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0章 婚禮
戰後第十八年一月中旬，南洋，爪哇島，三寶城。
朱明王朝的「三寶太監」七下西洋時建立的古老據點，在朱明王朝結束航海，宣布禁海，將三寶城棄置之後，成為了唐人「武裝海商」（又稱，「走私海盜」）的巢穴。
武裝海商中最強大的一股勢力，傳說與「海神」結盟的林家，選擇了三寶城作為大本營，開啟了林家海賊王的歷史。林家最鼎盛的時候，從暹羅的國王到渤泥國的總統都是林家的部下，曾經對抗大航路公司與前朝的合力圍剿。
大航路公司意圖攻下林家這個阻擾他們壟斷東方貿易的堡壘；而前朝白山黑水的統治者則要粉碎這個唐人的海外復國中心，寧可勾結泰西人把這些唐人全部誅殺。
最終，在前朝和大航路公司之間，林家選擇了大航路公司——投降前朝，最終只有滅族的結果。但打不過大航路公司，卻可以加入他們，繼續保留反抗前朝的火種。
幾百年後，從三寶城出發的「智多星」也的確匯通整個唐國的英傑顛覆了白山黑水之族。不過，這個時代的林家，也像夕陽那樣，漸漸沉落。
泰西人將大航路公司收歸國有的輿論，土著們越來越洶湧的騷亂，都讓林家的統治不再穩固。
更嚴重的是，林家的子嗣不昌，到了林洋這一代，已經是女人當家，沒有直系的男丁，或許是「海神」對林家的眷顧已經不再了。
而林家的下屬和盟友們也只滿足於既有的利益，安心拿著大航路公司的股息，喪失了進取之心，毫無改變現狀的想法。
但最近在三寶城的一場婚禮，卻在死氣沉沉的水面上激起了波瀾。
——從唐土北方的幻海，林洋帶回了她的弟弟，老族長的外孫，已故二小姐林波的嫡子——傳說中，當今唐國最強大的超凡者陸澄。
陸澄將和江南的名門顧易安小姐（文化世家，五百年來輩出六親不認，一個銅板都不留給子孫的仙人）成婚。一旦他們兩人誕下子嗣，那個孩子必能重新得到「海神」的眷顧，成為林洋之後的下一任族長。林家和林家勢力的再度繁榮又可以預見了。
——為了慶賀陸澄和易安的婚禮，林洋預先發了福利，作為爪哇的「瑪腰」（唐人在南洋的最高官職）宣布，從此在爪哇的所有唐人中小學都實行義務制教育，無論貧富皆得就學，由她牽頭的「爪哇唐人自治會」買單。
而婚禮上也是高朋雲集——除了幾百年林家庶出的宗親（陸澄為了記全他們的名字，背下來了一本詞典厚的家譜），南洋各地的「甲必丹」和「雷珍蘭」（次於「瑪腰」的唐人官職）都來赴會，幾乎都是唐人在南洋商界的頭面人物，或者是大礦主，或者是種植園主，或者是船王。
婚禮上的泰西名流士紳，和南洋土王也不乏其人。
各島總督、公司股東或者親至，或者委託其夫人慶賀。還有不少科學家和藝術家來林家吃流水席，隨便趁林洋心情好，討要點科研經費或者藝術贊助。
而在三寶城外，林家一個團的私兵（名義上是「大航路公司爪哇民團」）則外松內緊，持著衝鋒槍，處處設卡放哨。
——世界大戰前，三寶城的治安一向很好，本島一切幫派都唯林家馬首是瞻，再小的一家煙館、賭坊、乃至娼寮都被管得明明白白，哪怕稚子都可以攜金夜行；
但世界大戰後，受某些團體煽動，土著們針對公司和唐人的破壞行動愈演愈烈，大航路公司又為了節約財政削減治安開支，林家私兵不得不背起了沉重的擔子。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此時，整座三寶城張燈結綵，熱鬧非凡。扮演各路神怪，舞獅舞龍者都是南洋最好的武師，可以凌空踢七腳者比比皆是，哪怕以香雪的武道都不敢輕視；
