑,仍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雙手一攤道:“沒辦法,我現在已經無處可去,隻好來借你這的瓦片遮遮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