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淚痕

  黎明前的大海沒有風,卻異常地冷。


  腥鹹的海水氣息夾雜著透入骨髓的寒意破窗而入,雪兒無聲地看著漸漸遠離的聖女島,直到它在視野之中完全消失才收回目光。


  軒轅昰在她身後,目光迷離,陷入了沉思。


  直到雪兒開口:“軒轅,我想休息了。”


  軒轅昰怔了一怔,卻答非所問:“你說顏如魅為什麽要炸掉聖女島?島上已經沒有活人了,她何苦做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情?”


  雪兒搖頭:“我也不太明白,但是顏如魅從來不是一個喜歡做無用功的人。”她皺起了眉,“這些年來,我感覺她把聖女島建在海外也是有目的的,她似乎在尋找什麽,可是又害怕被人知道。”


  “她在尋找什麽?”軒轅昰追問。


  “不知道。”雪兒回答地很快,“她不想讓我們知道。這大概也是所有聖女都不諳水性的原因之一。炸島,隻怕是她不希望其他人會找到她想找的東西。”


  然後雪兒又道:“軒轅,我想休息了。”


  孤男孤女共處一室,雪兒心頭總是有幾分不自在,再考慮到她的散功聖女的身份,她隻想趕緊回答完軒轅昰的問題讓他離開。


  “好。”軒轅昰隻答了一個字,就滿懷心事地退了出去,將房間留給了雪兒。


  雪兒若有所思地看著軒轅昰的背影,卻沒有來得及思考什麽,就感覺腹內翻江倒海,仿佛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在用力揉搓著她的胃囊,讓她忍不住想要嘔吐!


  腳下的大船搖晃地厲害,讓她的雙足再也無力站立,身子一晃,人已經跌在地板上。


  暈船!


  她馬上反應過來,所有的聖女都會暈船,隻有在離開聖女島之前,顏如魅才會傳她們一套功法避免她們暈船的體質。


  “出了什麽事?”外麵的軒轅昰衝了進來,看到倒在地板上的雪兒,急忙將她扶了起來,“怎麽了?”


  “我……”雪兒剛想說“我暈船”,卻發現自己一點暈船的症狀也沒有了,身體一切如常,嘔吐的感覺也消失了,便改口道:“我不小心跌倒了。”


  看著軒轅昰一臉的狐疑,雪兒又忙笑道:“現在沒事了。”


  軒轅昰點點頭,隻得說了一句“那你小心一些”就再次離開。


  然而軒轅昰剛剛離開,那種暈船的感覺卻又再次襲來,天旋地轉一般,雪兒“哇”地一聲,將胃內的酸液吐了出來!


  軒轅昰再次進來,一把扶起了她,“你暈船?”


  雪兒無力地點頭,然而暈船的症狀再次消失,她疑惑地搖了搖頭,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才好。


  “你這是承認還是否認?”軒轅昰被雪兒弄糊塗了,但還是將雪兒扶到旁邊的軟榻坐下,這才認真地審視著雪兒,“或者你不相信我,不想告訴我?”


  “都不是。”雪兒斟酌著詞語,“我的確是暈船,可是這次非常奇怪,自從我上到你的大船上至少有兩個時辰了吧?”


  她看著軒轅昰問道,不等軒轅昰回答,有繼續道:“這麽久我一絲暈船的感覺都沒有,直到剛才你離開,我才開始不舒服起來。所以我也不太確定到底是怎麽回事,也就不知道該如何告訴你了。”


  軒轅昰聞言也是怔了怔,的確,雪兒從上船以來,一直都很正常,為什麽直到現在才開始暈船呢?

  他皺了皺眉,也是想不通,既然想不通,他就不再想了,轉而向雪兒道:“我去給你倒杯茶,你先休息。”


  雪兒點頭,看著他離開,直到他走出房間,突然那種天旋地轉的感覺又一次襲來,乍然而猛烈,她忍不住呻吟一聲,急忙喚道:“軒轅!”


  軒轅昰回頭:“怎麽了?”


  看到雪兒的情形,軒轅昰連忙又衝到雪兒身邊:“你又開始暈船?”


  雪兒點頭,但隨即暈船的感覺又一次離奇消失!她忍不住嘀咕了一句:“真奇怪,怎麽突然又不暈船了?”


  “你希望我留下嗎?”軒轅昰突然挑眉問道,這個女子如此折騰,莫非是希望他留下而使用的小計倆?難道一直以來,他都錯看了她嗎?

  “什麽留下?”雪兒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問道,然而她立刻明白了他話裏的含義,憤怒霎時湧上心頭,衝得雙頰滾燙,“你!”


