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 反制方案
借陳袍哥的嘴,陸澄這個新的反制方案會傳遍每個天文社員。
當然,嚴駿人本人,陸澄還是要親自告知的。
天文社旗下的各處產業都在山道兩側排布,陸澄辭別陳袍哥,走出靠山腳的茶室,沿著山道上到山腰又一座「天界寺」舊址。
——舊寺房間眾多,包括傀儡師「黃才子」,一半的社員借住在此。
傀儡師「黃才子」正和一群社員送嚴駿人從「天界寺」出來。
瞧嚴駿人神色得意,「黃才子」等社員也躲閃陸澄的眼神,陸澄明白他們都中了此人「辯才A」的威逼利誘。
上坡的嚴駿人揚起手,向陸澄道,
「陸先生,似乎天文社逐漸形成了共識——大家都希望我們的1%方案儘快落實,不要讓泰西人看笑話。
——協會已經準備向唐人移交安保費了,我們唐人還不肯接受,那可要成國際笑柄了。」
——25%的安保費明明是陸澄從幻海站勒索來的,但嚴駿人話里藏刀,倒像是陸澄為了個人的私心,把唐人的250萬銀元出賣給泰西人似的。
嚴駿人身邊幾個被忽悠瘸了的天文社員也在附和,
「陸先生,我們看,北方是很有誠意的。
——嚴先生擔保,如果泰西人不肯兌現安保費,『營造社』那邊的社董願意贊助『天文社』。」
——陸澄不用問就可以猜到——嚴駿人私下向這些人的銀行賬戶撒錢了。
另有人乾脆叫嚷起來,
「聽說那個東瀛人毒島在北方一向循規蹈矩,怎麼到了我們江南就這樣囂張?連小陸你都要在廣陵躲藏他。
——小陸,比起北方超凡圈子的領袖,你還是有待鍛煉呀。
如果你辦不好天文社,就不要勉強,我們不會怪你的。
——嚴先生和我們介紹了『營造社』的情況,一半的唐人超凡精英都雲集在那裡。
我自己還是看好你的未來,但是我還當著傳承的家,也得為門人找一條穩妥的出路。」
——嚴駿人一定還添油加醋,單方面宣傳自己反殺毒島光瑞隊友之前的狼狽。
這些人幾乎是在喊散夥,要去北方的陣營了。
黃才子倒沒有言語。他本人一身長衫,一個手臂套著一個老生布袋木偶,八卦袍,緩緩搖著鵝毛扇——乃是一個「小卧龍先生」也。
陸澄已走到嚴駿人身邊,相視一笑。剛才陸澄已成竹在胸,便以3A級商人的精神力啟動「話術B」,
「各位,我去廣陵正是為了迎接嚴駿人先生,爭取南北團結的。所謂躲藏毒島光瑞,那是無稽之談了。
現在那個追殺我的東瀛人又在哪裡呢?
——反正小弟我如今好端端地站在這裡欣賞金陵的山中美景,那個毒島光瑞倒是丟了他在泰西人協會的官位,不知道去了哪條陰溝了。
——嚴先生那天可是親眼看到毒島光瑞向我低頭認錯的樣子。」
嚴駿人點頭,「我可以作證。坊間之言,諸位不可輕信。」
造謠是他,否認造謠也是他。
「哈哈,謠言止於智者。」
黃才子微笑道。
其他社員也響起一點稀稀落落、言不由衷的笑聲。
「既然陸先生講南北團結,似乎也是認同了嚴先生那個1%方案,不再堅持己見了?」
隨後,黃才子問道。
陸澄不假思索道,
「當然,我完全贊同嚴駿人先生1%的方案。
——本來我是顧慮各位礙於祖訓門戶,難以接受北方人介入我們南方的事務,所以請嚴駿人先生親自表達他們北方的誠意。
現在看到諸位也對南北合作沒有任何芥蒂,我就完全放心了。」
——這話裡頭的意思,嚴駿人連日的遊說還是陸澄本人力挺的。
嚴駿人的眉毛微皺,陸澄的葫蘆在賣什麼葯?這和他預想的陸澄的對抗手段完全不一樣。
——他本來的設想,陸澄的應對無非是銀元攻勢和炫耀超凡能力。
論起財力,陸澄在得到安保費那筆穩定的現金流之前,不是秀帥的對手;
論起超凡能力,陸澄也不是秀帥的對手,更不是秀帥背後泰西人勞倫斯的對手。
而且,嚴駿人已經從質疑陸澄和毒島的較量開始,一點點揭破陸澄的不敗神話,直到把陸澄在草原一戰消滅高桌級別鮑里斯的光環徹底捅破。
陸澄唯一可用的牌面就只有和這些南方人打地域牌,現在,陸澄居然主動放棄了地域牌,也講南北一家了?
