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故事
“大人，你相信這世上有鬼嗎？”
秦蘇陰沉沉的聲音回蕩在陰暗的牢房裏，順著冷風輕飄飄的落在了宋幾耳邊，就好像有人突然掀開了他的後腦勺，然後用冰冷的鐵棒在裏麵狠狠攪拌了幾下，一時間腦子裏嗡嗡的、麻麻的，以至於半晌也未能反應得過來。
因為在他看來，秦蘇是無神論！
經過這麽多次的相處，也都證明了這一點。
此時突然問出這麽一句，有些讓人模棱兩可，猜不透他的意思？
宋幾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如鷹的眸子盯著秦蘇有些微顫的後背，想等他說些什麽……
時間一點點過去，牢房和甬道裏一片寂靜，靜到微微的風聲和彼此之間的呼吸聲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呀！呀！”
這個時候，那隻奇怪另類的烏鴉飛到鐵窗外，光線打在它身上，影子從上而下拖拽到牢房內，被拉得極長極長，烏鴉踱著步子立在那，一身烏黑的羽毛發亮反光，像是一顆黑鑽似的！而那雙赤紅的眼睛四下尋看之後，便落在了秦蘇的身上。
“呀！呀！”
聲音高亢。
還帶著幾分淒慘。
秦蘇聽到聲音後，眸色輕晃，斜過目光看了那隻烏鴉一眼，均勻的呼吸聲逐漸加劇，忽而平緩，忽而急促……視線也正正的對視在烏鴉精小的眼睛上，幾秒後，他才一寸一寸的回過身，看向還站在牢房外的宋幾。
宋幾也正凝視著他，但因他整個人淹在暗處，看不大清表情。
隻望得見那道身影在晃。
不知道是風吹動了他的衣衫？
還是風吹動了影子？
他輕啟唇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究竟隱瞞了什麽嗎？”
宋幾登時眉眼劇烈的跳動了下。
空氣也靜止了幾秒。
後一刻，秦蘇邁著步子從暗處走了出來，一半身子露在微光下，那雙眸子深沉得厲害，帶著感傷憂鬱，問：“大人可曾聽說過《雨衣燈》？”
宋幾眸子一緊：“聽過，據說是一副比現實所見還要真實的畫！畫的是長安玉清湖每年一度的彩燈節時的景象，紅燈入空，萬裏璀璨，單單看上一眼就好像置身其中，甚至讓人覺得一伸手就能碰到那些紅燈，如夢幻一樣，完全把人帶了進去。隻可惜那幅畫已經丟失了，沒有人再見過，我也隻是從別人口中聽說的，所以是真是假也不得而知。”
“那你知道，那幅畫是誰畫的嗎？”
宋幾蹙眉，搖頭：“不知道，也沒有提起過，甚至畫上也沒有落印。”
秦蘇薄冷的唇中道出一句：“那幅畫……是我畫的。”
“啊？”
宋幾大吃一驚！
不敢置信。
秦蘇沒有在意他震驚的表情，淡然道：“九年前的寒冬天，我就是因為那幅《雨衣燈》才會被召進長安，得以入宮作畫。沒多久畫閣失火，畫也被燒了。但其實，那幅畫並非我一人完成，還有另外一個人！他與我的畫工幾乎一模一樣，那一年，我是跟他一起來的長安。”
宋幾目光緊聚：“他是誰？”
秦蘇停滯片刻，聲音沉冷的道出：“薛止。”
薛止！
一個跟易軒一樣，他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有提起過的名字了。
甚至隻有在夢中才會想起的名字。
宋幾一臉困惑，快速在腦海中搜尋“薛止”這個人，可是一點印象也沒有，但他聽出了秦蘇話中的意思，激動的說道：“所以，命案現場發現的那幾幅畫是這個叫薛止的人畫的！”
他用的是肯定的語氣。
而不是求證。
秦蘇目光低沉，再次背過身去，將自己徹底掩在了黑暗中。
宋幾激動中又很著急，手掌一把捏住麵前結實的木樁，恨不得鑽進去撬開秦蘇的嘴問個清清楚楚，大聲追問：“他人現在在哪兒？”
隻要抓到那個叫薛止的人，秦蘇就能擺脫嫌疑。
免去一死！
偏，他的這句話卻換來秦蘇冷然一笑，笑中帶著苦澀和傷感，麵對眼前那堵布滿青苔的牆，口中輕道一句：“他死了！”
“……”
“九年前就死了！”
秦蘇雙拳緊捏，肩頭抖顫。閉上眼睛的那一刻，淚水自眼角流了下來。
仿佛在黑暗中再次看到了那名紫衣少年。
少年站在大雪紛飛的城樓上，回頭開心的看著他，說：“秦蘇，以後長安便是我們的家了。”
那是他見過薛止最開心的時刻。
他們是一起長大的孤兒！
十九歲之前，他們從來也沒有分開過，比親兄弟還親，比家人還親。
而就在當年他們入宮後沒多久，薛止就背著他悄悄畫了四幅畫，分別是《朱雀圖》、《青龍圖》、《玄武圖》和《白虎圖》。
畫工精湛到秦蘇都驚訝不已，盡管畫工手法與自己一模一樣，但他絕對畫不出來！可世事難料，誰也沒想到，那四幅畫竟然被那場大火燒得幹幹淨淨，不留痕跡……
為了救畫，薛止葬身火海！
秦蘇看著他那隻從大火裏伸出來的手卻無能為力。
“秦蘇，救我，救我……”
大火燒得太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經將薛止全部吞噬。
多少個日日夜夜，秦蘇都會被這樣的夢境驚醒……
畫麵散去，一點一點的凝聚在了秦蘇的眼球裏，將他從過去的畫麵中帶回現實，眼前仍是那麵布滿青苔的牆麵。
他眼底濕潤，深深的呼了口氣，語氣深沉的和宋幾說：“畫閣失火，那四幅畫也隨著他一起葬身火海了。”
宋幾詫異，眼睛瞪大：“不可能！”他手掌在木樁上重重的拍了一擊，“如果畫已經被燒了，那……那命案現場的那幾幅畫又是怎麽來的？”
他從來不信那些怪力亂神之說，但此刻說到這，心裏多少有些發毛。
秦蘇繞了一大圈，轉身道：“所以我才會問大人，你相信這世上有鬼嗎？”
不信！
可是……
秦蘇繼續道：“這也是為什麽我一開始看到畫的時候沒有告訴你們的原因，因為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明明已經燒掉的畫會重新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