  “難道不是嗎?”軒轅昰戲謔地道,“我在你身邊,你就什麽事也沒有,我一離開……”


  “出去!”雪兒大力推他,羞辱和憤怒讓她的力氣分外大了些,軒轅昰一下子居然被她推地倒退了開去。


  軒轅昰一直退出房間,雪兒反手關上房門,這才無力地倚著房門癱倒在地板上。


  憤怒過去,心頭隻剩下一片悲涼,還有對於軒轅昰的一絲恐懼,畢竟對方也是一個男人,她怎麽就如此相信一個萍水相逢的人呢?他的船上真的安全嗎?成為顏如魅的散功聖女,她還有未來嗎?從此隻能以處子之身生活,或者,散功,隻剩一具皮囊,死去。那樣的生活,有意義嗎?

  淚水,無聲地滑落。


  門外的軒轅昰沒有離開,想到方才雪兒憤怒的眼神,盈盈的淚光,心頭居然微微一疼,然而這種感覺很快消失,隨即上來的是輕視,這大概也是她的伎倆吧。


  於是,他轉身,離開,不再理會雪兒。


  此時,東方海天極處,半個太陽已經露出了海麵,將天空,大海都渲染地紅彤彤的,豔麗的朝霞如同少女的臉龐,綻出一抹動人的微笑。


  軒轅昰立在船頭,身後的影離就像是他的影子一樣。


  然而,此時這個“影子”卻在打量著軒轅昰,因為他的頸間有一點淡淡的藍色光芒閃爍,似水流動一般,與太陽升起時鋪天蓋地的金紅格格不入。


  “少主,你的水晶好像在發光?”影離終於忍不住說了出來。他從軒轅昰出生就一直跟隨,知道軒轅昰落地之時手中握著一塊質地奇特的純色水晶,這些年都佩戴在頸間。


  軒轅昰低頭,從衣領之中掏出物,隻有指甲蓋大小,狀如淚滴,純淨明澈地宛如少女的眼淚,讓人一眼看到就會跟著心疼。隻是此時,這水晶散發著淡淡的藍色的光芒,握在手中微微有些溫暖,就像剛從眼中低落,還帶著主人的溫度。


  心疼。


  仿佛被一根極細的針在心頭刺了一下,有一點點嫣紅的血滲出,那疼卻一點點,漫延了整顆心,整個身體。


  軒轅昰突然就想起了那張蒼白的臉,還有那憤怒的眼神,心裏一陣莫名的疼,顧不得和影離打招呼,轉身就向著船艙奔去!

  房門似乎被頂住,軒轅昰稍微用了些力,才被推開。


  美麗的少女隨著房門倒在了地上,披散開的黑發如同瀑布,遮住了她大半的臉龐。


  軒轅昰的心如同被針刺到,瞬間鮮血淋漓,再也顧不得多想,一把抱起的地上昏迷的雪兒。


  是他誤會她了嗎?

  軒轅昰看著對方緩和下來的臉,將自己胸口的水晶取出,皺眉打量著,隨身佩戴十九年了,他一直以為這不過是一個關於自己身世的信物,會和自己的親生父母有關,怎麽會和一個陌生的少女產生關聯。


  還是,他的這顆水晶,真的有著不可知的神秘能力?

  軒轅昰思索著,終是將那顆水晶掛在了沈衣雪雪白的頸子間,然後退了開去。既然懷疑了,那就驗證一下吧。


  一步,兩步,直到出了房間,那個柔弱卻倔強的人兒消失在了視線之中,軒轅昰也沒有再次聽到對方暈船不適的聲音傳來。


  莫非是因為她昏迷過去的關係?

  軒轅昰再次回到房門口,卻沒有進去,就這麽觀察著床上的雪兒,他發現對方似乎在做夢!


  雪兒的確在做夢,她似乎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四周有好多好多的人,將她團團圍住。


  在夢中,她似乎成了一個縱橫捭闔,俾睨天下的女子,馭氣乘風,無所不能,那些人對她充滿恐懼,直到一把古樸的長劍出現。


  她的心在看到古劍的時候,忽然就疼了起來,再先一個失神,已經被刺穿心口。


  無邊的疼痛蔓延開來,她的眼前發黑,一滴冰涼的淚珠悄然落下,正滴在那古劍的劍身上。


  古劍似乎在掙紮,在在逃避,可是它的主人不允許!


  雪兒一下子就坐起身來!

  夢中的情景曆曆在目,就連心口也真的傳來一陣疼痛的感覺,似乎真的有劍刺穿了她的胸口。


  雪兒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她起身下床,在門口觀望了一陣,沒有發現其他人,這才掩了房門,回到了房間內。


  顫抖著解開衣服,半露出雪白的肌膚,身上哪個地方有痣,哪個地方帶疤,雪兒一向知道的清清楚楚。


  所以當她看到心口突然出現的鮮紅痕跡的時候,雪兒整個人都呆住了!


  躲在暗處觀察的軒轅昰,在看到這一幕的時候,也跟著呆住了!就算那雪白肌膚耀人眼目,也吸引不了他的目光,他的目光,全部落在了那一點鮮紅上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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