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裝病
“成語來了。”
??一道粗獷的聲音從身後響起，沈希然拿著包的手微微收緊，雙眼直直地盯著前麵，不說話，也不動。
??“姐，你沒事吧。”
??嶽成語不自然地叫了一聲，“舅舅”然後趕緊看向沈希然。
??舅舅？秦憬淮想到什麽，猛地轉身。這時，來人已經走到他們跟前了。男人長得瘦瘦高高，皮膚是常年曬太陽那種黝黑。五十多歲，十分精神。男人的眼睛和小姨很像，一看就像一家人。
??單從麵相來看，秦憬淮真的看不出來他會做那樣的事情。
??“然然也來了。都在門口站著幹嘛。你姥姥等你好久了，趕緊進去吧。”
??男人看沈希然，就像是許久不見的親人，眼裏有關心，有欣慰。如果不是秦憬淮早就知道發生了什麽，他還以為沈希然在無理取鬧。
??不知道是這個人太會裝，還是根本沒覺得之前他做錯了什麽。直覺告訴他，這個男人應該是第二種心理。
??沈希然沒說話，也沒動。嶽成語跟著沈希然，沈希然不進去，他也不進去。走廊裏的氣氛有些僵持，小姨剛要伸手去拉沈希然，姨夫出來了。
??姨夫先看了舅舅一眼，然後走到沈希然旁邊，小聲說，“如果你改變主意了，現在還可以走。沒事，別擔心你小姨那邊，姨夫幫你扛著。”
??姨夫眼裏滿是擔心，生怕沈希然因為這件事情再犯病。
??之前沈希然當眾失控的畫麵他還記得，當時醫生就說了，她的情況很不好，就算現在治好了，以後再受刺激，還是會犯病。而且病情一次比一次嚴重……
??沈希然確實想過離開，可是，當初的事情，她什麽都沒做錯。她為什麽要怕，為什麽要躲？
??再說，她都已經走到這裏來了。再臨陣脫逃不是她的性格。
??沈希然低著頭，緊握雙拳，深吸兩口氣，等她再次抬頭，眼底一片清明，仿佛剛才的糾結，迷茫，掙紮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姨夫，我們進去吧。”
??沈希然拉著秦憬淮繞過姨夫進了病房。這是一個三人間，三個病床都住滿了。姥姥住在最裏麵那個病床。剛才小姨他們進來過，姥姥已經知道沈希然來了，可是沈希然一直沒進來，姥姥就坐在床上，一直盯著門口看。
??現在沈希然進來，他一眼就認出了她。
??其實沈希然這半年多沒什麽變化。姥姥雖然年紀大了，眼神一直很好。
??姥姥看到沈希然的那一刻，立刻紅了眼眶。“然然，真的是你，你回來看姥姥了。”
??印象裏，姥姥是一個很精致的老太太，結婚這麽多年，姥爺事事聽他的，家裏大事小事沒讓他操過心。用她媽媽的話說，做女人，她姥姥是幸福的。姥姥一共生了四個孩子。雖然都談不上有什麽大成就，但也不差。
??姥姥是個偏心的老太太，她喜歡有本事，有錢的孩子。她從來不看誰孝順。沒錢的孩子，再孝順，她也不喜歡。有錢的孩子，對他再不好，她也不會說一句不是。
??在沈希然二十幾年的記憶裏，印象最深刻的是七八歲那年。那個時候，他們家還沒搬去縣城。爸爸還隻是個普通職員。爸爸不會說好聽話，又愚孝。每個月的工資一大半給了爺爺奶奶。剩下的錢勉強夠他們一家吃喝。自然沒有閑錢給姥姥買東西。
??小姨家就不一樣了，姨夫本來就是城裏人，爸媽也都有本事。小姨嫁過去之後，隔三差五給姥姥買東西。
??七八歲那年夏天的一個周末，小姨一家回老家。他們和老家是鄰村，如果不是表哥過來他們家玩，其實他們未必知道小姨回家了。可是事情就是這麽巧。表哥那天來了，媽媽那天難得沒事。於是他們一家不請自來，成了不受歡迎的人。
??姥姥陰陽怪氣，舅媽一直說飯不夠吃。媽媽不聰明，但是人家都說得這麽直白了。媽媽隻好找借口他們離開。回去的路上，媽媽的眼淚就沒有停止過。
??有人說，長大是悄無聲息，一瞬間的事情。
