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章 高桌例會

  戰後第十七年，六月某日。南洋，爪哇島，大航路上的名城「三寶城」。

  此城是六百年前，唐國朱家王朝太宗皇帝派遣內官監太監七下西洋時所建。

  三百年前，唐國易代，為白山黑水的部族佔據。有一支唐國海盜,或者說海商，重新佔據此城，作為爭霸大航路東段的根基，而逃離唐土謀求生計，和謀求復國的唐人都聚集到這支海盜麾下。

  三百年後，有一個神秘的唐人團體「紅蓮」從這裡出發，歷經無數犧牲，最終推翻了前朝，

  如今,林洋回到了這座海賊、瑪腰、大航路公司股東，林家世代居住的城市。

  ——今年二月底，調查員協會已經承認陸澄和她的合法地位，她的南下之路暢通無阻。

  林家祖宅位於三寶城風光明媚的丘陵海角，如同藍寶石般的大海三面環抱著大片熱帶花園，花園中是一棟奶黃色的泰西巴洛克風格宅邸。

  林洋獨處在宅邸的大書房，攏起百葉窗。

  ——書房裡還映現著十二個亦虛亦實，環繞圓桌而坐的人影，有的戴著本職業的面具，有的則現出真容。

  在三寶城的林洋，和在幻海的陸澄一樣，乃是實境巔峰的現人神——現在，她以神能將三寶城道標與大航路的道標連接，接通了調查員協會的泰西總部。

  作為唐國第一個異常事件調查機構「天文社」的社董，同時也是協會的A級調查員,她在重獲協會承認不久，又收到了來自協會高桌的邀請——破格列席參加本次高桌會議。

  而天文社的社長陸澄也在背後積極攛掇林洋爭取協會的更高地位——這也屬於玄都之行的準備工作，他們要借協會之勢壓低秀帥。

  ——據嚴駿人分析,秀帥其實志在高桌刀筆的席位，但他要避免與目前高桌刀筆，同職業的「蛇眼家的柯西莫」產生不快；而「高桌候補」這種次階位置，秀帥又覺得與自己在唐國的身份不般配，用秀帥的話講「有損唐國的聲望」，是故索性不加入協會。

  林洋則完全沒有這樣的包袱。

  ——十二個高桌席位，九個是協會最強的九職業代表，三個是三大創始家族的席位。

  由於三大家族的積累深厚，傳承得法，他們的本代族長往往也是協會某個調查員職業的最強代表，在具體的投票之中，他們實際持有了二票——一張職業席位票，還有一張家族票。

  圓桌上，高桌之人柯西莫·蛇眼發起了本次會議的議題——

  「一個月前，林洋調查員向協會總部申請『高桌候補獵人』的席位。

  想必諸位已經審讀過林洋調查員提交的材料。

  還是老樣子，達到多數則通過。

  唐國是遠東的重要國家，應該有一個『高桌候補』席位。

  林洋是維護遠東秩序必不可少的力量，也向來是協會值得信賴的幹將，她和唐國眾望所歸的超凡機構『天文社』還有良好的溝通關係。

  ——我支持她當選『高桌候補獵人』。」

  柯西莫舉起雙手,左手代表他最強刀筆的席位投票,右手代表本身蛇眼家的席位投票。他投二票贊成票。

  林洋毫不意外。

  在會議之前，她已經通過幻海站長古拜誕，和柯西莫通過氣。

  柯西莫主持協會的日常事務，林洋在往昔作為直屬協會的審判官，為他出力甚多，也一向受柯西莫維護。

  更何況，林洋還許諾，一旦她當選「高桌候補獵人」，則配合柯西莫，把同屬他派系的古拜誕運作到「高桌候補武人」。

  不同於「高桌」十二席，「高桌候補」這個位階只有九席，對應九大職業的高桌席位，是九大高桌之人的當然替補者。

  三大家族的席位繼承，由三大家族各自指定，容不得他人置喙。但九大「高桌候補」席位卻是協會各大派系僅次於「高桌」本席的第二大角逐戰場，往往難以得出讓各派系都能接受的人選，寧可空缺。

