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教會我真善美的人
夏夢晚就是那種掩飾不了的人,開心、生氣、難過都會掛在臉上,這樣魂不守舍行屍走肉的狀態持續到那周五仍然沒有改變。
周五下午的自習課,本該是張嘉峰例行檢查的時間,可是上午數學課下課之前,他跟同學們說,今天有事下午自習課要大家自覺學習。
記不記得有個偉大哲學家說過的至理名言——“老師的嘴,騙人的鬼。”
如果你真以為老師不來了,那你真的是要為自己的天真吃點苦頭。
自習課張嘉峰背著拿著教棍的手,輕聲踱步到教室後門窗口盯著看了好久,還真是大跌眼鏡,他沒想到這些孩子還真是兩麵人,氣得背在身後的兩隻手差點把教棍直接撅折了。
有鑽在桌洞裏吃東西的,有玩遊戲機的,還有偷偷拿出來照鏡子的,有傳紙條的,有看雜誌的,有猜拳打鬧的,好好的自習課簡直被禍害成了群魔亂舞的現場。
氣得張嘉峰都忘了從前門進了,一腳踢在後門上,門一下子彈到後牆上,那顏色鮮紅的木門差點當時就退休了。
等他一隻腳踏進教室,已經是一片祥和,一幅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欣欣向榮的美好畫麵。
夢晚因為情緒低落而沒有看漫畫,也沒有給葉之章講笑話,更沒有偷著吃薯片,顯然她的心不在焉冥冥中救了她一命。
葉之章因為擔心,隻能時不時地轉向左邊看看夢晚,提醒她認真看書學習,生怕她自己陷在情緒裏胡思亂想。
而序堂,在草稿紙上胡亂地練著他的草書,亂七八糟不成句子的字裏麵寫滿了看不清字跡的三個字——夏夢晚。
他們三個都逃過了這次大劫難。
那節課真是過得驚心動魄、狂風暴雨、電閃雷鳴,所有不老實的同學無一幸免,都被罰了半節課的馬步和每人20教棍,以及被通知家長的滅頂之災。
大概是教棍揮舞得弧度有點大,懲罰到第8個人時,張嘉峰甩了下胳膊才開始繼續。
物理課老師早就說過了,力是相互的,你以為打人是件很輕鬆的事,臂力不好的人想當一個合格嚴厲的老師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狂風席卷過後,教室一片狼藉,張嘉峰一臉疲憊地走出教室之前,回頭叫了一聲。
“夏夢晚,你出來!”
這種時候,就連夢晚這種心事重重的人都沒辦法集中精力去心事重重,聽到張嘉峰叫自己的名字,還是萬分精神加忐忑不安的,第一時間起立小步走出去。
“老師,我沒犯什麽錯吧?”夏夢晚小心翼翼的試探著問,就好像動物園裏看到用十幾層大鐵籠大柵欄關著的老虎,相隔百米都要你都要貼牆走並送上笑臉一樣,明知自己沒犯錯還是要提心吊膽的問一句。
“這周你媽媽說她趕不回來了,不能接你回家了,去老師家吃飯吧,你師母做得海螺很好吃。”說完張嘉峰還擠出一個讀不懂的難看至極的微笑。
夢晚此時腦海裏浮現的畫麵是,變態老師分屍學生做實驗的場景,各種偵探漫畫裏血腥怕人的畫麵她都替換成張嘉峰的臉腦補了一遍。
看夏夢晚半天不說話,張嘉峰又問了一句特別“天下大同”的和諧問題。
“是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隱,可以跟老師說,老師尊重你。”
“天哪!老師尊重你?”莫非張嘉峰是被哪個先賢聖人附了體?夏夢晚心裏慌得不知道如何應答,但害怕挨打讓她沒有時間思考,連忙擺手說。
“沒有沒有,老師,我不敢有什麽意見,您說什麽就是什麽。”
“好,那老師讓師母明天上午11點來學校接你,我告訴她你的宿舍號碼,老師家也在學校附近很近的,吃完了讓你師母送你回學校。”
夢晚此刻感覺受到了皇親國戚般的優待,是不是說從此她就在市一中初中校區開掛了。
想到這裏,好像心情反倒被這突如其來的驚嚇和榮寵打斷後,變得輕鬆了不少。
有時,情緒這種東西就像一個強磁場,不管多小,隻要你的關注點在那裏,那種情緒就會吸幹周圍所有其他的能量,並強行轉化為這種情緒,直到你感覺快窒息,才會采取自救措施。
不管是被動的還是主動逃離,隻要那個關注點轉移,它就不會無休無止地擴張下去。
這就好像情侶之間吵架一樣,如果兩個人都各自持續關注在自己在意和生氣的點,這種情緒就會無限擴張,直到炸到麵目全非。
沒想到,葉之章和序堂害怕碰觸的夢晚的地雷禁區竟然被張嘉峰一餐飯的要求輕鬆撕開了一個出口。
回到教室的夢晚,側身對葉之章說,
“張嘉峰叫我明天中午去他家吃飯,我不知道他怎麽了,但是跟你說好的去漫畫書店不能去了,或者周日再去。”
這是夢晚最近第一次主動說話,語氣中輕鬆了不少,葉之章很開心。
“好,去吧,回來叫我,我在宿舍等你。”
葉之章第一次覺得張嘉峰是個可愛可敬的好老師,他的心裏充滿了對老師的感激。
周六上午,夢晚早早起床洗漱完坐在宿舍等著,她怕師母來了還要等她,這是夢晚母親從小的教導,和長輩的約定一定要多提前點做好準備,不能讓長輩等你。
“夢晚?”聽到聲音夢晚一下子從床上跳下來,跑著去開了門,
“你就是夢晚嗎?”
