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被無緣無故拋棄的師父很生氣,後果,不太嚴重。


  反正秦塵絕是這麽認為的,不過是在師父門外跪上一個小時而已,與他來說太小兒科,師父每回生氣都隻會罰這個,他都習慣了。


  他是習慣了,白城夜可不習慣。


  其實對於白城夜來說,除了沒有電腦手機以外,古人的生活倒也沒有想象中那麽辛苦,畢竟在修仙界,好多現代化的東西多少都能找到替代品,還是很方便的。況且他還是那種不那麽熱愛遊戲的人,隨便來個腦洞,胡思亂想個一陣,時間就過去了,非常好混。


  但下跪這種懲罰要不得,真的要不得。


  就連他還很小的時候,爸爸在外麵打麻將輸錢,回來打姐姐,也從來都沒有讓她跪在地上過。結果沒想到幾年之後,他居然還得體驗一回小燕子的遭遇。


  或許他就不該因為網上那些截圖再去回顧一遍的,要知道人家有護膝,他可沒人通知可以做一個,隻能把毛茸茸的外袍一角壓在底下,但基本上也不怎麽管用。


  時間越久就越難熬,白城夜努力地寬慰自己對方是師父,多堅持一會兒都沒用,隻覺得天氣似乎越來越冷了。可是現在分明還隻是下午,況且還有一個雖然不怎麽有用,但依然高掛在空中的太陽。這地方到底怎麽回事?


  時間太久,他覺得身體都有些僵硬了,忍不住挪動了一下,小聲問台階上頭的秦塵絕:“師兄,要跪到什麽時候?”


  秦塵絕一跪下來就入了定,也沒覺得會如何,直到聽到白城夜幹巴巴的聲音,才回頭看了一眼,頓時一驚:“你忍了多久?”


  他滿臉都顯露著不自然的紅色,嘴唇卻白的嚇人,整個人都微微發抖縮成一團,看上去極為不適。


  我能說一開始就不好了嗎?跪一下倒是沒什麽,但這天寒地凍的連靈氣都凝聚不了,還在外麵的冰上跪一個小時,我能抗到現在我都覺得是個奇跡,說不定能申請一下吉尼斯。


  秦塵絕迅速起身,摸了一下他的額頭,已經泛紅的整張臉上卻幾乎同地麵上結的冰一般寒冷。


  “靜神,凝氣。”秦塵絕將人拉起來,但是白城夜的腿早就失去了知覺,直接倒在了他身上。


  “不行,我聚不起來。”白城夜早就試過給自己點火找溫暖,可是體內的那點靈氣早就用完了,至於吸取靈氣,還是算了吧,可能是因為環境原因,稍微吸取一點都覺得冰冷刺骨,倒不如不聚氣活的還久一點。


  連聚氣都做不到?不成,讓他能繼續跪下去,別說等師父回來,現在就已經氣虛了。秦塵絕抱起白城夜,往自己的房內跑去。


  到了冬季,他的屋子便是整個華清門最暖和的地方。秦塵絕將人放在床上,又點了火爐,將房內燒的如同夏日一般。


  白城夜多少有點緩過勁來,吸了吸鼻子,覺得有點不通暢,不過最難受的還是他的腳,一點知覺都沒有,看來是跪的太久,都要廢了。


  “你先休息,”秦塵絕將手放在他的額頭上停留了一會兒,“不用擔心師父,我去同他解釋。”

  一股溫暖的熱氣襲來,白城夜眨了眨眼,很快沉入了夢境之中。


  秦塵絕放了手,皺著眉看著麵前已經沉睡的白城夜。


  不行啊,峰頂上幾乎年年都這麽冷,更別說明日才立冬,整個冬日過去還有很久,這麽差的體質,隻怕今年都過不去。若是想保住他,要麽就跟夏師兄一樣,整個門派都給護著寶著,要麽就好好練,身子骨上去了多少好過一點。華清門有一個夏若空就夠人受了,再來第二個這種師兄弟,秦塵絕覺得自己可能會忍不住離家出走。


  白城夜還不知道,自己可憐的修煉之路,就此展開。


  方才從雪明閣回來的掌門人站在門口遲疑了一會兒。


  是他還在夢中嗎?他似乎今天才收了一個徒弟來著?怎麽門口跪著的隻有這個跟自己十幾年的?還是說他記錯了日子?回到兩年前了?

  “師父。”秦塵絕換了個方向跪著,給掌門磕了一個頭:“師弟身子不行,我先行送他回去休息。”


  “怎麽了?”別又是跟若空那孩子一樣吧,不對啊,魔教家的再不濟也應該比他結實些,怎麽說五百年前也是攪和的人間不得安寧。


  秦塵絕抬起頭:“師弟火靈根才剛入凝氣境界,加之經脈不穩,馬上就到立冬之日,我擔心他若是沒抗住,隻怕經脈破損,強行入魔。”


  “哎呀,這倒是我疏忽了。”掌門又摸了摸他那莫須有的胡子,“那算了算了,讓他好生休息著。唉,塵絕,你入金丹多久了?”


