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什麽槳壤之別“?這大概就是了。
周瑛的變臉之快,叫人反應不過來,看他倔強連生父、親大伯都敢撅回去的樣子,還以為他不怕、地不怕,什麽都敢上前鬥一鬥。誰能料到,周至柔一句“我累了“,就像套上了繩索,趕緊放低了身段,軟得跟麵團一樣?
梅苑一時間恢複了安靜,眾人麵麵相覷了片刻,便都沉默無語的散了。
周簡和周慶書這對兄弟,自去祠堂守夜不提,背地裏如何議論,商討周瑛就不了。
隻周瑾、周璿等姐妹回來,聽了剛剛發生的事情,都有些神情凝重。
“沒道理啊,柔娘生得單薄,看著柔柔弱弱的,話細聲細氣。怎麽瞧,都不像是潑辣厲害的樣子。就算是兄妹情深,也有些過了吧!“周瑾還有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呢,無法理解。
“瑾姐姐,我猜,許是周瑛有愧於心,所以才格外對柔娘好。“
“有愧?璿兒,你的是,當初周瑛賣了柔娘做丫鬟?聽起來似乎有道理……“周瑾沉吟了片刻,抬眸看了看周瑤。
周瑤會意,起身便去套朝顏的話。
朝顏的回答,讓眾姐妹很是意外。
“周瑛少爺?他來莊家的次數不多,見過兩回,還好啊!沒覺得他有多怕。“
“真正怕姐的,是豈少爺!豈少爺對姐言聽計從!有時候,就算知道姐在撒謊騙他,他也麵不改色的接受了呢!“
周瑾聽了,皺眉道,“這個豈少爺,莫非是莊家的哥兒?柔娘從前不是在莊家的姐院子裏,而是伺候了一個少爺?“
周瑤歎口氣,“聽起來是這樣了!“
都是姐妹,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要是傳揚出來,她們臉上也無光啊!周瑾隻能吩咐下去,“不許再議論此事了。“
“對了,告誡那個朝顏,讓她也不要在莊家的事情。無論是誰問的,都不許!“
周瑤對“庇護“周至柔,半點興趣沒櫻可誰讓一筆寫不出兩個周字?她可不想以後參加什麽宴會,被人追著問“你那做過侍婢的姐姐“,到時候她要怎麽解釋,周至柔還沒上族譜,還算不上她正經的姐妹?
關起門來她自可以嫌棄周至柔的出身,但對外,她不能表現出一點點對長輩行為的不敬!那樣對她的風評可不會有幫助。
周至柔在梅苑的生活,風平浪靜,沒有任何改變。就是朝顏經常被人叫出去,周瑾笑吟吟,打發了她的貼身丫鬟,名槳黃芩“的,過來伺候她。
正月初九之前,周家的兄弟姐妹們,都有自己的母家舅家姨母走動,連續走親訪友,累得不輕。唯一輕鬆到不行的隻有一個周至柔,藏書樓裏躲清靜。
“寧安居“——這是藏書樓的附屬建築,是兩間卷棚,裏麵有桌椅床榻和的火爐,冬可以燒點熱水烹茶。屋子外有醬色大缸,裏麵蓄滿了水,以防萬一。
周至柔對周家種種,都不喜愛。唯獨這裏,是她的心頭好。
她安靜的在抽屜裏翻找——藏書樓的管理也是一門學問。古代又沒有圖書館管理學,那麽多的書籍,要一本本整理,沒有頭緒怎麽行?所以,應運而生的就是這藏書目錄了。不看書本,光是看這些目錄,都覺得賞心悅目。
上輩子她病懨懨躺在床上,好容易能走動了,距離出閣的日子也不遠了。憂心之下,幾乎沒有多少時間,享受周家女的福利。
這輩子,自然要找補回來。
相比之下,不給上族譜,不算周家的女兒,這有什麽關係?
她實惠得到了啊!
在草紙上寫好她想看的書籍,黃芩在前麵引著路,去了藏書樓。看管的樓大爺,胡須發白了,眼神不好,提筆記錄下周至柔要的書籍,然後轉身取了過來,叮囑道,“不可損毀,不可遺失。否則家規處置。“
“記下了!“
周至柔親自捧著四本書,暗道又有兩的時間可以打發了。
她剛走,就有廝過來問樓大爺要書名。樓大爺迷迷糊糊的咕噥,“家裏的哥兒姐兒,愛看什麽,不愛看什麽,光憑書名也看不出。稀裏糊塗讀書,讀的也是死書。”
“爺,您趕緊的,我還要回去交差呢。”
“要是依我,十歲大的毛孩子懂個什麽,無非是看著書名覺得新奇有趣,借了也未必翻看了,看了也不一定能看懂。到了祝安堂,考考就知道了,費這麽大的勁兒迂回,不累嗎?”
樓大爺收拾出所有周至柔借的書籍,一本本裝箱,囑咐廝,看過了就拿回來,少一本就揭了他的皮。
“哎知道了,上回大少爺不是弄破了書角,淋濕了封皮,都挨了幾棍子。”
廝忍著不耐煩,抱著書箱子,一溜煙的跑了。
周至柔做夢也想不到,暗中派人盯著她一舉一動不是他的父親周慶書,而是二房的老太太鄭氏。
榮蔭堂,鄭氏抿了一口銀耳雪梨羹,蒼白的麵容泛著一股無力。
“娘,這雪梨膏化的,最是滋陰潤肺。您夜裏咳嗽了幾聲,喝這個試試有沒有用。”媳婦嚴氏在一旁恭敬道。
“行了,我一把老骨頭了,活著也是受罪。你有空閑,把簡兒照顧好。”鄭氏不鹹不淡的。
她放下甜白瓷湯碗,慢條斯理的翻看廝送來的書。一邊看,一邊頭往後靠。
“娘,要不兒媳給您念念?”
“念什麽?孩子家家看的書,我掃兩眼就完了,讓你站著念上半,你喉嚨也啞了,腰也酸了,回去該叫禦醫給你治病了。成了,我這裏左右沒大事,你忙你的去!”
鄭氏毫不客氣下了逐客令。嚴氏隻能低頭,勉強抬起泛紅的眼眶,斂衽行禮離開。
待嚴氏走了,鄭氏的心腹大丫鬟沐秋道,“太太,您這是何必!叫璿姑娘知道了,又是一陣子不開心。”
“我就是受不了她的家子氣!”鄭氏氣惱的拍了下桌子,“好像我是那等惡婆婆,鑽空給她甩臉子看!”
“是是,您不是惡婆婆!”沐秋笑了笑,指著茶幾上放的厚厚書籍,“那您拿來這些書,不是為了梅苑那位?長房三房都鬆了口,就您攔著不許,人家背地裏不知道怎麽恨您呢!
人家才是正經的血脈親人,又不是您的血脈。您,這又是何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