  比如，東瀛的毒島光瑞就有競爭「高桌候補刀筆」的實力，但柯西莫派系卻厭惡東瀛的勢力在協會過於膨脹，以虛席等待唐國刀筆「秀帥」的借口，拒之門外——大家心知肚明，秀帥永遠不會接盤，毒島光瑞也就永遠拿不到他要的。

  林洋的眼神接下來瞥向高桌獵人。

  ——那是一個老而彌堅的泰西船長。

  吉姆·布魯克，米旗國人，米旗國女皇之下唯一的實土王。

  他從大航路公司的一個小水手白手起家，奪取了南洋的渤泥國王，幾十年內成為大航路東段最強大的幾股實力的領袖之一，聲勢不在林家之下。

  連初返南洋的少女林洋，都被爺爺派遣到吉姆爺的捕鯨船實習，經歷試煉，從而得以繼續林家的青帝舍利與家業。

  某種意義上，吉姆爺是她的老師和船長。

  「贊成。」

  獵人吉姆爺簡單地舉手。

  林洋放下了懸著的心——吉姆爺專斷自負，卻也言出必踐。

  這票是絕不會動搖的鐵票。

  雖然吉姆爺這一票沒有更大的權重，但最強的獵人親自認證林洋可接他的班，必定讓其他中立高桌更傾向林洋。

  只要再拿下三票，林洋就達到了自己和陸澄的目的。

  圓桌上安靜了片刻。

  林洋看到圓桌最強遊俠勞倫斯無奈地向吉姆爺微微搖頭——哪怕是米旗國首相都無法命令這位米旗公民，渤泥國王做任何事情，勞倫斯也無法改變吉姆爺力挺林洋的意志。

  「我反對。」一個尚殘有少年氣的聲音冷然道。

  反對者是高桌巫師，戴著面具，這個席位上坐著的是東瀛的最強之人。

  這張反對票理所當然。那巫師甚至都不要解釋理由了。

  「我也反對。」

  勞倫斯跟進，

  「我不否認林洋小姐的實力和功績。

  ——但是，我質疑林洋小姐對唐國超凡圈的代表性。

  ——您當然得到了唐國『天文社』的支持。可『天文社』雖然是第一個唐國超凡機構，卻並不是唐國唯一的超凡機構，只能代表唐國南方。

  目前我兼任遠東鎮海站長，清楚在唐國北方另有一個超凡機構『營造社』正在籌備的最後階段。

  協會貿然選舉只代表南方的林洋小姐為高桌候補，恐怕會導致唐國內部的紛爭。

  即便林洋小姐能在當選之後撫慰貴國北方的情緒，也會帶來第二個問題

  ——就我所知，唐國北方的超凡人士可以比肩林洋小姐的也大有人在，屆時我們已經給林洋小姐安排了『高桌候補』席位，勢必要給唐國北方的人士再安排另一個對等的『高桌候補』席位。

  但從目前的情況看，我們很難有那樣一個空餘位置。

  ——不如，等待唐國的南方和北方達成一致之後，再討論這個議題？

  ——林洋小姐，你能否暫時撤銷你的申請？我們共同等待唐國舉國一致的推薦人選出現呢？」

  勞倫斯倒是編織了一個理由。

  這次駁回林洋的申請，陸澄和林洋的「天文社」至少在協會的分量不會壓過「營造社」。等拖延到陸澄來到秀帥的玄都，他們就更沒有獲取「高桌候補」的希望了，甚至陸澄和林洋在玄都之行后可能已經不復存在了。

