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重生

  “二少奶奶,二少奶奶,醒醒,快醒醒!”


  高床軟枕,屋裏熏著淡淡的香,是沉水香和柑橘,又甜又潤。


  屋角放著冰盆,黃銅的盆子外已經凝出了一圈水珠,絲絲白霧從冰塊上蒸騰上來,涼意隨著白霧一圈圈蕩漾開去,連透過湘妃竹簾的陽光,看起來似乎都溫柔了幾分。


  可躺在鵝黃色軟緞床上的人,額角卻掛著豆大的汗珠,麵色蒼白,像是中了暑氣一般呼吸急促,甚至仿佛在顫抖。


  相晴緊閉的眼皮下,眼珠在飛快的轉動著。


  大丫鬟竹笛的手下意識在雕花床沿扣緊了,連指甲裂了都沒注意。


  她心裏惶然無比,少奶奶聽到二少爺去跟人打獵墜馬的消息後就急得暈了過去,已經快一天了,到現在還沒醒。


  偏太醫來看了之後說沒什麽大問題,可少奶奶可是雙身子,眼下還有一個月就要生了,這時候可不敢出什麽意外啊!


  “這可怎麽辦?”竹笛放開了被她劃出淺痕的床沿,緊緊抓著了紫簫的手。


  童嬤嬤俯下身子看著陳相晴的臉,見她眉頭緊皺,眼珠子快速轉動,像是沉浸在噩夢中走不出來的樣子,急得她出了一後背的汗,但也沒有別的辦法,隻能一聲又一聲的輕聲呼喚著。


  相晴的確是沉浸在噩夢中,潮濕冰冷的天牢、滿地亂爬的老鼠、獄卒不懷好意的嗤笑——最後她的夢定格在那監牢上頭綁得緊緊的腰帶上,臨死之前的窒息感和脖子處傳來的痛楚讓她大叫一聲“啊!——”


  相晴眼睛倏地圓睜,一把掀開身上的被子就要跳下床,然後——直直的摔了下去。


  童嬤嬤被她唬了一跳,慌忙在她倒下去之前伸手抱住了她:“我的好小姐喲!!”


  情急之下,她居然喚出了相晴出嫁前的稱呼。


  相晴雙眼無神,聚焦了好一陣子方才茫然的看著她,“嬤嬤?”


  “哎,哎,小姐是不是做夢了?不怕不怕,嬤嬤在!”


  童嬤嬤將相晴虛虛攬在懷裏,一下一下給她順著氣,又怕她壓到肚子,緩了緩聲音才說道:“先躺下來,竹笛去給夫人倒杯熱**。”


  相晴掩飾住了心裏的驚駭,聽話得緩緩地躺下了身子,不錯眼珠的看著童嬤嬤。


  雖然嬤嬤看起來年輕豐潤了很多,但沒錯,確實是童嬤嬤,那個跟她一起出了賀家的門,最後為了保護她不被監獄裏的獄卒侮辱而被打死的嬤嬤。


  可她為什麽這麽年輕?!

  她轉眼打量了四周,一水兒的淺色黃花梨木家具,拔步床的承塵上雕著彩雲追月,嫦娥玉兔和桂花樹的花兒,窗前的蘇式花幾上擺著一盆小小的梔子花,正是含苞待放的時候。


  不用走近去看,她就是知道那花幾上定是雕的什錦魚草紋。


  那花盆底部,被磕了小小的一塊角,但紫簫找了塊薄銀沾了魚膠補上去了,當時童媽媽還誇紫簫是真正的心靈手巧。


  她越看臉色越是蒼白,自己是真的回來了。


  還沒來得及往深思考,肚子裏就傳來一陣異樣陌生的感受,仿佛有什麽東西在蠕動一般,這是什麽?

