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別了,新井
自開闢大航路以來的五百年,泰西列國從世界西部邊陲的小國躍升為大國。
到了百年前,泰西米旗國發生工業革命之後,泰西人就成了世界秩序的主導者,唐國前朝完全無法阻擋他們在遠東開闢市場,租借商港,榨取唐國的各種利益。
在遠東,唐國前朝只求維持自己那個來自白山黑水部族的黑暗統治,毫無任何汲取泰西之長,改革國家的誠意;
而唐國的鄰國東瀛船小掉頭易,泰西人又欲用此國西制唐國,北御羅剎國。於是東瀛維新不過數十年,就改變了遠東的格局。
世界大戰之前,前朝就屈辱地向東瀛割地賠款。但東瀛仍然不敢違抗在遠東有重大利益的泰西米旗等國的戰略,不敢欺唐太甚;
可在世界大戰分成兩大陣營自相殘殺之後的泰西列強,國內百廢待興,無暇他顧。本來只是泰西人在遠東看門狗的東瀛,萌生了主宰遠東的野心,漸漸不聽泰西人管束。
依據永久和平條約確立的「海軍條款」,東瀛已經是世界第三大海軍強國,而在遠東,東瀛的「八八艦隊」更沒有一國可及。
即便世界第一海軍強國米旗國,也沒有餘力在大航路的東端投放比東瀛更大的力量了。
所以,當無力驅逐培理黑船時,古拜誕和林洋首先想到的是就近借取東瀛的戰列艦。
——而新井領事也代表東瀛,拒絕了調查員協會的要求。
在遠東,他們已經不怕調查員協會背後的米旗等國了,早就對泰西人的命令置若罔聞。至於泰西人的要求,無利可圖,為什麼要去做?
——但現在,幻海公陸澄居然擊退了培理!
陸澄相信,培理黑船,對任何一方勢力都有重要的價值。東瀛人不會再做壁上觀了,絕對要下場搶奪。
他的咖啡館團隊沒有資源和人才榨取培理黑船的價值,只能放給那些大勢力。
在調查員協會和東瀛人里,陸澄只能選調查員協會。
他的仇敵在調查員協會的泰西總部高層。
但在這個幻海站,陸澄已經用自己這個失憶后的身份,獲得了下任站長古拜誕以下所有官方調查員的充分信賴,他們並不是殺凌波的仇人。幫他們獲得黑船這個戰利品,陸澄還能揩到油水。
「還有一件事,之前戰情緊急,我沒來得及告知兩位站長。」
陸澄又向古拜誕和林洋道,
「半個月前我們兵分兩路。我負責幻海市內的治安,順便從J機關的特務櫻冢開始,順藤摸瓜,調查了東瀛人。
——新井領事和黑船公司那時就有勾結。
——當初黑船公司從A級收容所劫走米海爾,就有櫻冢充當內應。那些犧牲在魔人區的官方調查員,東瀛人都要負責任。
——遺憾的是,櫻冢頑抗到死,我無法拿活的他和新井對證。」
林洋心想,她不在的時候,這個惹是生非的弟弟又去碰瓷J機關了。
陸澄本來在她去領事館借軍艦之前就可以告訴自己,害她白跑一趟耽誤時間。
——不,是陸澄存心不告知,讓她去瞎兜圈子。
——那樣,陸澄以為自己就能無人妨礙的摧毀勝利女神像——他以為他的姐姐,會站到赫胥黎這一邊,阻攔他摧毀泰西人的節點裝置。
「仍然關押在收容所的原情報科長,被培理要挾的斯蒂芬,也可以作證指控東瀛人——斯蒂芬在我們拷問時就招供過,櫻冢是他安排去收容所的。
——你證明了斯蒂芬並沒有污衊東瀛人。」
林洋嘴硬道。
陸澄心裡冷笑——分明是林洋拷問時當斯蒂芬指控東瀛人的話放屁,現在才知道是真的。
然後,林洋的臉色又冷了下來。
她想到了又一件事——A級收容所那仗,她在國際飯店和培理幻象交鋒時,那個老魔頭曾經點破了母親和她、和陸澄的關係。
林洋不認為調查員協會會採信他們的敵人,但和培理勾結過的東瀛領事新井卻不一定了。
——現在,新井有把她的身世、還有陸澄的身世,被泄露給J機關的更高層嗎?