??她就是在那一天長大，懂事的。不過，那一天她也隻是知道，親人也是有遠近的。要是她還能想到一些其他的，或許也就沒有後來那些事情了。隻可惜，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什麽假如。
??發生的事情，也永遠沒辦法重來。
??沈希然還沒想好怎麽和這個曾經不怎麽喜歡，現在隔閡更深的姥姥相處，病床邊，沈希然尷尬點點頭，腳不自覺往秦憬淮身邊挪了挪。
??姥姥滿心歡喜，想和沈希然說說話，結果，沈希然隻是禮貌地和他點點頭，之後就沒了下文。姥姥臉上寫滿失望。
??“你這孩子，出門這麽久，怎麽還和家裏人認生了。行了，你們自己找地方坐吧。”姥姥突然變臉，越過他們，看向大舅，“包子買回來了嗎？”
??大舅剛把包子放到床頭，姥姥立刻拿過塑料袋。小孩拳頭大小的小籠包，姥姥一口一個。大舅就拿桌上的水壺倒了一杯水，姥姥就吃了五六個小籠包，姥姥胃口這麽好，真的會重症不愈，時日無多？
??小姨和姨夫的臉色也不是很好看，但是有些話，他們不能說。
??嶽成語可就沒他們那麽多顧忌了，有些生氣地嘀咕，“媽，你不是說姥姥病重，她想見姐姐是因為時日無多嗎？”
??“你這臭小子，胡說八道什麽呢。有你這麽詛咒長輩的嗎？”小姨發現被騙，心裏正不舒服呢。嶽成語這麽一開口，立刻就成了靶子。
??小姨心情不好的時候，能懟到你懷疑人生。幸好這不是在家裏。小姨說了兩句，姨夫就把話題岔開了。
??“媽身體好，是咱們小輩的福氣。臭小子，別身在福中不知福。”
??姥姥本來吃得正歡，聽到嶽成語的話，這才想起來裝病的事情。尷尬地看了一眼大舅，大舅也沒想到她媽會這麽快破功，不過事已至此，也沒什麽好遮掩的了。隻是有些話，大家心裏清楚，也不能說得太明白。大舅就找了一個借口。
??“媽今天下午聽說然然回來了，一個下午都精神煥發，早知道媽這病是因為想然然咱們就應該早點把她叫回來了。”
??大舅說著，拿過來另一包包子，熱情地遞給希然，“這可是你以前最喜歡吃的那家小籠包，你這麽久沒吃，肯定饞了。來，大舅不吃了，你吃吧。”
??看看，多好的大舅，守在醫院裏，忙前忙後大半天，這麽晚了沒吃晚飯，好不容易有空買了包子回來，還惦記著外甥女。病房裏的人看到這一幕，紛紛誇讚大舅是個好舅舅。唯獨沈希然放在一側的手用力握緊。
??從小到大，大舅第一次對她笑眼盈盈是想讓她幫他孫子補課。
??那年是大三暑假，本來她因為考研，不打算回家的。但是媽媽提前好幾天打電話讓他回家，沈希然想著，反正都是看書，在哪裏都一樣，於是就改變計劃，拿著書回了家。誰知道，回家第二天，大舅就上門了。
??大舅的孫子那年剛上幼稚園，其實根本沒什麽可教的。
??本來她就打算走個過場就回來的，過去之後才發現，大舅明麵上讓他教他孫子，實際上是想讓他教大嫂的弟弟。
??大嫂的弟弟那年高二，而且她弟弟的成績極差。沈希然要是想用心教，就要花大把的時間和精力。可是，她距離考研，隻剩下半年時間。加上她是臨時決定考研，本來準備的時間就不多，要是浪費這兩個月的時間，沈希然擔心……
??媽媽知道這件事情之後，去找大舅說明情況，誰知道，大舅和大嫂不但不理解，還拐著彎說他們不認親戚什麽的，媽媽哭著回得家。
??其實本來隻要大家好好說話，她是可以每天抽一點時間幫她弟弟補課的。大舅他們鬧了這麽一出後，沈希然幹脆直接拒絕了補課的事情，但是也因為這件事情，大舅一家，幾年都沒有理她。
??而今天，是大舅第二次對他笑。
??大舅提著包子，一直往沈希然這邊遞。沈希然有些不自在地退後兩步，“我吃過飯了。”
??“幾個包子，吃了飯也能吃得下，你小時候不是經常讓你爸爸偷偷去給你姐兩買包子嗎？你爸和我說，你十幾歲的時候，一口氣就能吃七八個了。”
??沈希然不習慣這樣的熱情，眼神躲閃，下意識去找姨夫。
??姨夫也覺得大舅今天很奇怪。姨夫比沈希然年紀大，閱曆足，加上親戚這麽多年。姨夫對大舅很了解。