  她顫抖著手緩緩摸向肚子,卻被高高隆起的腹部嚇得幾乎尖叫出來。


  童嬤嬤看著她愣愣地摸向自己的肚子,然後臉色一白,以為她擔心自己的肚子,趕緊勸道:“沒事,老夫人請了太醫來看了,孩子好好的,夫人不必擔心。”

  竹笛將手裏溫熱的**遞了過來,相晴頓時確定了,她幾乎要爆出粗話來,沒錯,她已經知道自己重生了!並且還是重生到了陳相晴身上!


  為什麽說還是呢?

  上輩子她穿越過來的時候,正逢陳相晴難產而亡,為什麽這次重生竟然還沒有生孩子!


  為什麽!!


  肚子裏的胎動又明顯了起來,相晴被這陌生的感覺嚇得幾乎想再次暈過去,但穩了下心神,不由得苦笑起來,穿越加重生,並且還知道最後自己的結局是監牢自縊,這可太刺激了。


  她顫抖了聲音問童嬤嬤道:“嬤嬤,如今是哪年哪月?”


  一旁給她捏腿的紫簫瞪大了眼睛,夫人這是……失憶了?

  童嬤嬤愣了一下,將手裏的**放到一旁的竹笛手裏,又拿手背試了試相晴頭上的溫度,自言自語道:“沒發燒啊。”


  相晴苦笑一聲,說出了那句純熟無比的話:“我剛醒來,腦子昏昏沉沉突然有些想不起日子了。”


  童嬤嬤了然一笑,望向相晴的眼神充滿溫柔,憐惜地說道:“今兒個是康寧八年七月十二,少奶奶,還有兩個月可就是您生辰了,前些日子我們還說,這生辰怕是要在月子裏過了,您忘了?”


  康寧八年了.……

  相晴點點頭,就著童嬤嬤的手低頭喝了口溫熱的牛奶,掩飾住了眼裏的疑惑。


  七月十二,不就是前世陳相晴生產的日子嗎?

  怎麽聽童嬤嬤的意思,倒像是還有一個月孩子才出生?

  有什麽不對的地方,相晴念頭一閃而過,她心裏通通直跳,勉強喝了兩口牛奶,就對童嬤嬤說道:“我還是有些乏,再睡一陣,你們先下去吧。”


  童嬤嬤擔心的看了她一眼,心裏有些嘀咕,怎麽少奶奶完全沒有問起二少爺的事呢?

  但又怕提起來相晴傷心,索性利落的一福身,帶著兩個丫鬟下去了。


  相晴躺在床上木然半天,剛喝下去一碗熱牛奶讓她有點燥熱,她將身上蓋著的薄毯掀到一邊,閉目思索著。


  如果前世是陳相晴難產而亡,這才讓她這個穿越女頂替了身份,那這次是為了什麽?

  她暗暗感受了一下這具身子,年輕而健康,就算是懷孕也沒有半分虛弱之感。


  虧得她上輩子還想是不是陳相晴大家閨秀,身體太過虛弱才導致生產無力。


  如今聽童嬤嬤口氣,至少還有一個月,孩子才出生,那到底前世是什麽原因導致了陳相晴的早產?


  穿越的事暫時不提,到底又為了什麽讓自己再次重生於同一個人的身上?難道是原主有什麽執念把她困在這裏?她回想了一下自己看過的,不由得有些害怕,難道是進入了一個重生的死循環嗎?


  她伸手撫摸了一下,脖子咽喉處仿佛還在隱隱作痛,大牢裏那股腐臭味兒仿佛還縈繞在鼻端,令她不由自主的嘔了一下。


  不管這次是為什麽,就算是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也絕不能再像前世那般行事。


  她閉上了眼睛,花團錦簇,肆意快活的前世仿佛還在眼前。


  “二少奶奶,二少爺醒了!”紫簫的聲音在門口傳來,帶著一絲欣喜。


  相晴被她唬了一跳,慌忙裝作睡熟的樣子,沒有回應,無奈的咧咧嘴。


  二少爺,賀雲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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