——這個新井,不能活。
古拜誕也皺起了眉頭,背著手在站長辦公室踱起步子來
——他倒是沒想到曾經從培理那邊給自己寄來的,指控林洋和智多星關係的匿名信。
和林洋共同出入生死與虛境魔物的戰鬥之後,她已經是自己背靠背的戰友了。他已決定,把培理離間官方調查員的匿名信,無限期地擱置了。
——林洋就是南洋林家的本代族長,大航路公司的老牌股東,泰西人的忠誠盟友,這就夠了。
古拜誕現在想的是——如何阻擾東瀛人奪取黑船了。
他之前期望東瀛人在幻海站與培理勝負已分之後可以合作,但現在看起來,和培理早就勾勾搭搭的東瀛人絲毫不能信任。
「陸澄先生的建議至關重要
——林,我收回之前的意見。
——你們現在去東瀛領事館,如果新井領事還沒有向他們J機關的高層,或者東瀛海軍方面發出電報,就立刻徹底控制他!
別在乎他們的海軍陸戰隊,調查員協會背後的列強政府會解決這種小小的外交糾紛;
幻海站仍然有出海追擊培理的必要,只好再辛苦你了——海洋不是我的主場,是林洋你這個收藏家的主場。
——我在這裡聯繫遠東的其他戰艦。哈哈,培理的炮艦不在我們頭上,終於有求救兵的空暇了。
——米旗國的戰列艦遠在南洋的『麻喇加』巡航,但我記得花旗國在遠東基地還有一艘『處女地』號戰列艦,也是海軍假期的『七巨頭』。」
——無論東瀛人是否已經向培理派出了他們的戰列艦,到時候,你的浮星槎都會得到友方戰列艦的支援。」
古拜誕覺得他這樣安排仍然不夠穩妥——茫茫的海洋,誰都不知道哪一邊會先遭遇和摧毀培理,甚至能否徹底摧毀培理仍然未知。
海洋是獵人收藏家林洋的主場,也同樣是獵人收藏家培理的主場!
而東瀛如果派出了戰列艦攪局,那艘戰艦也必然有J機關海洋系的A級獵人。
「一切只有試了才知道。」
林洋道。
這也是陸澄與她不約而同的想法。
於是陸澄放手,由幻海站的工程人員取出鬼車巴士裡面的B級鬼車之心,和林洋的浮星槎的輪機並聯組裝。
——靠王嘉笙和他的匠人貓需經年累月才能安裝完畢雙核風帆艦,但在幻海站的協助下,只要一個晚上,就能完工。
——陸澄也會和林洋一道出海追殺培理。
見過林洋替代他摧毀勝利女神像,承受泰西人的責難和懷疑,陸澄開始相信林洋沒有任何殺死自己的意圖,並且林洋再也不能向已經成為調查員圈子名人的陸澄下手了。
——幻海站和古拜誕都是自己的護身符了。
他還想和林洋獨處,在沒有別人的情況,並且不動拳腳的情況下,問明白這個陌生與熟悉的姐姐對智多星和她的死亡的看法。
——看到她那個龍女化的怪物面容,同樣在滑向深度貓眷的陸澄,也難免不禁對她有了病友的同情心。
雖然陸澄已經卸下了神職,只是一個仍然挂彩的2B級商人,他仍然想和自己的親生姐姐一道出海。
——當然,主要是陸澄得看緊自己的鬼車之心。他這次不擔心林洋會搶走自己的東西,他只擔心林洋會在瘋起來的戰鬥之中報廢自己的財物。
幻海站工程人員組裝浮星槎,也是古拜誕聯絡花旗國戰列艦的同時,陸澄和林洋返回了北區瀛京街的東瀛領事館。
——那裡,團級規模,上千海軍陸戰隊已經把領事館圍得水泄不通。
現在的陸澄是2B級商人的凡人之軀,陪護他的有黃貓甲寅,和黑貓太平。
——黃貓甲寅隨時保持「保鏢」的開啟,防止哪一個抽風的東瀛士兵狙擊自己的腦門——畢竟現在脫了神職的陸澄可不是刀槍不入的幻象,也沒有神靈的潑天陰風護體了。
哦,還有林洋和她的手下為陸澄搖旗吶喊。
——幻海站這邊可不止他們二人來到,從四面八方的街角也傳來整齊劃一的軍靴聲,同樣有上千荷槍實彈、團級規模的士兵跟隨林洋。
——士兵的面孔有白人、有黝黑的天竺人,還有蠟黃的安南人——這是幻海自由港的「保商團」。
名義上「幻海保商團」是大航路公司得到前朝允許,在本港的民兵組織,他們做遠東生意時的看家護院,實際就是大航路公司在幻海的軍隊!
