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會
花阡陌費了許多心思來在外安排應對武林大會中的可能發生的種種情況,包括潛入的路線,如何不留痕跡的在外接應影逃脫等。但計劃儼然是趕不上變化,她完全沒有料到,連/城家居然反而來請了。
無關的閑雜人等都已經被屏退了。宋媽媽一身紅花夾襖,發髻上金釵的亮片在燈下閃閃發光,捏著她那張常用的花手絹坐在那裏,也有些糾結猶疑,靠近花阡陌耳邊小聲低語。初塵也坐在一邊的座椅上,抬起一雙水眸看她,神情有些緊張擔心。
“連/城家怎麽會找上咱們?平日對咱不屑於顧的。”
花阡陌一身水紅色長裙,裙擺處有著繁複的花紋,長發和披肩皆是長長委地,嬌豔得仿佛初春裏一朵新開的桃花。她神情倒是更冷靜一些,雖然眼裏也有疑慮,卻並不像宋媽媽一樣吃驚。
“可能是巧合吧。”花阡陌答了一句,隻是這理由說出來,連她自己都沒什麽底氣。
在風月無邊閣這種地方,說句實話,歌舞都不過是助興的噱頭。即便連/城家在宴會上原本安排好的舞姬臨時受傷,按理說,應該也能找得到更合適的專業女樂和舞姬,怎麽會想到了風月無邊閣。
連/城家派來的人站在房間中央,不愧是江湖世家的中的人,禮數周全笑容得體:“姑娘們還沒考慮清楚麽?”
“為什麽會找上我?按理說,連/城家不至於連個舞姬也找不到吧?”花阡陌直接問道。
對方含笑拱了拱手:“都說風月無邊閣的花魁阡陌姑娘姿容絕世,舞藝卓群,一曲飛天霓裳舞傾倒眾生。即便是連從來不近女色的風少俠都拜倒在姑娘的石榴裙下,來請姑娘,自然是最好的選擇。”
花阡陌皺了皺眉,卻沒再說話。
這確實是個說得過去的理由。隻是,在那人得體恭敬的笑容之下,依然能看出一絲隱藏的輕蔑——不過是幾個妓女,居然還講這麽大排場架子,虧自家主子特地派他來請。
“姑娘怎麽打算?”雖是征詢的語氣,但那人來時卻不止帶了一兩個人。那麽多人站在那人身後,全是人高馬大呼吸沉穩的習武之人,靜靜立在那裏,就顯出了分脅迫的意味。
花阡陌看得出他的想法,也明白宋媽媽的顧慮。可她卻不能將自己的驚慌表現在臉上,以免對方看出了端倪。
她無法判斷,連/城家是素來行事就是這麽咄咄逼人,還是他們覺察了自己針對連/城家的窺伺。也不能怪她疑神疑鬼,畢竟她才剛安排好一些幫助影潛入連/城家的措施,連/城家就來請她了,她難免會有點做賊心虛。
不……應該不可能。
花阡陌暗自想著,定了定神。她那些計劃的布置都是絕對周全秘密的,不可能這麽快就被連/城家覺察。她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花魁,沒道理連/城家會費那麽大力氣去監視自己,所以這應該是個巧合。
若有選擇,她也並不願意去淌這趟渾水。影那邊一切都已安排妥當,她隻要留在風月無邊閣等消息便好。但是影一人在武林大會之內,變數太多,若是能在武林大會之內,或許她還能幫上些忙。而且……
花阡陌看了看那個領頭主事一眼,眼底閃過一個嘲諷的笑——連/城家這意思明擺著,她們這風月無邊閣還能忤逆得罪的麽?
“好,我去。”
初塵猛地站起來,脫口而出,蒼白的臉上神情依然極為緊張:“花姐姐,我同你一起去!”
花阡陌回頭看她一眼。初塵的氣色並不好,自從上次暈倒在街上被風易淩救回來後,她的身體狀況一直就不太好。花阡陌知道她是擔心自己,想了想,還是搖頭:“不行,初塵,你身體不好,還是我帶人去就好,你就留在風月無邊閣最好。”
初塵顯得有些失望,卻還是順從的點了點頭坐了回去,她一向聽話。花阡陌對她笑了笑以示安撫,讓她不用擔心。然後就轉頭重新看向來人:“我們什麽時候走?”
那個人閃過一絲滿意的笑,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那就有請姑娘了!這就收拾東西準備出發吧!”