“您是師母?張老師的.……?”夢晚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個稱呼。
對麵站著的女人穿著灰色的大衣,長頭發從後麵紮著,隻有兩側鬢角留出幾絲頭發,看著很知性也很和善,笑著摸了下夢晚的肩膀。
“是,我就是張老師的愛人,我們走吧,我給你做了好吃的。”
沒想到張老師看著那麽凶神惡煞的人,他的愛人竟然這麽溫柔,想到這個,夢晚覺得大人的世界真是神奇,兩個性格差別這麽大的人也可以在一起。
老師家就在學校後麵一個很平常的小區,那是專門給教職工優先購買的經濟房,老師家在二樓,夢晚讓師母走在前麵她跟隨後麵。
走到門口,師母邊敲著門邊笑著看夢晚,
“老張!老張!”喊了兩聲沒人開門,師母又加大兩倍音量,
“老公?老公開門。”從外麵聽到裏麵焦急的腳步聲,邊跑邊喊著。
“來了!”門打開,夢晚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隻見張嘉峰舉著鍋鏟,圍著機器貓圖案的圍裙。
“老張,你的教棍呢?你的威嚴呢?”夢晚內心幾千種嘲笑之詞都可以不重複的換一天。
嘴上還是很乖巧的說出一句,
“張老師!”
張嘉峰一把把夢晚拉近屋,笑著說,
“快進來進來,馬上就好了,老師燉得紅燒排骨馬上出鍋。給你解解饞,你有口福,你師母我都不經常給她做。”
說著就進了廚房,師母熱情的把家裏的水果、幹果、小吃都拿出來擺在夢晚眼前,這樣溫馨的場景夢晚已經很久沒體會過了。
盡管媽媽也會經常給她做好吃的,但是家裏總還是冷冷清清的,媽媽不是那種喜歡開玩笑的人,從小對她嚴厲教導,所以夢晚很少有這麽放鬆的時刻。
沒想到她難得的放鬆時刻,是在那個感覺隨時會折斷教棍的張老師家裏。
張老師進進出出的擺好飯桌後,叫夢晚趕快坐過來吃。
那頓飯,夢晚吃得很開心,時不時被張老師突如其來的反串賣萌驚呆和逗樂,也被他時不時地夾菜溫暖。
眼前的張老師不再是人見人怕的暴力老師,夢晚這一刻懂得,老師為了管好這些年幼無知還處於人格塑造期的小花朵不惜把自己包裝成那樣一個誰都會躲會害怕的形象。
那餐飯過後,師母說她去收拾和洗碗,讓張老師和夢晚在客廳看電視吃果盤聊天。
老師起身問夢晚,“老師的手藝還行嗎?”
夢晚向右跨了一小步,把擦完嘴的紙巾放到垃圾桶裏,點頭說著“很好吃。”
“過來坐吧。”張嘉峰坐在沙發上,用手指了指旁邊的座位,夢晚還是不免緊張,還是小心翼翼的坐到離老師半米距離的位置。
“來,吃個蘋果吧,你師母剛洗過的。”
“嗯,謝謝老師!”夢晚乖巧的答應著。
“夢晚,老師從來沒叫學生來家裏吃過飯,但是老師看到你,知道你是個難得的好孩子,不想你被一些原因影響了前途。”
夢晚咬進去的蘋果放慢了咀嚼的動作,她不是很明白老師指的原因是不是知道了她的家庭。
“老師認識你的母親,老師認為她也是個難得的好母親,你師母也這樣認為,有這樣的好媽媽你已經很幸福了。”張嘉峰邊說邊會轉頭看一下夢晚。
“老師知道你的情況,也沒有覺得有什麽特殊。這是很正常的現象。父母離婚的事情對每個孩子來說都會是個打擊,但你也需要明白,大人也不是什麽都知道,他們也會有煩惱,就像你和你的朋友,你能保證每一個知心的朋友都會一輩子好下去嗎?其實很多事情老師都注意到了,初一時候你和葉之章和序堂都一直在一起,這一學期你們就很少和序堂有交流了,老師不會問你們為什麽,你們有自己的世界和判斷。但你要知道這個世界的事情總是無常的,我們需要做的還是要享受每個在一起的美好時光,並且用心珍惜。”
老師後麵還說了很多話,還談到了夢晚喜歡的畫畫和舞蹈。
坐在沙發上的夢晚,還是吃著蘋果,偶爾會端起來果汁喝一口,接著老師的話題,但沒人知道,老師那番珍惜時光的話語已經在夢晚的心裏掀起了驚濤駭浪。
多年後的夢晚偶爾還是會想起那天老師說得那番話,那是讓她學會體會幸福的神聖曙光。
後來夢晚也在生活和工作中領悟到了很多人生真諦。
她後來把自己的初中數學老師定義為——那個青澀時光中,教會她真善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