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悟道的巡撫
師姐周芷溪站在幹枯的湖畔茫然良久,才問陸千塵道我們去哪?陸千塵理解師姐的心情,其實他的心裏也有些黯然,老不死的舉止雖然乖張,但對他倆真的很好。之前他曾恨過老不死的對他的折磨,而現在他終於理解其實那都是對他的好。
“我們先去臨川。”陸千塵沉默了片刻後低聲說道。
贛南巡撫府衙設在臨川府。臨川毗鄰洪都,也是寧王封地之一,原來是富庶魚米之鄉,由於苛捐雜稅太重,此地卻已匪盜猖獗,因此臨川城防極其嚴苛。
陸千塵施展縮地術,帶著周芷溪牽著小黑馬來到臨川城大門,遞上大旻官方文碟時,卻被守卒毫不客氣地攔截下來。理由是沒有巡撫衙門簽發的新文碟,任何人不得入城。
“我是王大人同窗,路過臨川,特來拜會王大人。”陸千塵笑道:“麻煩你們派人通稟,就說陸千塵求見!”
守卒搖頭道:“王大人剿匪去了,並不在府上,你還是改日再來吧!”
“那麻煩你通稟巡撫府衙現在主事的,我們去府衙等王大人!”陸千塵迫不得已掏出禦林軍副指揮使令牌遞給了守卒。
守卒驗明後,這才派人前去巡撫衙通報去了。
不一會,一身儒衫的唐纓騎著馬飛馳而來,看見陸千塵站在城門口,他遠遠的飛身下馬,疾步來到陸千塵身前躬身施禮道:“陸兄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陸千塵躬身還禮笑道:“大樹親自剿匪去了?”
唐纓直起身微微一笑,陸千塵當他麵稱王明仁的綽號,說明並不對他見外。
“請進府詳敘!”唐纓說完忽然瞥見一位婀娜多姿的少女站在陸千塵身邊不遠處正看著他微笑,不由怔了怔。
陸千塵笑道:“我師姐周芷溪!”
此刻的唐纓不但恢複了往日的俊美,更增添了幾分灑脫,比之往日,給人的感覺更加俊逸,因此周芷溪見了,竟不自覺地微微一笑。
…… ……
贛南巡撫衙門不大卻很雅致,尤其是作為巡撫秘書郎的唐纓書房更是墨香四溢。
書房的兩側懸掛著一幅書法一幅繪畫作品,毫無疑問這是唐纓的新作。
陸千塵與周芷溪在書法上都很有功底,因此一進唐纓書房,倆人首先駐足於書法作品前,仔細品味,用心揣摩。
當初書院入學考‘書’的那一場考試,陸千塵感覺自己足夠優秀,所以便早早交了卷,可他出考場之後才發現居然有兩人在他之前出了考場,而那兩人一個是唐纓一個便是王明仁。
唐纓的書法毫無疑問可以稱的上是大家,但這幅作品打眼一看卻是稚拙不堪,如果是不懂書法的人見了,肯定以為是孩童塗鴉。
好在陸千塵與周芷溪都是行家,稍一體味,便感覺到了一股突破束縛天真爛漫的氣息,每個字在他們識海中都如同孩童作出的稚氣動作,童趣盎然。而將整幅作品連貫看完,一幅孩童嘻笑怒罵的動態情形便在腦海中浮現,讓人童心蒙發回味無窮。
這幅作品其實表達了一種返樸歸真,追求本心的意境,書為心畫,一幅作品就反映了書家的心境。
陸千塵見過書癡以書傳道的玄妙,唐纓雖然還未達到那個境界,但通過這幅作品看,唐纓最起碼已經達到以書傳神的境界。
果然是名動一時的書畫天才!
陸千塵向唐纓投去讚賞目光的同時,周芷溪也投去欽佩的一瞥,唐纓哂笑一笑道:“雕蟲小技,讓二位大家見笑了!”
陸千塵與周芷溪沒有表達由衷的讚歎,因為他們的目光被另一幅畫所吸引。
那幅畫題名“蛙聲十裏出山泉”。
這是一幅大寫意畫,了了數筆,突兀的山崖、蔥鬱的樹林、潺潺溪流躍然紙上,最神奇的是隨意的幾點墨點,如一隻隻爭湧而出的蝌蚪,順溪遊動。
陸千塵與周芷溪的目光落在那些蝌蚪身上時,識海裏映現出暮春時節濕熱的景象,隨之隱隱響起田野間蛙的呱噪聲。
太神奇了,難道唐纓已經由書畫入道?
陸千塵這次投向唐纓的目光是疑惑。
唐纓當然知道陸千塵心裏的疑問,笑道:“其實跟隨大人多年,受大人教誨,終於開悟!”
