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執(下)
“因為那個人,所以你才不想把事情鬧大,鬧大他也會有麻煩吧?”伴著自己猜測,影的語氣變得越來越危險,眯起眼,褐色的眼睛裏也閃過危險的光,幾步走到了她麵前。
他靠得實在太近,而臉上的表情也實在是太危險,讓花阡陌都感覺到有些不安了,不由自主後退了幾步。
“你想太多了。”終於明白他指的‘那個男人’究竟是誰,他這種猜測實在是不靠譜,他的表現讓花阡陌隱隱感到有些害怕,卻還是耐著性子答。
可是她這樣的回答在他看來卻更像一種口是心非。想起方才那個婢女所說的“不是還有風公子麽”,這讓他怒火中燒。方才出那個風頭,並不是她的性格,他看得出來,她是要幫著他,才會開口做事。隻是,花阡陌這種類似以德報怨的行為卻讓他誤以為她是癡情一片,想要護著那個男人,所以也就更加生氣。
真是異想天開!像那種高高在上的男人,怎麽可能能護得她的周全?她居然還回答“也是”,她真的也是這麽想的麽?居然想依靠那種男人?她根本不知道,他在武林大會期間看到那個人身邊究竟有多少女人在圍繞著。而她下意識的後退,更是讓他更加憤怒——拒絕自己的靠近,卻想要依靠那種不可能靠得住的男人麽?
已經完全顧不上她的反應了,影的眼中燃氣滔天的怒焰,不由自主追上幾步,雙手猛地捏住了她的雙肩不讓她再後退,強迫她麵對著自己,狠狠盯著她質問道。
“在他們那樣羞辱你之後,他做出這麽點補償你就心滿意足了?嗯?”
“……沒有啊,我隻是……”花阡陌試圖辯白什麽,他卻已經完全聽不進去了,抓著她的手也越來越用力,疼得她瑟縮了一下。
“這一切明明是因他而起!你該明白!那種人跟我們根本不是一路人!你怎麽能還抱著這種癡心妄想!”
“……我沒有想過……”他的手越來越用力,她疼得連連皺眉,聲音也因為疼痛和憤怒而變得有些尖銳,他卻毫無自覺。
“你難道是因為他才不願跟我走的?可是你跟他根本不可能,他……”
“烏蠻風!你他媽給我閉嘴!放開我!”
“不用你來提醒我我現在身份有多低賤!”
最後的一聲高聲的厲喝幾乎帶上了哭腔,終於讓幾乎失去理智的影回過神,看向花阡陌。她表情冰冷,臉色沉得可怕,昂著脖子冷冷盯著他,像屈辱像氣憤。美麗的眸子大睜著,那眼睛裏仿佛有淚,不知是氣得還是疼的。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看清她的淚水和倔強的眼神,他終於冷靜了下來,有些不知所措,想辯白卻啞口無言,抓著她肩膀的手也不由自主鬆了勁,不知該再說些什麽。
她猛的掙開他的鉗製之後走到一邊,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儀容,掃他一眼,冷冷嗬斥道。
“不要以你的想法來妄自揣測我!你說的那些我都明白,不用你來教訓我!我的息事寧人決定根本跟他沒有半分關係,大局為重而已!”花阡陌仿佛並不在乎自己眼角的淚,隨手一擦就抹掉了。見他終於肯聽她說話,她繼續冷冷道:“殺人又有什麽用?那人說的本來就沒有錯!你是想被連/城家追殺還是想空手回去向公子交代?”
影啞然,動了動唇,似乎想說什麽,卻礙於她冰冷的視線而沒有說出口。
“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該做!現在根本不是在意這些事情的時候!烏蠻風,你究竟多大了?還這般任性妄為不知輕重。爺爺他們在天上都不能瞑目,你不想著怎麽給他們報仇,憑一時意氣就胡來,萬一壞了大事怎麽辦?”
影依然無言以對。其實相較需要在各種人之中周旋的花阡陌,同為公子手下的影的任務通常隻是殺人和辦事。可是從某些方麵講,這種任務反而還更簡單單純些,所以這些世故複雜的事,種種事情和人物之間千絲萬縷的牽扯,他反而不通一竅。
“我跟風易淩接觸,是因為他或許能幫上些我們的忙而已。畢竟公子也說過他和當年之事可能有些關係,能幫上我們的忙。已經答應幫我們查當年之事了!你不必這般緊張,究竟要如何自處我清楚的很,不用你操心!”
或許是她表情冷笑太過刺眼,或者因為她的表情太過堅定,影終於沉默下來,猶豫了好久,終於開口問道:“你與他之間……當真的沒什麽?”
“當然!”果斷的回答。
影終於不說話了。
一時間,沉默在屋內靜靜蔓延。發了這樣一通脾氣,還氣哭了她,是因為始終太在意那個男人的存在麽?從一開始看到她違背公子的意思對那個人的袒護,就讓他對那個人產生了敵意。可若她真的沒有那種心思,那自己這一番吵鬧就都是無理取鬧了。
“對不起……我……”
花阡陌冷冷道:“有這個閑情管這些,倒不如好好想想要怎麽辦妥公子交代的事情。”
影自覺理虧,好久才答:“……我會盡力的。”
此時紅綾的聲音自屋外響了起來,高聲道:“姑娘,水燒好了!你在跟誰吵架麽?我怎麽聽見有聲音?”
花阡陌看影一眼,影很識趣的推開窗跳窗出去了。下一刻,房門就被推開了,紅綾抱著一堆衣服走了進來,狐疑的環顧了空空的房間一番,看著孤身一人站在房間中央的花阡陌,似乎有些疑惑:“姑娘,你剛在和誰說話麽?”
“沒有的事。”花阡陌表情淡淡,搪塞了幾句,“大概是別處傳來的聲音吧?”
紅綾想想有可能,便不再多想:“水已經準備好了,姑娘現在去麽?”
“好。”
將整個身體都沉入熱水中,花阡陌沿著桶壁緩緩滑下身體,直到水沒過了自己的嘴,隻留下鼻子和眼睛露在水麵之上。那漆黑的長發漂浮在水麵上,仿佛墨潭。她彎下腰,在木桶中抱住了自己的膝蓋,就這樣在水中環住了自己,眼底露出了分在人前從未流露出的憂傷和愁緒。
是的,他會那樣生氣,何嚐不是因為連/城玨那樣說她?可是連/城玨其實並沒有說錯什麽,她本就是青樓女子,得對男人曲意逢迎,連她自己的嫌棄這樣的自己,又哪裏怕別人說。
所以說,他的嫌棄和憤怒,其實都是在針對變成這樣的自己。
水麵之下,唇角諷刺的彎起。
原來早以為已經拋卻一切的心也是會痛、會在意的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