鞭炮從城中央的「海神廟」兼「三寶太監廟」響起，絡繹十數公里不絕，一路響到海角上的林家巴洛克風格祖宅。
人人都為他們祝福。
古拜誕饒有興緻地在一旁攝影，記錄唐國人的奢侈風俗。
新郎陸澄穿過人群，去接新娘子易安。
轎子前陸澄的五隻貓開道，他揭開八抬大紅轎的帘子，把自己沉甸甸的新娘抱下來。
——易安的頭髮、脖子、耳垂、手、腳、腰都是壓死人的純金飾品，身子里噴滿了南洋的名貴香料，幾乎被林洋製成了一尊新開光的貼金佛像，動都動不了。
為了家庭收入，易安也只好忍著——這些黃金辦完事後全歸陸家，進自己腰包，可比從那些虛境生物擠油水省力多了。
掀開易安的蓋頭，陸澄親吻新娘，滿城的觀眾都歡呼起來，易安也是露出明媚燦爛的笑容——宴席之上美人如雲，有的是林家與從東瀛到大航路公司的各國美女混血的後代、土王從國際奴隸市場千挑百選的妻子，大富翁迎娶的電影明星……竟無一人及得上她的光芒。
「這輩子也得嘚瑟一回，享受舞台上的公主感覺。」
易安附著陸澄耳根，輕輕笑語。
「財迷公主。」陸澄道。
——但願好夢永不醒，可惜長夢不多時。
此時陸澄的目光投到林洋那一邊，一直攝像的古拜誕也把目光投向那裡。
他看到了三個不同尋常，值得自己認真的泰西人聚集到林洋的身邊。
——一者是在金陵和玄都不打不成交的利建侯神父，他很恭敬地跟隨著另一個泰西人。
——那個泰西人似在四十歲左右，一身燕尾服，相貌英俊，舉止高雅，一對眼睛全是蜥蜴似的金瞳——陸澄聽林洋預告過，這對「蛇眼」就是協會三大家族之一，柯西莫的特徵。
——這並非遺傳，而是柯西莫繼承了家族「黑帝暗魔」的舍利之後，自然而然發生的異化——正如曾經陸澄舌頭上和海綿體的倒刺那樣。
——如今的陸澄身為「半神」，可以隨意控制自己各種眷族特徵的隱性和顯性表達，自然在他覺得礙事的時候，那些倒刺就會無影無蹤。
——林洋預告，柯西莫也是陸澄同樣性質的「半神」。陸澄在白帝舍利之外，縫合了四帝舍利；而柯西莫在「暗魔舍利」之外，也用家族傳承的不同方法縫合了神級物質，像現在的陸澄那樣保持在超穩定的結構。
柯西莫之所以保持著這種怪物似的瞳色，只是為了他人向宣示他的神聖地位。
——作為高桌召集人，世界上屈指可數的最強者，柯西莫親自參加陸澄的婚禮。
「向我們今天最美麗的女神敬酒，還有有幸摘取她的新郎。」
柯西莫的酒杯湊過來，陸澄和易安也從伴郎王嘉笙，伴娘香雪處各取一個酒杯和他碰了一下。
——平安無事。至少現在，柯西莫並沒有試探和確認陸澄實力的意圖。他不是來砸自己婚禮場子的。
「多謝光臨，久仰高明。」陸澄道。
「新神之生，人類福音。」柯西莫用流利的唐語回道。
陸澄的目光這才移到第三個泰西人——如果說林洋注視柯西莫的眼神，只是對待上司，但對第三個泰西人的目光卻抱有罕見的尊敬——反正林洋從沒有這樣正眼瞧過徐述之。
——這個泰西人一聲緊繃的西裝，頭髮灰白，肌肉如同岩石，皮膚黝黑，似是一個久在風浪之中水手的背景。
「這位是教會我航海的老師——吉姆·布魯克船長。」林洋介紹道。
——「吉姆爺」，陸澄咀嚼著這個名字，林洋似乎何時說過，光背家譜就煩死陸澄了，他一時想不起這個人是何許人物了。
「吉姆爺，也是高桌獵人，大航路公司的股東，南洋南渤泥的國王。」
柯西莫補充道，
「陸澄先生，在你的婚禮結束之後，我將公布委託給你的使命——而吉姆爺會是那個使命的領導者，領導你和東瀛的高桌巫師『土御門昴』，共同解決南半球的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