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天降

  原來是這邊施粥的粥棚失了火,不過火勢在雨雪的壓製下,看上去並不大。


  吉慶街這邊施粥已經是老傳統了,尤其臨近新年,有那富貴慈善一等的人家,能從臘八前開始一直到臘月二十七八才停止施粥。


  不過今天才初六,勤奮一些的人還在準備年貨,來喝粥的人除了些沒家的閑漢,還不是很多。


  老胡也是大了意,想著從這裏走個近路,快些到賀府,誰能想到今年怎麽會多出這麽多饑民呢?


  這裏的場麵更加混亂,粥棚這裏的人雖然跑得也差不多了,可地上還扔得有摔得稀爛的碗,灑在地上的清粥雖然沒幾粒米,但天冷也凝固成一坨坨滑膩膩的泥團,旁邊還橫七豎八躺了因為踩踏倒在地上痛苦呻吟的人。


  川樸隻能勉力控製馬車,因為車轍斷了一邊,她要半俯著身子用力拉著馬車,才沒有再傷人。


  可也僅能如此了,失控的馬仍不管不顧朝著失火的粥棚奔去,而粥棚裏還有未倒的燒熱的滾粥。


  川樸心一橫,索性不再管馬車了,飛身跳了回去,將馬車上的靠墊一把扯了下來塞到相晴和紫簫手裏,大聲說道:“用靠墊保護好自己的頭。”又把車簾扯掉,一雙眼睛緊緊的盯了車外,“少奶奶,奴婢說跳就要跳,您放心,我定會保護好你!”


  相晴頭被磕到幾次,頭發也散開,原本頭上戴的珊瑚簪子早在馬車失控的一瞬間就被紫簫拔了下來,不然說不得還會被劃傷。


  聽到川樸的話,她點點頭也不再多語,隻管將眼睛盯了川樸,等她一出聲就要跳下馬車。


  “怕是要將腿摔斷.……“相晴心裏想道。


  ”駕!!!“旁邊突然斜刺裏衝出一匹馬。


  相晴眼睛移了過去,那人黑披風飛揚起來,影影綽綽擋了臉,看不清楚是誰。


  又見那人轉臉對川樸喝道:”護住少夫人!“


  ”是二少爺!“川樸轉臉欣喜的說道,相晴心想:“我聽到了。”


  聽了他的話,川樸馬上縮回車內,將扯掉的簾子塞在相晴背後,一隻手按住車背,將相晴牢牢的固定在了車中間。


  相晴歪了頭,盯住了賀雲武,一顆心七上八下的看他動作。


  隻見他半個身子從馬上探了出來,一伸手抓住馬車的韁繩,雪打濕的頭發被風吹得飄飄揚揚,隻露出一半咬緊牙關的臉龐,看起來頗有幾分狼狽……和英武。


  又見他整個人晃晃悠悠的吊在馬上,全靠腿發力才夾住自己的馬。


  相晴看得心都要跳出來,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他,生怕他一個失手再栽下去,渾身不覺自己出了一身的汗。


  賀雲武的手被韁繩勒到發紫,剛剛那一閃眼,他已經瞥見相晴驚慌的樣子。


  一顆心又急又悔,忍不住在心裏將自己罵了一遍,路上因為些需小事耽擱了一會兒,回家問了相晴沒回來才過來接,路上看到自家馬車飛奔這一幕,差點沒把他的魂嚇飛。


  此時也不是後悔的時候,他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到了失控的馬車上,馬車帶著三個人的慣性實在太大,他夾緊了馬腹才沒有被帶出去。


  慶幸這會兒人漸漸少了,原本躺地上的人也遠遠瞥見馬車,被好心人拖到了牆邊。


  賀雲武深吸幾口氣,風雪吹得他有些睜不開眼睛,胸腔又像火燒了一樣,略微有些發疼。


  他蓄力了一會兒,使了一把勁,用盡了全部的力氣,才將馬打得快了,原本繃緊的韁繩又垂下來一點,又咬牙將繩子在手臂上挽了兩圈,兩隻腳用力的蹬直了,大吼一聲,堪堪的拉住了馬車。

  馬車終於緩慢的停了下來,車內幾人都癱軟在車廂裏。


  相晴壓抑住自己的心慌,也顧不得自己的儀表,不用川樸和紫簫扶就從馬車上跳了下去,幾步奔到賀雲武的馬前。


  仰了臉看他,見他低垂了頭,手有些微微發抖,心裏一慌,張嘴問道:“你可好?”