陸千塵果然感覺到唐纓的靈力波動,雖然不強,但足以證明了他的猜想。這讓陸千塵十分驚愕,因為他去過龍場,那裏的環境根本不適合修行,也就是說在那種環境裏即便你天資絕頂,也根本不可能開竅,更何況他們並沒有修行秘籍也沒有前輩指導!
“大人不久前已於龍場悟道,”唐纓不無自豪地說道:“大人是一法通而萬法通!”
周芷溪聞言大吃一驚道:“你是說王大人已經悟道?”
唐纓微笑著點點頭。
“你說他是你同窗?”周芷溪看著陸千塵道:“我還以為你才是天下最聰明的人呢!”
陸千塵嘿嘿自嘲道:“如果他是大樹,那我隻能算樹苗!”
周芷溪並不識海王明仁,所以對唐纓的話還是半信半疑。
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怎麽可能一朝悟道,更何況他還無人指點?
唐纓請陸千塵與周芷溪落座後,便聊起了他隨王明仁在龍場踐行的趣聞。
…… ……
無庸置疑,王明仁是個執著的人,他之所以考中進士卻仍然再考書院,唯一目的就是尋找儒家先賢們所說的‘理,所以他在‘格物致知的教義指引下不斷地格物,然而書院兩年,他並沒有格出‘天理。
但經過書院兩年的學習與磨礪,他卻得出了知行合一’的方法 論,於是乎他主動來到龍場,踐行他的‘知行合一’的心得,以期在踐行中尋悟天理。
然而,盡管他親自開荒親自種地親自啟蒙學童,但‘天理卻從未在他腦海中露出真容。所以他其實一直也很苦悶。
直到今年的某一天,一位奇怪的老農來到龍場。
那位老農牽著青牛而來,並且不聲不響地坐到蒙童後麵,聽王明仁解析《大學》。王明仁講到格物致知時,拋出了自己的見解。認為格物與踐行缺一不可,格出的物理沒有經過踐行檢驗絕對不是天理。
於是那位老農與王明仁展開了辯難。兩人當著蒙童的麵,由‘格物致知一直辯到‘存天理,滅人欲’,誰也說服不了誰。
最後,王明仁忽然問蒙學中的所有蒙童道:“如果我現在帶你們離開你們的父母,你們會想念他們嗎?”蒙童異口同聲道:“想念!”
然後,王明仁盯著老農道:“您父母健在嗎?”老農搖了搖頭。
王明仁道:“捫心自問,您現在會偶爾想起他們嗎?”
老農沉默了半晌,哈哈大笑道:“你的想法不無道理!”
說完,老農起身走出塾學,牽著青牛朝龍場外走去。
王明仁攆了過去如實說道:“可是我仍然沒有看到天理!”
老農哈哈大笑:“如此執拗之人也有動搖時刻?天地之道可一言盡也:其為物不貳,則其生物不測,既明且哲,以保其身!”
說完,那老農與牽著的青牛忽然消逝在空中。
王明仁自此躺進了石棺,在棺內一直想了三天三夜,終於揭蓋而起,大呼:“天理昭昭,明然於心!”
那天龍場的天空紅霞滿天,寒冬時節的山穀忽然百花齊放。
這一過程,作為王明仁追隨者的唐纓是親眼目睹。
“原來有神仙指點!”周芷溪聽完不以為然地笑了笑。
陸千塵卻笑不出來,他當然知道那位老農是誰,更知道那位老農的話並不是指點,僅僅堅定了王明仁的信心而已,但王明仁卻抓住契機一舉突破,證明王明仁確實是天縱奇才。
陸千塵不便說明那位老農身份,轉移話題道:“王大人身為巡撫居然親自去剿匪?”
唐纓歎口氣道:“朝廷升王大人為贛南巡撫,其實就是個空架子,一無錢財二無兵馬,而贛南目前兵荒馬亂,肅清風氣真是難上加難!”
陸千塵心知肚明,王明仁到贛南豈止肅清風氣這麽簡單的事?隻是王明仁現在一無錢財二無兵馬又如何是好?目前南北兩線壓力巨大,大旻精銳兵力已被內閣調往南北兩線,形成了境內空虛的局麵,寧王如果趁機造反,這確實是個極難破解的局麵。
“王大人有什麽要求?”沉默了片刻後,陸千塵問道。
“他希望內閣能頒下旗牌!”唐纓直接了當說道。
旗牌是大旻的一種製度規定,擁有旗牌者可以調兵,緊急情況下也可以用來征兵。
“王大人上報過嗎?”陸千塵知道王明仁上任不久,以為他還沒來得及向上反映。
“早就上報了,但至今沒有回複!”唐纓沮喪道。
陸千塵知道這是有人作梗,便毫不猶豫道:“這事我來辦!”
於是,在唐纓書房內,陸千塵立即修書一封,發往兵部。大旻兵部有頒發旗牌的權力,而當今兵部尚書正是耿飛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