  這小子修煉太快,他這個當師父的都記不清,好像隔個兩年他就突破一回,搞不好又突破了?

  可惜入了金丹境界,再想這麽容易突破對秦塵絕來說也不容易,他回道:“半年前。”


  “師父也許久沒有考驗你了,好,既然你師弟回去休息,你便替他跪了。讓師傅看看,你能撐多久。”教了一個太天才的徒弟就是這樣,修煉都不用自己操心,他也隻好時不時考研一番了。


  “是。”秦塵絕又恭敬的磕了個頭,便直直的跪在師父門前再不動彈。


  過了午夜便是立冬,山頂上一夜之間便會結出萬朵冰花,所有的屋子,不,應該是整個峰頂都會被一層冰覆蓋住,極美。


  這會整整持續一個冬季的奇景在修真界可是赫赫有名,不過有名歸有名,來參觀的人卻不多。


  因為實在是冷的讓人發瘋。


  就連中古寺的方丈,武煉第一高手,金身境界的大師,在冬至那日來過這裏之後,都無奈的在華清門花高價買了一件袍子,原因無他,中古寺地處南方,莫說方丈了,就是一般人家冬日裏也用不著穿冬裝,可不得去弄一件來。


  然後他們就被白醉雪坑了一把,花了大價錢在華清門買了幾件鬥篷,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並且就此發誓,除非華清門掌門進棺材了,不然絕不會上峰頂來第二回。

  連講究修身養性的和尚們都成了這幅德行,可想而知天氣惡劣到了怎麽一種程度。


  所以,哪怕今日不是最冷的冬至,但對於也不過是金丹境界的秦塵絕來說,也不會有多好受。更別說他還修煉著冰靈根,在大量同屬性靈氣的刺激下,若是沒把握住,少則傷及經脈,若是把握不好,走火入魔爆體而亡也不是沒有可能。


  然而秦塵絕好好地跪在門外一夜,一點事都沒有,早晨甚至特意去叫醒了師父,請了早安才回去。


  掌門覺得很難受。


  他為何要讓這兩個孩子跪著,還不就是為了體現他身為掌門,身為師父的威嚴。結果呢,那個病的也就罷了,這個怎麽也莫名讓人生氣呢,搞得他一點都不像個師父。


  掌門越想越難受,打算繼續躺著一天不起來。


  秦塵絕回到屋內的時候,白城夜還在沉睡中。


  他睡覺向來很安靜,除了偶爾爆發起床氣外幾乎沒有任何毛病,此時也是一樣,遠遠地看起來隻是沉穩的入睡中。秦塵絕走進想看看他的腿,這才發覺,白城夜的淚水已經布滿了整張臉。


  還不等秦塵絕有所反應,白城夜猛然叫了一聲,睜開眼睛,呆愣愣的看著床頂。


  他又夢見了。


  因為一點點小事就發脾氣的那個可惡的父親,和總是被打又一定要對著幹的姐姐,不管事的媽媽,和想要上去拉開他們的自己,結果卻隻會讓父親更生氣,一腔努火都發泄到姐姐身上。


  大概是因為自己是男孩子,所以才不打吧,可姐姐又做錯了什麽呢。


  後麵怎麽樣他就沒夢見了,但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結局。


  明明知道姐姐已經過得很好了,可是為什麽一夢見,他就總是想哭呢。


  一方帕子突然蒙住了他的臉:“疼就說,別等腿廢了也不吭一聲,若是真斷了,莫說我,就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你。”


  白城夜沉默了許久,悶聲悶氣的問:“師兄,你不會跪了一夜吧?”


  師兄的床被自己占著,他走了之後又沒回來過,說不定還真的跪了一晚上。白城夜用手帕抹了一把臉,多少清醒了些,看著秦塵絕。


  “嗯。”秦塵絕掀起被子,捏了捏他的腿,很好,應該沒事。


  白城夜又有點想哭。


  你看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是多麽巨大啊,同樣是在冰天雪地裏跪著,他這樣的一個小時之後就不行了,別說膝蓋,現在整條腿都還有點不利索,更別提還噴嚏咳嗽齊上陣。


  再看看人家,跪了一整晚一點事都沒有,可能是他剛睡醒的緣故,居然還覺得師兄比昨日更精神了些?


  白城夜因為一個夢而有些沮喪的心情瞬間變成了嫉妒,他張大嘴一個“啊”字還沒出口,秦塵絕似乎察覺出了什麽,及時用手捂住了他的臉。


  然後白城夜的鼻涕就糊了秦塵絕一手。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