「陸先生也同意,那是再好不過了。」
嚴駿人覺得自己的拳頭打在了空氣上——不過,也無所謂了,秀帥交代的目的實現了。
1%的配額,就是北方嵌入南方的楔子,往後,他們還能順著這個楔子,施展出更多分化瓦解陸澄勢力的手段。
不過,嚴駿人還在等陸澄那個「但是」。以他的分析,陸澄不可能如此輕易服軟投降的。
陸澄的「但是」到了
——「諸位,這一次沒有北方同仁的幫助,我們是無法獲得對泰西人的外交勝利的。
有了這一次南北合作的成功基礎,往後,還有更多的南北合作——」
陸澄注視嚴駿人,出招了,
「——我們南方也該幫北方的同仁爭取他們在鎮海站50%的配額。
——一半的唐人超凡精英都雲集在北方的『營造社』,他們的實力讓我們南方也十分羨慕。
——我們南方既然為天下先,實現了對泰西人的外交勝利。加上我們的幫助,北方同仁實現他們的目標也更輕易了。
——嚴先生,這是你這幾日不遺餘力地幫助我,促進南北合作背後真正的初衷吧。
——我終於體會到了。」
黃才子手臂上的那個「小卧龍」一振鵝毛扇,不禁叫了一聲「好」,念白道,
「吳蜀連橫借東風,燒卻漢賊八十萬。」
其他社員交頭接耳起來
——一些人是服了陸澄這個進取的主張;
另一些人卻是怕了——原來嚴駿人促成這個方案的真意是讓他們去頂撞北方的泰西人呀——這用心比陸澄可要歹毒十倍
——陸澄是自己從泰西人那裡要來50%的份額,社員們坐享其成;
這個嚴駿人代表的北方,非但要不到他們自己的50%,還要南方人為他們出頭——所謂北方的超凡陣容何其強大,看來也是虛張聲勢嘛,加起來比不過陸澄一個人。
「陸先生——」
嚴駿人話在喉嚨之中,卻不知道如何說下去了。
——這個套路叫「反提案」,作為花旗國密大法政科的高材生,嚴駿人自然熟稔無比。
但他從沒有想過陸澄會在這個情景使用反提案——沿著1%方案的思路,不難推測,陸澄會要求天文社占鎮海站50%配額中的1%。
——嚴駿人的後台,勞倫斯和秀帥本來就是要用侵佔南方的1%的配額來點陸澄的死穴,現在陸澄反要將軍,要勞倫斯拿出50%北方配額。
——這怎麼可能?!
——可是,嚴駿人已經信誓旦旦向南方眾人鼓吹了南北合作多日,他無法出爾反爾,一口回絕陸澄的反提案。
——唉。這正應該是陸澄會提出的方案。
觀象室的時候,陸澄已經明白無誤地表達他想獲得高桌席位的慾望——對高桌也有如此野心的人,怎麼會放過鎮海站的那些靈脈靈力吶!
嚴駿人懊悔,當時自己怎麼把陸澄的宣言當做了小孩的戲言呢?
「嚴先生,向來辯才無礙,怎麼忽然滯澀了?
——難道是我的想象力太豐富,自作多情——難道北方只是想摘南方的桃子,並沒有爭取唐國利益的遠圖嗎?
——我一向認為嚴先生是爭取唐國利益的外交官,所以遭到了東瀛人的多次暗殺——你是變心了嗎?」
陸澄猶如純情的花季少女一樣瞪大了不可思議的眼睛。
「陸先生,我不是這個意思,北方的情況比較複雜——」
嚴駿人才繼續了半句,又停了下來,他發現自己要整理思路,否則越說越錯。
他觀察到這裡的天文社員對他的態度已經起了變化。
——那些希望見好就收的人,厭煩這個嚴駿人比陸澄還要能折騰;
那些被陸澄激起了更大念想的人,期望嚴駿人真的能陪陸澄一起折騰。
嚴駿人優雅地扶起自己的太陽穴,尋思脫身的借口。
「我看,嚴先生一定是連日為了南北合作奔走遊說不停,疲憊過度了。各位,我們今天就到這裡吧。
——嚴先生的完整方案,其實是『南北雙邊1%方案』。
我帶嚴先生去休息,各位好好考慮呀。」
這個時候,搭救嚴駿人的竟然是陸澄本人。
他挽起看似要昏厥過去的嚴駿人,三五步就遠離了「天界寺」的人群。
嚴駿人相信秀帥的【托塔天王】光環,不害怕陸澄有什麼武力逼迫自己的手段,首要的是恢復心理的冷靜,才能有良好的判斷。
如此,他隨著陸澄繼續向雞鳴山頂走去——那裡是天文台本身附屬的員工宿舍,也是陸澄和他的鐵杆隊友寄宿的地方。
——那些人迷信陸澄極深,嚴駿人就不對他們浪費口舌,所以這幾天從沒有登門拜訪過。
兩人進到員工宿舍附屬的一個精緻的西式花園,陸澄備好了咖啡,放在一張小桌子上,請客嚴駿人。
「陸兄,佩服。」
沒有外人,嚴駿人承認他栽給了陸澄一遭。但他也不是輕易服軟認輸的人。
「嚴兄。我的反提案是發自肺腑的
——原因就像我對其他天文社會員宣講的。
——我能從泰西人手裡拿到南方的靈力配額,為什麼你們北方不能夠呢?