??大舅不是個無事獻殷勤的人，加上上次為了房產和存著的事情，甚至不惜和沈希然撕破臉。那個時候，他可一點都沒看出大舅還有認沈希然的意思，今天又是讓嶽母裝病，又是對沈希然態度大變。直覺告訴姨夫，大舅這麽做，肯定另有所圖。
??“大哥，我今晚給他做了不少好吃的，她確實吃飽了。另外，大哥忙了一天，肯定餓了。你先吃，她要是等下想吃，我們回去的時候從那條街過，再買就是了。”
??姨夫這番話，既給了大舅麵子，又幫沈希然解了圍。隻要大舅不死咬著不放，這件事情就算過去了。
??偏偏，大舅提著包子，寸步不讓，“怎麽，你姨夫買的你就能吃，我這當大舅的買的就不能吃了？”
??“你這丫頭，這麽大了，還是和你娘一樣沒良心。”大舅不滿嘀咕一句。
??沈希然可以被人質疑，嘲諷，甚至是誤解，但是她聽不得一句詆毀她爸媽的話，誰都不可以。
??於是沈希然黑著臉，氣衝衝地大聲反駁道，“你別提我媽，在這個屋子裏，你最沒資格提我媽。”
??大舅沒想到沈希然會當著這麽多人的麵這麽不給他麵，一下子來了脾氣。“你媽是我妹子，我別說說她了，她要是還在，我當著你的麵打她，她都不敢說一個不字。”
??沈希然氣得眼眶通紅，曾經媽媽被姥姥一家欺負的畫麵像舊電影一般，一幕幕閃過。沈希然本來就對大舅和姥姥有敵意，從前的事情她更是沒有放下過。大舅現在還說這樣的話，她媽媽都已經不在了，媽媽還是她的親妹妹，她怎麽能說出這樣的話。
??眼看著沈希然要失控時，秦憬淮擋在了她前麵，“大舅，希然的媽媽也是你的妹妹，你這麽說自己的妹妹是不是不太好，請你給希然道歉。”
??道歉？大舅像是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一樣，不敢置信地看向秦憬淮，“你是誰？我們家的事情，什麽時候需要你一個外人來指手畫腳了？”
??“他不是外人，他是我姐夫。他當然有資格保護我姐了。”嶽成語看不下去大舅欺負姐姐，站出來介紹秦憬淮。
??姐夫？大舅的目的是沈希然，所以從剛才到現在，他的注意力都在沈希然身上。現在聽到嶽成語的話，他立刻去打量秦憬淮。秦憬淮今天一身休閑裝，大舅雖然不認識什麽名牌，但是他分得清好壞。
??秦憬淮長得好，身材好，穿得更是好。大舅看秦憬淮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人民幣，閃閃發光。
??“你這個手表是名牌吧。多少錢？她大哥之前一直想買個手表，就是沒看到合適的，我瞧著你這個，又好看，又實用……”大舅說得這麽直白，就差直接張口要了。
??秦憬淮雖然不喜歡大舅的處事風格，可是她畢竟是沈希然的大舅，他都張口了，他一個小輩，也不好拒絕。秦憬淮伸手去解表帶時，沈希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我和他沒有任何關係。我們走吧。”
??沈希然拉著秦憬淮往外走。姥姥，大舅誰都沒想到沈希然會突然要走，一下子急了。
??姥姥掀開被子就要下床去追，大舅搶先一步追上，擋在門口，攔下他們。
??“然然，你現在是大明星了，就不準備認我們這些窮親戚了？”
??如果說，沈希然剛才不清楚姥姥為什麽要裝病，為什麽之前明明那麽討厭她，今天卻處心積慮叫他來這裏的話，現在她終於明白了。
??她真的是瘋了，一個無情無義的人，她怎麽就相信，她會有幡然醒悟的那一天？
??既然已經撕破了臉，沈希然也不打算浪費時間和口舌，幹脆開門見山，“說吧，你們今天處心積慮騙我來這裏，到底想要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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