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八章 訛詐
或者,慕容遠本來就有這樣的一麵,隻是因為身份的問題,雪兒一直否不曾看清楚罷了。
其實,這也實在怪不得慕容遠,畢竟還有不足一個月的時間,就是他的大婚之期,到時候再加上各國使臣,局麵怕是更亂。若是萬一再發生類似單鈺這樣的事件,處理起來可就沒有這一次這麽簡單了。
不管外麵的局勢如何緊張,反正雪兒所在的這個皇家驛館中,卻依舊保持著風平浪靜。就連之前總會時不時歇斯底裏尖叫的單鈺,都安靜了下來。
隻有曆劫一直守在雪兒身邊,默默地,恰到好處地保持著距離。單天鷹來得很少,不過出現在單鈺房間的次數也不多,似乎在忙碌著什麽。
隨著雪兒風寒的逐漸好轉,慕容遠婚期的臨近,西漠蓮城迎來了第一場早雪。
說是雪,其實其中還夾雜著不少的雪子,下到地麵上之後,幾乎瞬間就是一層薄冰,一開始的時候人踩上去還沙沙作響,到了後來竟然開始有些打滑。
從半空俯瞰,原本七色蓮花一樣的蓮城,此刻竟成了一朵冰雕玉琢的雪蓮,看上去銀裝素裹,晶瑩剔透。
除了在極北之地的時候,雪兒還是第一次見到人間的落雪,因此披了鬥篷,走出了房間。
曆劫就在門口,銀色的發絲上麵,雪子凝結成珠,從雪兒的角度看去,就好像墜了無數晶瑩的小珠子一般。
他依舊還是那一身不染纖塵的白衣,似乎要與天地間的雪,融為一體。
雪兒心中有一瞬間的恍惚,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就聽曆劫道:“丫頭,要不要出去走走?”
他的聲音一如昨日般溫和,似乎就連四周的空氣也溫暖和不少,清澈的目光似乎要望進雪兒心底,分明是如雪一般的顏色,卻讓人覺得溫暖和親。
雪兒點了點頭,默默地跟在曆劫身後,走了出來,對於曆劫伸出來的手,選擇了視而不見。
曆劫輕輕歎息一聲,卻也不多說什麽,默默地與雪兒並肩,兩個人很快就出了驛館,走到了空無一人的大街上。
空氣有些微的寒意,吸入胸腔之後更是沁涼如冰,也讓人的精神一震。
街道上的薄雪還有人的腳印,沒有完全被後來的落雪覆蓋,在一片潔白中分外顯眼,兩個人就這麽默默地,漫無目的地往前走著,誰也沒有開口。
曆劫的目光落在那些腳印上,歎道:“若是沒有這些腳印,這片雪該是多麽完美無瑕!”
雪兒一愣,瞪大了眼睛,不知道曆劫為何突然來了這麽一句,不過她也知道對方不會沒有目的地開口,就好像他不會真的閑的無聊,陪著她在雪地裏漫步一樣。
見雪兒不語,曆劫又道:“或者,這雪應該再下的大一些,將所有的瑕疵都掩蓋起來,包括……”
他頓了一頓,目光落在前麵不遠處破碎凹陷下去的一塊青石板上:“那一處破損,最好變得和其他地方都一樣?”
雪兒終於忍不住道:“下多大的雪,豈是人力所能決定,全都是天意罷了。”
曆劫道:“是那些雪的錯?”
然後不等雪兒開口,又繼續道:“若是將那破損一並掩蓋,來日有人經過的時候,不小心踩上去,扭傷腳,或者是車輪碾過,人仰馬翻,頭破血流甚至傷及性命,是否又要嗔怪這場雪下得太大,讓人連腳下的陷阱都無法看清呢?”
正說話的時候,前麵一個急匆匆趕路的人突然腳下一滑,整個人跌了個仰麵朝天,雪地上頓時出現了一條長長的滑痕和一個大大的人形,再加上那人的手刨腳蹬,一片狼藉,那片雪地再也不複初時的潔白無瑕。
雪兒有心上攙扶那人一把,卻被曆劫攔住,朝著她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
兩個人就這麽看著那人在雪地裏折騰半天,好不容易坐起身來,得得的馬蹄聲已經從街道的另一頭響起,轉眼就出現在眾人的視線當中。
眼看著那馬車離自己還有五六步遠,之前滑到的那人突然就朝前一滾,竟是直接滾到了馬蹄之下!
雪兒臉色一變,生怕那人下一刻就葬身馬蹄之下,卻不料曆劫竟然再次攔住了她。她不滿地抬頭瞪了曆劫一眼,卻見對方根本就沒有看她,正目不轉睛地盯著滑到在地的那人。
就見那人身子再次一滑,受驚落下的馬蹄,幾乎是貼這他的腰身落下,濺起不少雪沫子來。
“哎呀,馬車撞到人啦!”
就在雪兒目瞪口呆的時候,一聲撕心裂肺地慘叫突然就從那人口中傳出,同時旁邊的鋪子裏衝出了五六個身強力壯的夥計,一下將那馬車圍在了街道中央!
隨後一個掌櫃模樣的人也慢悠悠地從鋪子裏晃了出來,用鼻音哼道:“發生了什麽事?”