上一次去找佩娘時,因為擔心紅綾的暴脾氣,就沒有帶上紅綾,讓她堵了很久的氣。而這次去連/城堡也不是去受氣的,所以她幹脆直接把紅綾也帶上了。坐在連/城堡派來接人的馬車內,一路顛簸搖搖晃晃,讓紅綾和小絮都有些昏昏欲睡。
可花阡陌卻全無睡意,低頭想著連/城家究竟在葫蘆裏賣著什麽藥,總感覺有種不好的預感。就在她費盡心思揣測著會發生的種種可能之間,不知不覺,連/城堡已經到了。
馬車的停下讓她猛地回過了神,這時紅綾和小絮也猛地驚醒了。花阡陌彎著腰掀簾從車門走出去,四麵環顧了一番,微微震撼了一下。
她在南京城這麽多年,卻從未到連/城堡看過,也未曾料到,江湖中的大門大派竟然是這個樣子的。
恢弘巍峨的建築群連綿不斷,全都是清一色的鐵灰色牆幕,真的像是一個堡壘。十步一崗五步一哨,戒備森嚴。大道邊也清一色種植著的是筆直的鬆柏,刻板而端嚴,一步步延伸到視野盡頭,戒備森嚴莊嚴肅穆,讓人感覺在這種地方是不可能能造次的。
前方站著的一個錦衣少年,顯然是刻意等在那裏的。
對著她們時總高高昂著頭,用鼻子對著人說話的掌事到了少年麵前也變得卑躬屈膝,點頭哈腰著向他問好:“玨少爺,人帶來了!”原來那個少年居然是連/城堡堡主的嫡子,連/城堡真正的未來繼承人的連/城玨。
花阡陌在原地站定身形,遠遠打量著那個少年。
不,其實那已經不能算是少年,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他的麵容和他的兄長、常和風易淩混在一起的連/城玥有些相似,隻是更加陰柔俊美一些。總是高高昂著頭,看人像是睨視,帶著輕蔑和鄙夷,讓花阡陌頓時明白了為什麽一個掌事也那麽喜歡用鼻子和人說話。他的周身都彌漫著一種張揚跋扈的氣勢,蠻橫驕縱,一看就是被慣著長大的,讓人覺得不是好相與的角色。
那個掌事應該是想拍馬屁才眼巴巴把臉湊上前去,卻被迎麵抽了一巴掌。
“這麽慢,讓本少爺等這麽久!”
“少爺教訓得是,教訓得是。”
這一巴掌下去可不輕,抽得那掌事半邊臉皮都腫了起來,可即便如此,他也隻能唯唯諾諾的應了,一手捂著被打腫的臉,還轉過臉來對著還站在原地的她們連連招手:“還不快過來!”
看來來者不善呢!
花阡陌暗自冷笑,維持著鎮定,緩緩走了過去。
剛走到那身錦衣前,她的下巴就被猛地捏住,用力上沒有半分憐惜,被強迫著抬起臉麵向他。
“長得倒還說得過去。”
要怎麽形容那雙眼?嫌惡、鄙夷、輕蔑,帶著惡意的嘲弄,極具侵略性,仿佛他人在他的眼中隻是玩物和道具,從不將任何人放在眼裏,肆意踐踏和欺淩,不知為什麽卻讓她想起了另一雙眼。
同樣是武林世家的少爺,為什麽差距會這麽大呢?
花阡陌沒有反抗,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這個道理她是懂的。像這種凶狠暴戾之人,你越是掙紮反抗,越是會激起對方的欺辱欲望,所以她隻是坦然的麵對著他審視打量的目光。
她的順從顯然讓他很滿意,他忽然又放開了她,拍拍手,鄙夷道。
“不過再怎麽看也就是一個普通的青樓女子,多碰都嫌髒了我的手!”
花阡陌還是不說話。那個掌事連忙迎上去遞給他一方手巾去擦手。
花阡陌冷眼看著那個掌事不斷討好奉承他的樣子,不知為什麽想起了哈巴狗,有些想笑,卻還得竭力維持著溫順的樣子——風易淩也是在這種環境中長大的麽?還能長成那樣,真是不容易呢!
連/城玨擦完手,忽然又看向她,惡狠狠警告道:“老實點,好好聽話,不然有你好看!”
說完,他居然是連看都不願再看一眼,就轉身帶著人走了。
實在不知道這少爺葫蘆裏賣得什麽藥,特地把她們揪出來,卻又給個下馬威就急匆匆走人,花阡陌有些莫名其妙。帶她們來的掌事顯然也半點時間都不想在她們身上浪費,將她們丟給一位管事老嫗就追著那位大少爺匆匆離開了。
算了,既來之則安之,現在想太多也沒用。
一行人跟著領路的老嫗走了不知走了多遠,一路上皆是戒備森嚴樹木林立,根本看不見舉辦武林大會的地方。這樣走著氣氛實在是太壓抑凝滯,她想了想,向前方領路的老嫗詢問道:“婆婆,我想問一下,武林大會究竟在哪辦的?”
這個老嫗顯然在連/城家地位不高,待人也客氣許多,並不像那個高高在上的掌事,所以花阡陌並不討厭。聽見問話,她熱情的回答道:“姑娘們叫我安嬸就好。武林大會在那邊辦的。”枯枝般枯槁的手指指了指被房屋擋住的某個方向。
花阡陌順著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發現什麽都看不到。
老嫗一邊繼續領路,一邊繼續道,“那邊是外院。但姑娘們是要在待會晚上的宴會上獻舞的,所以被安排著住在內院。”她拐了個彎,來到一個偏僻的小小的院落裏,推開半掩的門扉,道:“姑娘們被安排,就住在這裏吧。”
花阡陌含笑點頭應了,又使了個眼色讓紅綾給安嬸塞了塊碎銀,裝作偏頭四處打量著院子內的陳設,實際上卻在心裏暗暗盤算著。
在內院麽?這樣或許行事還方便些,隻是要怎麽聯絡影通知這件事,倒是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