  賀雲武抬頭一笑,從馬上跳了下來,踉蹌一步,差點摔倒。


  相晴伸手扶住他,瞧見他把手藏在背後,也不揭穿他,心裏沒來由的想起前世的一句話:“我的意中人是一位蓋世英雄,有一天他會身披金甲聖衣、駕著七彩祥雲來娶我。”


  相晴第一次對賀雲武有了一瞬間的心動。


  賀雲武定定的瞧著她變幻不定的神色,想伸手撫她的頭發,又怕手上的血汙沾到她頭發上,末了,也隻是低聲對她說道:“先去旁邊酒樓避一避,我叫人回去重新駕車過來。”


  又對身邊跟著的兩個親兵說道:”去找一下老胡,再去家裏報信。“


  吉慶街附近沒什麽好的酒樓,一行人往前走了半天才看到一個。


  上去要了個雅間,幾個人才安頓下來。


  “我瞧瞧你的手。”相晴說道。


  賀雲武一雙手在桌下沒地兒放,有些不自在的說道:“沒甚麽,不用瞧。”


  見相晴眼睛盯著他,一副不肯放棄的樣子,隻能妥協,將一雙手伸了出來放到桌子上:“擦破了點皮,這不是怕你聞到血腥味兒不舒服。”


  何止擦破了一點皮,手掌中被劃破了一個大口子,皮肉都向外翻著,相晴看得一陣心悸。


  川樸佩服的說道:“二少爺真厲害,那馬車行那的那樣快,等閑四五個人拉不住呢。”


  “有藥嗎?”相晴心想,這得趕緊處理,這麽大的口子,萬一破傷風就糟了。


  川樸竟然真的從懷裏掏出一包藥,見幾個人都看著她,撓頭道:“我們習武之人,隨身都帶著金瘡藥。”


  相晴一笑,將藥粉拿來,捏了賀雲武的手指,輕輕的將藥灑上去。


  賀雲武耳朵微動,隻感覺被相睛捏著的指尖又癢又麻,後背也瞬間出了汗,他有些不安的扭動一下身子,心想這倒怪了,跟相晴又不是沒有夫妻之實,怎麽如今變得這樣扭捏。


  臉上也有些發燒,他隻好扭頭看向窗外,以期緩解一下此時的尷尬。


  街上三三兩兩有受傷的人彼此攙扶著過來,沒來由的,賀雲武想起上次也是在酒樓監視崔姨娘的事,那麽鮮活的生命第二天就變成了一具焦屍,今日這場火,也不知道又有幾人喪命。


  “真是水火無情,來得時候帶了些人,叫他們幫著看看。”賀雲武歎道。


  “我一早就說來接你,路上碰到了蕭二郎,站著說了會兒話耽誤了,不然……”


  他打了個寒噤,沒有說下去。


  相晴將藥粉撒勻,又輕輕的吹了吹,聞言抬頭道:“無妨。”


  朝窗外看看,又有些猶豫的想道:“粥棚裏有明火,可今日是個雨夾雪的天氣,而且沒有風,怎麽會突然起火呢?”


  剛剛下車的時候,她已經看到,粥棚在個開闊的地方,火勢並不猛烈,不至於燒到人。


  來喝粥的閑漢又多,慣愛看些熱鬧,喝飽了肚子,還不圍觀一下?

  怎麽會推搡挨擠到這個地步?這地上躺的人,倒有一大半是踩傷的。


  這裏麵難道又有什麽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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