衝出來的那五六個夥計,其中一個去探滑倒那人的鼻息,然後抬頭道:“掌櫃的,剛才在給咱們客棧送柴的二牛被馬蹄踩到,看著受傷不輕呢!”
那掌櫃的連忙道:“哎呀,二牛可是個老實人,聽說家中還有個八十多歲的老母需要贍養!趕緊檢查一下,可不要傷到筋骨,要不然他那老娘該可憐了……”
另外幾個將馬車包圍住的夥計,其中兩個上前,一把拽住了馬韁繩,又有兩個走到馬車跟前,朝著車廂的門簾喊:“喂,車裏麵的人,你們的馬踩到人了,也不出來看看麽?還是等著見官呢!”
話音未落,那車簾已經抖抖索索地被人挑開,一個儒生打扮的中年男子探出身來:“各位,拙荊得了急症,在下正急著去醫館請大夫,一時走的太急,雪後路滑,所以……”
“那你也不能撞人呀!”一開始彎腰探人鼻息的那夥計直起腰來,“人都要被你的馬踩壞了,你還在馬車裏悠哉悠哉地做著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麽?趕緊出來,帶人去看傷呀……”
馬車裏那人猶豫了片刻,終於是從馬車裏爬了出來,一臉的茫然無措,朝著那幾個夥計和站在圈外的掌櫃連連作揖:“在下真的是有急事,不是有意的……”
“你還有意?”一個麵容猙獰的夥計突然道,“想要見官去不是?”
於是立刻就有人應和:“走走,見官去!”
中年儒生急得汗都要冒出來了,最後提議讓幾個夥計幫忙,將地上那人抬到馬車上,一並帶到醫館去。
卻不料一旁的掌櫃突然問儒生要去那家醫館,儒生答了之後,掌櫃連連擺手:“不行不行,你說的那位姓張的郎中,擅長醫治婦孺,對於外傷並不擅長,而地上那人應該是傷到了骨頭,恐怕要去城南那家程家醫館!事不宜遲……”
他說事不宜遲的時候,有兩個夥計已經準備彎腰抬人,還有兩個抓住了馬韁繩,拉著馬車就要改換方向。
那儒生也有些著急了,畢竟他就是從城南而來,若是將地上這人先帶到城南的醫館,再跑去城東請郎中,怕是時間不夠,一時急得冒汗,竟然伸手去攔那兩個抬人的夥計。
眼看著幾個人爭執又起,吵做一團,雪兒在一旁也算是看得明白,那掌櫃和幾個夥計最終的意思,無非就是替險些被馬蹄踩到的二牛出頭,讓馬車中的儒生賠償一筆銀子!
這筆銀子,要包括二牛療傷的費用,贍養老母親三個月的生活費用,畢竟傷筋動骨一百天嘛,二牛這一百天不能砍柴賣柴,自然就需要儒生出錢養二牛的老母親三個月了。
另外就是馬車踩踏到二牛的地方,正好是這家店鋪的門口,影響了生意,店中夥計又要幫忙抬人,幫忙送人去醫館,店中無人照應,需要誤工費等等等等,一番計算下來,就是瞎子也能看明白,這就是明目張膽的訛詐!
當初望春樓的紅姨的雞生蛋蛋生雞的算法,與這些人比起來,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根本就不夠看!
那個儒生當然也看得明白,隻是“訛詐”二字剛剛出口,就聽那店掌櫃冷冷道:“好啊,那咱們不管了,見官!看在二牛每次的柴分量足,又不摻雜水分,童叟無欺的份上,大家夥兒去給他做個見證,反正官府最近查的嚴格,說不定這人還是個刺客同黨呢!”
這一番話讓雪兒目瞪口呆,這是訛詐不成,改成威脅了麽?
眼看那儒生一張臉漲的通紅,雪兒都要忍不住衝上前去,卻再一次被曆劫扯住衣袖,後退了兩步,轉身就往回走。
“你放開!”雪兒被扯地一個踉蹌,再回頭的時候竟已經看不到儒生和那店鋪的掌櫃夥計等人,她急得用力去掰曆劫的手,同時責備道,“那夥人擺明了就是訛詐,你怎麽能坐視不理呢?”
曆劫也不理她,拉著她又往前走了一段,就連那夥人爭吵的聲音這才也聽不到了,這才開口:“那你要去做什麽?”
說話的時候,他卻依舊沒有鬆開雪兒的意思,雪兒掙脫不開,隻得沒好氣地道:“自然是去幫馬車上那個人!”
曆劫攔在雪兒麵前:“你要如何幫?”
雪兒一愣:“自然是拆穿那個二牛的真麵目,他根本就沒有被馬蹄踩到嘛!”
曆劫道:“就算是他沒有被馬蹄踩到,你又怎麽知道他沒有受傷?”
雪兒更加迷惑:“可是……”
“可是他們是有備而來,難道就不能提前做好傷口麽?”曆劫道,“何況之前他摔那一跤,可是結結實實的,你也看到了。”
雪兒似乎明白了些什麽:“你的意思是說……”
曆劫微微頷首,又道:“何況,你又怎麽知道那店掌櫃說的話是假的,萬一那二牛真的是老母在堂,急需奉養,所以才出此下策,你可想過拆穿他的後果?”
雪兒的聲音有些小:“可是,那也不能……”
曆劫毫不遲疑地打斷了她:“你忘記你是怎麽認識林曼蓉的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