現在,林洋不是以不對外部公開的幻海站長的身份,而是以幻海理事會董事的許可權調遣「保商團」。
——在今天白天她單騎上領事館,忍氣吞聲,有求於新井;
——到了今天晚上,她可以撕破臉請新井吃斷頭酒了,就不客氣了。
瀛京街的樓屋上到處都是照相機的閃光燈,一群記者有閑心來看笑話,東瀛人和幻海理事會兩邊的笑話。
領事館裡面到處飄出濃煙,裡面的眾秘書在抓緊時間焚燒絕密資料,新井站在陽台上用望遠鏡看到了林洋,還看到了那個——陸澄。
——八嘎,上千海軍陸戰隊,加起來都不是這個把一條黑船都捏爆的男人的對手。
陸澄在一周前的警告回蕩在新井的心頭,他的前胸和咽喉還殘留著那個陸澄的幻象掐的傷痕。
——他來找自己算賬了。他知道自己和培理勾結。誰能逃得過閻王索命?!
——陸澄之所以現在才上領事館,那是貓玩耗子,要把自己玩得恐慌夠了!
——新井沒有告知J機關的上級,獨斷與黑船合作,現在培理失敗,東瀛在幻海一無所得,未免泰西列強給東瀛政府按一個與魔物勾結的反人類罪,照規矩,新井得攬下全部責任!
氰化鉀膠囊已經含在新井口中,但是他還有一絲生還的僥倖希望,因為他還掌握著一個仍然只留在自己手裡,對林洋和陸澄都致命的秘密。
陸澄迎著海軍陸戰隊裝上子彈的槍膛,空門大開,大大咧咧地走向了領事館。
——他的肩頭上各站著一黑一黃兩隻貓,陸澄的手指虛點那些掌兵的軍官。
「啊,不行了!我好像中彈了——陸澄的手能發出無形子彈!」
「啊,我動彈不了。陸澄定住了我!」
「啊!陸澄不是一個人,我看到一個巨大的魔鬼,長著蝙蝠翅膀向我走過來!」
一個接一個海軍陸戰隊的軍官呼喊,真實的心理恐怖在軍隊里瀰漫。
——但他們說的沒有一句是真的客觀事實。
陸澄除了擺架勢,什麼超凡能力都沒有施放,現在的他也沒有超凡能力能施放。
——這些海軍陸戰隊目睹了陸澄和培理魔幻般的戰鬥,他們怎麼敢相信陸澄對他們的指指點點沒有任何神秘能量,就算現在不發作,之後一定會延遲爆炸,死得無比凄慘!
人,是不能和神戰鬥!
如果他們東瀛的那位現人神是政府宣傳的真的神,那陸澄自然也是真的神!
「混蛋,都是沒有受過教育的丘八!不該迷信時候瞎迷信!」
陽台上的新井領事放下瞭望遠鏡,已經不必望遠鏡了,陸澄向他招手,暢通無阻的走上樓來。
新井喝斥秘書們退出去,只有自己留在辦公室里等待陸澄。
陸澄走進來,然後是林洋,就他們三個人一間房。
陸澄瞥了一眼,新井在自己心裡沒地位,等他想起這號人,這裡的資料基本被新井燒完了,就剩這個人的一條命了。
「戰列艦。」
陸澄蹦出一個詞。
「海軍已經派出了『長門』,還有J機關的A級獵人調查員。我發了電報,這是我彌補失敗的責任。」新井本來想嘴硬幾句,但是見到陸澄本人,他不自覺說出了實話。
——從陸澄的影子里鑽出一個半夏塔克鳥,真的散發著魔物恐懼光環的倀來,這個倀的十個指頭都是各種形狀的刑具。
「智多星和你們,還只有我知道。想辦法留我一條命。」
新井道。這個他本不該說,但是魔物的恐懼光環壓迫得他失去了理智。
陸澄和林洋互望一眼
——他們難得再次心有靈犀。
「咔嚓。」
並不是新井個人的意願,但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上下顎合在一道,咬開了自己牙縫的氰化鉀膠囊。
——東瀛領事勾結魔物培理,犯下反人類罪,畏上國際法庭,服毒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