——借著我們南方的勝利,北方也可以有更大的作為。
——我不害怕你們北方比南方更強,整個唐國更強大,是好事。」
陸澄道。
嚴駿人不知道該如何反駁陸澄。
——他在下江南之前,對陸澄的印象一直是一個發誓向秀帥復仇的瘋子。
他聽聞了陸澄化身怪物,在巫王之墟和李俊義不死不休的情景。
可現在他親眼見到的陸澄本人,有充分的理智和謀略,也能抑制自己個人的私怨。
喝了陸澄的咖啡,嚴駿人的心稍微安定下來。
——他漸漸覺得,或許陸澄並沒有勞倫斯聲稱的那麼危險——眼前這個青年如果是以「高桌」為他的奮鬥目標,那至少證明這個人的意圖並不是顛覆永久和平條約以來的秩序,只是謀求一個和他能力相稱的位置,絕不是魔星的胚子。
嚴駿人這個洋博士回想起自己讀過的少數幾本唐國舊小說,如果陸澄只是一個渴求招安的躁動猴子,並不可怕。
「陸兄——作為朋友,我想給你普及一些外交圈的常識。
——我們唐國是一個弱國。在東方,東瀛是我們的假想敵人,對我們有領土野心。
如果唐國要維持自身,只能藉助米旗國和花旗國的力量。
——他們在乎的只是在我國的經濟利益,對我們的領土鞭長莫及。
鎮海站的靈脈靈力是我們對米旗國幫助必要的讓步,也是換取他們遏制東瀛人的酬勞。
這是『遠交近攻,以夷制夷』的戰略。
有些事雖然是應該的,但是我們做不到。
——但是我欽佩你的愛國心。」
嚴駿人道。
這個說法,陸澄倒不吃驚,也從丁霞君那裡聽說過——但陸澄認為泰西人的酬勞要的實在太高了。
不過,他欣慰的是,嚴駿人已經向自己放開了心防——他並不是秀帥的傳聲筒,也有自己的想法,可以分化——那可以走下一步了。
「我們來自南北,都有各自的思維慣性。
我會斟酌嚴兄意見的合理之處,也請嚴兄考慮我和天文社的安全需要。」
陸澄站起身,邀請嚴駿人道,
「我打擾了嚴兄的社交,實在抱歉。不過你的確該放鬆一下——雞鳴山的梅花這幾天開得很好,我們這個花園裡尤其的好。」
嚴駿人也覺得有必要促進下和談判方的感情,他脫下西裝,和陸澄離開咖啡桌,轉入花園的深處。
花園梅林的香氣果然沁人心脾,
「嗒——嗒——」
接著,嚴駿人又聽到花園裡有女人打網球的聲音。
「在花旗國密大讀書時,我也是一個網球高手吶。」嚴駿人笑道。
他和陸澄止步在花園的一個網球場邊上,見到一個成熟的美人在指導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少女練球。
那少女是嚴駿人見過的陸澄徒弟,張筠亭,一個紡織廠老闆的女兒,江南樂師傳承的後人。
另一個美女卻讓嚴駿人怔住了——緊身的運動服下的身材如同怒濤,小麥色的手腳肌膚健美有力。
「姐姐。」
陸澄喊那個女人,如同一隻溫順乖巧的綿羊。
那個美女回首,是一張英氣和明艷兼備的臉,掛著微微的汗珠,她解開頭髮的束帶,揮出大波浪般的長發。
她的心中微微詫異——懷疑世界線是否出現了變動,眼前這個陸澄是不是他本人?
心一亂,她的網球擊飛了出去。
「還是叫林洋吧。」
林洋的目光掠到了嚴駿人的臉上——這是一個儀錶堂堂、風姿翩翩的青年,好似名牌大學的精英學生——以陸澄的層次,他的狐朋狗友里絕沒有這種人。
「這位是?」林洋問陸澄——她和嚴駿人都是知名而不知其貌。
嚴駿人彷彿如夢初醒道,
「林洋小姐,我是嚴駿人,花旗國密大的法政科博士,樂意為您效勞。」
嚴駿人穩穩地接住林洋擊飛的那枚網球,交還給她。
雖然他經歷過無數外交場合,甚至覲見過米旗國的女王,卻從來沒有如此緊張,如此張口結舌,彷彿回到了他在密大面對一群刁鑽古怪的老教授,答辯博士論文的時候。
嚴駿人的上一任妻子是外交部長官的獨生女。自從三年前嬌妻早逝之後,嚴駿人一直無法從喪妻的憂傷里擺脫。
可在見到林洋的這一刻,他覺得自己被徹底治癒了。
「幸會,晚上天文台的禮堂會辦酒會。
現在,我和陸澄有一些事要談談。」
林洋向陸澄使了一個眼色,微含慍怒——她聽說了嚴駿人和陸澄之間的暗戰,已經搞明白陸澄在玩什麼了。
「那麼,林洋小姐,晚上酒會見。」
嚴駿人精神上的疲憊一洗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