  「本人不會撤回『高桌候補獵人』的申請。」

  林洋道，

  「勞倫斯先生，既然你承認以唐國的實力可以得到至少二個『高桌候補』的席位，我在當選之後，必定為我國竭力競爭第二個。」

  她直接硬頂回去。

  在金陵之戰後，陸澄已經證明，唐國的總體超凡實力，已經不下於東瀛。東瀛能有一個高桌席位，唐國就有要二個高桌候補的底氣。

  這是高桌，是講道理，也講實力的地方。

  目前3:2。

  其他高桌之人都沒有急著表態。

  他們都知道，唐國還沒有形成一個整體；但在戰後向來結盟的蛇眼派系和米旗國派系，居然衝突了，卻是奇怪。

  雷文家族長沃坦持有最強武人和本家族二票，過去無論蛇眼派系，還是米旗派系，一律反對，這一番卻一言不發，看好戲。

  勞倫斯嘆息，他無法改變吉姆爺，只能向威勒家族席位求援。

  ——三大家族裡，唯有威勒家的女皇還是沒有完成超凡歷練的少女，沒有拿到高桌的職業席，只持有本家的席位。

  但是只要女皇那邊對自己點頭，其他投票者就會理解，這才是米旗國真正的態度，整個投票的風向就會改變。

  「鄙人夏洛克·芝懷格，威勒家新任財務主管，職業：商人。我受女皇委託，代表威勒家，投棄權票。」

  圓桌的十二個席位里，威勒家的那個席位發出了一個青年的聲音。

  勞倫斯先皺起了眉頭——這個聲音並不是威勒家過去的那位女皇代言人。

  像是為了打消圓桌眾人的疑惑，那個席位上的虛影摘下了海豚面具

  ——這個人勞倫斯不認得，林洋卻認得。

  ——這位新的威勒家女皇代言人乃是一個戴著金絲邊眼鏡，身形單薄，相貌清秀的希律人

  ——正是她弟弟陸澄曾經在幻海泰豐銀行的對口業務經理，夏洛克·芝懷格。

  她事後才知道，陸澄能在失憶后東山再起，也是因為在這個夏洛克的保險柜里留了備用靈光物。

  她還知道，這個看似平常的希律人，還是威勒家在遠東的理財經理，更有直接聯繫女皇的許可權。

  她更知道，這個希律人還有不為協會所知的面目——在草原時，他頂著另一張臉向魔星鮑里斯出售對抗協會的軍援。

  ——這個滿是謎團的小經理果然沒有輕易死在草原，而且出乎意料，搖身一變，直接成了威勒家在高桌的代言人！

  ——他是如何贏得女皇信任的？！

  林洋選擇沉默——這個人的這張棄權票，對自己有利，至少現在她不會去揭穿夏洛克的另一面。

  勞倫斯則是完全一頭霧水，夏洛克這樣的小角色從來沒有進入過這個王牌間諜的視野過。

  過去二十年，坐在威勒家那個席位上的，不是王室的總管，就是米旗軍情部門的領導。

  時代是變化了嗎？

  ——勞倫斯暗想，自己也離開米旗國整整二十年了。他的一半人生都在帝國的殖民地和新邊疆度過，他其實，的確也不知道米旗國的本土現在變成什麼樣子了。

  他驟然發現，自己對新一代的米旗國民已經無比地陌生和隔膜了。

  「夏洛克先生，是我參股的泰豐銀行僱員。我與他共事多年，了解他的為人，他的能力優秀，值得信任，完全可以代表威勒家的意志。」

  此時，高桌商人席位，一個中年男子發言。

  ——此人一身西裝，身形魁偉，目光炯炯，聲音如同低音炮。

  他是「韋恩」，花旗國老錢韋恩財團的當家，世界首富，世界第一大工業城和汽車城「夜譚城」的主人。本球傳說，韋恩先生的鈔能力就是世界最強的超凡能力。

  「我也投棄權票。」韋恩道。

  高桌的投票規則，只看多數贊成，不看投票數。

  夏洛克那票棄權，是維護了勞倫斯的臉面和米旗國的團結，實質倒向林洋。

  韋恩這票棄權和夏洛克一搭一檔，然後就像多米諾骨牌倒下，其他利益不相關的高桌之人全部棄權。

  ——和林洋有私下交易的高桌煉金師魯道夫，見不用自己替她出頭，也混在眾人里棄權。

  最終十二票，七票棄權，林洋的得票維持在3:2——她獲得了「高桌候補獵人」。

  「恭喜，我們有了一個新的小同伴。」

  柯西莫·蛇眼帶頭鼓掌，

  「往後，林洋小姐，你不必受邀，就有列席高桌例會的資格。」

  ——從此，林洋可以做一個高桌觀棋人，向陸澄傳遞風向。不過，真正決定世界超凡圈走向的高桌特別會議，她這個候補還沒有參與的資格。

  「歡迎。高桌候補不只是唐國的榮譽，也意味著唐國的責任。希望往後，林洋小姐，還有天文社，能和我們協會共同度過難關。」

  勞倫斯也保持著風度鼓起掌。

  唯有東瀛那位巫師的虛影消失，抗議離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